紫禁城的宮門被封鎖了,四挺馬克沁像是巨獸一般俯臥在天安門前,禁衛(wèi)軍好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一樣,龜縮在城門內(nèi),不敢露出頭來。新軍中除了禁衛(wèi)軍,其他各鎮(zhèn)從來沒有正式裝備過馬克沁重機槍,只有裝備過它們的禁衛(wèi)軍才最清楚這些兇器的殺傷力。漫說是四挺馬克沁,就算是只有一挺,馬克沁重機槍,這些旗人大兵們,也絕不敢出頭。
裕隆抱著溥儀待在長春宮中,心里已經(jīng)后悔起昨天的決定了,拒絕袁世凱提出的條件并沒有什么,畢竟什么條約都會有些爭議嘛,有爭議大家談就是了,可是昨天袁世凱的代表胡惟德被打了個半死,差點在紫禁城里就斷了氣,這無意是把袁世凱給逼急了。現(xiàn)在好了,四挺賽電槍擺在宮禁門前,這是赤裸裸的示威,甚至是在逼宮。
坎坷不寧的裕隆并不知道,她一直竭力維護的大清朝,正在面臨一場曠古未有的劫難,數(shù)千名全副武裝的兵士涌進了內(nèi)城,數(shù)十座王府和爵爺府邸正在遭受一場血腥的洗劫。
慶親王是清廷最后的像樣柱子,不過卻沒有得到任何任用,反而讓那些“血氣方剛”的青年貴胄肆意的折騰這個腐朽盡了的王朝。雖然離開了權(quán)利中心,但是慶王府的影響力依然龐大的讓人難以想象,這座王府有著不輸于攝政王載灃的權(quán)勢和富貴。慈禧太后尚在的時候,慶親王曾有一家“老慶記公司”,專司買官賣官。每年盈利數(shù)以百萬記。這看似愚蠢的行為。卻生生延遲了大清數(shù)年的國運。正是那些貪婪無度的貪官的肆意剝削,無情壓迫,才讓大清多續(xù)了幾年元氣。早在八國侵華時,清廷的氣數(shù)就已經(jīng)盡了,無論是慈禧太后還是慶親王都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他們那看似百無禁忌的執(zhí)政手段,貪婪敗壞的官場紀律,讓清廷保有了最后一批“忠臣”。
吳佩孚僅僅走了一半的路程。心里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好像自己被帶進了一處巢穴,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如果可以選擇,吳佩孚寧愿自己去的是攝政王載灃的恭親王府,也不愿意和這座慶親王府扯上關(guān)系。
七十四歲的慶親王是滿人的最后精神支柱,如果動了他,無意將面臨整個滿人權(quán)貴界的敵視。作為一個心懷遠大的年輕軍官,吳佩孚從來不認為自己能力有什么問題,差的只是機遇而已,這也讓他特別注意把握機遇。這次袁世凱要抽調(diào)第三鎮(zhèn)的兩個營。本來和吳佩孚是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的,可是這個管帶炮兵一營的軍官。卻主動要求參與了進來。正巧那個步營管帶官丁憂,他就作為暫代管帶擠進了這次的行動中,但是現(xiàn)在,他卻后悔的想哭。“劉小兄弟,前面怎么像是去慶王府的方向?”吳佩孚也顧不得身份的差別了,低聲朝這個年輕的兵士拉起了近乎。
“沒錯啊,我就是要帶你們?nèi)c王府,那里可是北京城最富庶的王府了……”劉云微笑著說。
“……”抬頭遠望,吳佩孚很想這是一個夢,趕快醒來才好。如果動了慶王府,顧忌自己的前程就到此為止了,可是如果不動慶王府,那到此為止的就是自己的小命,吳佩孚很后悔自己跟著前隊跑了過來,早知道去后隊也比這強啊。
前隊有一百五十二名兵士,是裝備最齊全的一個隊,戰(zhàn)斗力在第二混成協(xié)也是數(shù)得著的,但是現(xiàn)在,吳佩孚情愿它是一支兵不滿員,戰(zhàn)力孱弱的步隊,這樣自己也好推脫一二。
“吳管帶,前面就是慶親王府,它有一座主門,還有兩座旁門,其他的側(cè)門小門之類的也有數(shù)座,你最好讓兵士們都把守嚴實了在進去,畢竟這府里也有好幾百號仆人,若是控制不好,肯定是一哄而散了。”劉云善意的提醒道。
望著兩座數(shù)千斤重的石獅子,吳佩孚真想一頭撞在上面,最起碼昏過去了,就不用承擔(dān)這么大的責(zé)任了。
這位未來的玉帥終究還是很有魄力的,僅僅猶豫了幾分鐘,就傳令各棚封鎖了慶親王府的所有出入口,另有兩棚兵來回巡視,一旦發(fā)現(xiàn)跳墻的,就地格殺。
“進王府,有敢阻攔者格殺,心懷不滿者格殺……”
冷血的命令就肯定會帶來血腥的一幕,吳佩孚剛一揮手,百余名健卒就沖了進去,刺刀裝在了槍口上,只要看到有人出來阻攔,就毫不猶豫的刺了上去,一個血窟窿足以讓任何人失去反抗能力。
慶王府已經(jīng)數(shù)十年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劫難了,就算是八國聯(lián)軍打進北京城的時候,這里都被八國聯(lián)軍保護了起來,沒有遭受什么劫難,沒想到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這么血腥的一幕。
“啊!”一個丫鬟尖叫了一聲,就被紅著眼睛的兵士給刺倒在地,雙目緩緩失去了光澤。
慶王府徹底亂了起來,家仆奴才們到處亂跑,丫鬟妻妾尖聲嚎叫,刺殺到處在進行,一百多個兵士根本沒工夫約束那么多人,只有殺戮才最適合這里。只要人少了,就能控制住局勢了,這是所有兵士的心聲,最重要的是他們不希望看到太多人注意到他們揣銀子的動作。
“出了什么事?”慶親王奕劻爬在床榻上,無力的問道。
自從被溥儀踩了一腳之后,奕劻的脊椎就出現(xiàn)了問題,雖然暫時沒有危及生命,但是太醫(yī)也沒辦法只好他身上的傷勢。向來善于自保的太醫(yī)們自然不會說什么自己無能為力的話,只是開了些溫養(yǎng)身體的方子,然后留下了一大堆的叮囑禁忌,就把這位倒霉的王爺糊弄了回來。自從回到了府邸,慶親王就只能趴在床榻上了,就連翻個身子都無法完成了。
“兒子這就去看看。您先別急。”載振雖然在外面不是個東西。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可是回到了家里還知道盡幾分孝心。
載振不過三十來歲,身體微胖,活動就不是那么靈活了,掙扎著爬起身子。載振的膝蓋本來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可是這一起身,突然感覺到膝蓋上傳來陣陣刺痛,皺了一下眉頭,載振還是硬挺著走了出去。畢竟宅院里鬧了這么大的聲勢,肯定不會是什么小事。
“你們是什么人,誰派你們過來的?”載振一把抓住一支槍,指著那個士兵質(zhì)問道。
“去你媽的!”那兵士一腳揣在載振身上,扯過來槍身,當即就要向下刺。可憐這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世子,那經(jīng)得起身強力壯的兵士一腳,一頭就撞在了臺階上,血淋淋而下,疼的他只哭爹喊娘。
吳佩孚自從進到王府里。心里就越發(fā)的堅定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那就做的漂亮些,這樣多少還能得到一些人的關(guān)注,總歸不是一次徹頭徹尾的是失敗。
“住手!”看到了載振多少身影,吳佩孚急忙止住了那兵士的刺刀,趕到了載振身邊。載振是慶親王的長子,作為關(guān)心前程的吳佩孚自然認識,只是載振就不認識他這個無名小子了。
“你是誰,難道不知道這里是慶親王府嘛,是誰給了你們這么大的膽子,是袁世凱嘛,他敢動慶親王府?”載振哭喊。
同情的看了一眼載振,吳佩孚很清楚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人是個什么德行,平時個個裝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旦危險到了自己身上,一個個都急得像叫春的貓。
“我也很想這是袁大帥下的命令,可是很遺憾,袁大帥只是把我們交給了孫大都督,是他下的令,慶親王府今天怕是過不去了!”
載振一驚,也顧不得哭喊了,急忙爬起了身子,跑進了屋子,如果是袁世凱動的手,他還沒什么威脅,可要是孫復(fù),就不好說了,這個時候他還是覺得該找自己的阿瑪想個轍。
“咯咯……”剛聽完載振的講述,奕劻就撐不住了,口里像是堵了石塊一樣,無論怎樣都發(fā)不出聲音來了,老臉憋得通紅,載振也急得亂轉(zhuǎn),卻似乎沒有辦法。
雙手無力的垂到地上,奕劻雙目圓睜著看著載振,似乎有什么話想對他說,可是卻沒有機會了。
“阿瑪……”低聲叫了一聲,載振顫栗栗的把手指送到了奕劻鼻息下,可是尚還溫軟的身子,卻沒有絲毫的呼吸了。
“阿瑪……”載振哭的很是傷心,聲音傳了老遠,足以讓聞?wù)呗錅I,可是他碰到的是一群天生就是吃殺人飯的煞兵,哪里會顧忌什么,直接一槍托打上去,載振的聲音戛然而止。
殺戮持續(xù)了半個時辰,最后剩下的三百多個仆人被集中到了最大的客廳里,有十多個兵士監(jiān)督者,客廳的門口就擺放著四五具尸體,這是特意用來威懾他們的。
“大人”一個兵士把一枚翠綠的扳指塞到了吳佩孚的口袋里,諂媚的笑著就準備閃開。
當兵的都不是傻子,他們很清楚只有上官撈了一把,他們才能下手,這枚扳指是從奕劻的手指頭上取下來的,雖然他們都不怎么識貨,可是也很清楚那是最值錢的物件了。
“慢著……”吳佩孚掏出扳指,放到那兵士的手里,低聲說道“去通知弟兄們,把私藏的東西都掏出來,一個也不許留。”
望著那兵士不解的目光,吳佩孚見劉云不再身邊,低聲解釋道“這些物件到了咱們手里,頂多這個百八十兩銀子,為了這點東西丟了命,不值得。”
“哪位孫財神已經(jīng)放出話了,這次的任務(wù)辦得好了,各王府的查抄里,會有一部分是咱們的,到時候沒人都能分上上百兩銀子。可要是私藏這些東西,等會兒被段統(tǒng)領(lǐng)發(fā)現(xiàn)了,八成是要掉腦袋的,不要為了這點銀子,把吃飯的家伙給丟了。”
猶豫了一下,那兵士終于還是不舍的掏出了懷里的一枚拇指大的玉觀音,看得出它的成色也不錯,可是比起那枚翡翠戒指還是差些。
“大人,就這么交上去。總有點不甘心啊!”
“慶王府有多少銀子?”吳佩孚沒有回答。而是出聲問道。
“剛剛弟兄們已經(jīng)抬出來三十多箱了。還沒有抬完,我想怎么也有個三五十萬兩吧!”那兵士不確定的說道。
“哼”吳佩孚道“若是慶王府家里抄不出三百萬兩現(xiàn)銀,和一千萬的家當,那老慶記公司就白干那么多年了。一個慶親王就有這么多銀子,換到二十多家王府里,那就是上億兩銀子,到時候,咱們的賞銀會少了嘛?……
一個巨大的面包耀的那兵士眼珠子里全是銀光。這會兒那還顧得一個玉觀音,那玩意頂多當個百來兩銀子,根本不值得那小命去冒險。一傳十,十傳百,一個虛假的面包被無數(shù)人傳成了真的,大部分人都開始放下了手里的寶貝,轉(zhuǎn)而期待起那些來歷光明正大的賞銀了,為此他們更加竭力的挖掘慶親王府的寶藏。
二十八個隊,直抄了二十八家最大的王府,這些王府大多都是居住在王府井以及中南海西邊的西單大街附近。倒也讓許多兵士敢放開手腳去做,不用擔(dān)心有人事后報復(fù)。
北京城里的王府足有數(shù)十座。再加上那些貝勒府之類的更是多不勝數(shù),二十八隊兵士只能對付很少的一部分,依然有大批的王公貴胄僥幸逃過一劫,可是也被孫復(fù)的大動作給驚了魂,到處找救星。一部分人攜家?guī)Э谙嗑垡黄鸨剂俗辖牵M抢锬軌虮W∽约业男悦踩涣硪徊糠郑穷^硬的則去了迎賓館,在哪里開始怒罵袁世凱;剩下的人則逃到了東交民巷,希望得到庇佑。
紫禁城被封鎖了,袁世凱“昏闕”了,東交民巷倒是可以進去,可是很快哪里就人滿為患了。
禮親王、鄭親王、睿親王、肅親王、克勤郡王、順承郡王、怡親王、恭親王、醇親王、慶親王等二十八家王府被清理了出來,數(shù)千名王公貴胄被關(guān)在了中南海,那里是孫復(fù)的地盤,又有精兵把守是最合適的地方。倒是那些錢財珍寶,則被孫復(fù)分作兩份,一份是可以立即折銀的,統(tǒng)統(tǒng)運到了迎賓館,另一部分則是無法估價的珠寶古董,統(tǒng)統(tǒng)都進了中南海。
其實各王府里還有一筆大財富,只是不好數(shù)量太大,而且占地方,孫復(fù)一直沒想好怎么收拾,可以想象二十八家王府的兩百年的積累,那些紫檀木、金絲楠木、陰沉木之類的雕塑器具可以說是多如牛毛,而且數(shù)量極為龐大,想搬都搬不走。至于地契、宅院之類的東西,孫復(fù)根本沒心思清理了,但是那些金銀珠寶都征用了度支部和京城各大錢莊的近百位精熟算師來計算,甚至還有數(shù)百座大小稱砣在忙碌著稱重。
早在孫復(fù)向各大王府動手的時候,袁世凱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當時他就想阻止,卻被張一麐給說服了。理由很簡單,一旦袁世凱擔(dān)任大總統(tǒng),那么就必須面對全國的財政難題,去年一年的收入基本上都指望不上了,甚至連今年的都難保了,這個時候,如果手里沒有一筆大財,憑什么控制全國的局勢。
“我的孫大都督唉,你到底把北京城鬧成了什么樣子?”一看到孫復(fù)來了,袁世凱一把就拉住了孫復(fù),焦急的問道。
擺脫了袁世凱的手,孫復(fù)指了指楊永泰,自己則直接靠在了椅子上,舒服的喝起了茶。這一天的忙碌著實把他給累壞了,不過收獲也很是豐富,甚至是暴利。
“袁大帥,經(jīng)過四個時辰的粗略估算,二十八家王府里,慶王府收獲最多,有白銀、黃金、銀元等共計約一百八十萬,而且據(jù)載振供述,慶王府在匯豐等銀行尚有數(shù)額不清的存款……”
“有多少?”袁世凱也顧不得關(guān)系那些王爺?shù)陌参A耍泵柕馈?
“據(jù)載振供述,在匯豐銀行有一百四十萬左右的美元存款,其他銀行的他還在一一供述,現(xiàn)在還無法統(tǒng)計。……
“這么說,一個慶王就有五百萬以上的銀元?”袁世凱不敢相信的看著孫復(fù),這筆錢財數(shù)字太大了,如果是數(shù)年前的袁世凱,根本不會把五百萬當回事,可是現(xiàn)在北洋“小金庫”已經(jīng)空了,他手里能用的活錢也不多了,就算是有著梁財神的相助,也過得很是拘謹。
點點頭,孫復(fù)壓抑著興奮,道“二十八家王府,單是現(xiàn)銀就堆滿了迎賓館的院子,足有三千萬以上的白銀,要是等摳出他們在各銀行的存銀,最少也有五千萬以上的白銀,這可是全國兩個月的財政收入,若是算上那些宅院田地,這二十八家王公就能賣一億兩以上,這足夠我們購買十艘戰(zhàn)列艦的。”這里面有好大一筆銀子都沒有真正搬過來,比如段芝貴抬走了五十萬兩,那些兵士們每人賞了一百兩現(xiàn)銀,這就足有百萬兩銀子耗在了里面。
院子里的無數(shù)大箱子,袁世凱不是沒有看到,只是他剛才在權(quán)衡某些問題,沒心思理會那些來來往往的兵士,就沒有在意,現(xiàn)在聽孫復(fù)說起來,心臟都有些承受不了的感覺了。
王公府邸都抄完了,紫禁城的封鎖也就放開了,哭爹喊娘的王公們一下子涌進了長春宮,希望得到皇上的罩佑。這次八旗權(quán)貴真的是虧大了,各家王府的情況從來不是單純的金銀多少的問題,而且還牽涉到無數(shù)的賬務(wù)來往,像長春宮前哭的最心酸的那些,大多都是被那些王府欠了大筆債務(wù)的主。
僵硬著身子聽完那些王公的講述,裕隆兩行清淚又流了下來,滿腹的心酸無處訴說,一起多少還有個溥偉知道給八旗子弟壯些聲勢,可是現(xiàn)在,他卻已經(jīng)去見了圣祖皇帝。
“快傳袁世凱,我們退位還不行嘛!”裕隆無力的趴在椅子上痛哭失聲。
五十八章
我們退位還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