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還沒結束,梓晴就偷偷溜走了。其實也不用這么神秘,就算她現在大喊一聲“我走了”,估計也沒幾個人能抬眼看她。
夏天黑的晚,4點多還是很亮堂。今天梓郁在內右門帶班值勤,梓晴打算找他一起走,順便還能去逛個夜市什么的。
剛轉過慈寧門,就看見過道里花團錦簇的來了一堆人,為首的那個還是黃燦燦的。
梓晴連忙轉身往一條小道上跑,小道不深,盡頭是堵高墻,兩邊各有一個小門,都緊緊的關著。梓晴躲進一個小門的墻圍,還小心翼翼地用手壓住旗袍的下擺。
主道上噼哩噗嚕的一陣腳步聲過去,梓晴輕松地長出一口氣。其實見皇上很麻煩的,尤其當著一堆人。聽著沒動靜了,梓晴這才得意地晃出來。
“小表妹,你躲朕干什么啊?”
見鬼啊!梓晴嚇得尖叫一聲,臉色發白的回頭,人嚇人,嚇人死的!
康熙笑嘻嘻地站在墻根兒底下,擺明了就是故意嚇唬她的。他穿著朝服,沒錯,剛才她瞄到的金燦燦的一坨的確是他,可是他身邊就跟了一個小太監,其他的人呢?
“怎么沒終席就走啊?”惡作劇得逞,康熙心情很好,尤其看她不停偷翻他白眼,更有成就感了。
“沒什么好吃的東西。”她一生氣就會不由自住的說實話。皇宮里的宴席和百姓家也是一樣的,小桌時候能見著硬菜,大席面也就那么回事了。
“哦?是菜不好,還是心情不好啊?”康熙笑不可抑,“該不是表演砸了鍋吧?”
他這不是明知故問成心惡心她嗎?
“輪得到我表演嗎?我不就是個墊底抬高別人名次的嗎?”她真是被嚇到又被氣到。
“你該不會是覺得嫁給若鴻有點虧吧?沒事,表哥給你做主,后悔來得及。你要想參加迎賓國宴,朕私下再加個名額給你。”
梓晴沒拿好眼看他。什么時候選秀都有幕后黑手,這她要是去參加,哪怕就是單純去看看國宴吃什么,都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你可別小看這位小王爺,”康熙見她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十分享受,賣力地繼續說,“除了朕,就數他最富,搞不好,他比朕都富,沒打探到他們的老底啊。”康熙說著還有點遺憾似的搖了搖頭。
“‘表哥’,我已經決定要嫁給若鴻了。”梓晴學著他的腔調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擠出句話。
這康熙就是多重性格,她越來越發現了。一會兒高高在上,說話拿腔拿調,看人用眼角往下瞥著看。一會兒又挺放得開玩笑,也沒點深沉似的。
“其實朕不怎么愿意你嫁給若鴻。你倆都是炮筒子脾氣,成了親還不得總打啊?他呢,打得天天沒心思給朕干活,你呢,肯定是打不過他天天挨揍……”
“皇上,奴婢跪安了。”梓晴翻了一個大白眼,轉身就走,這人對她將來婚姻生活的構思太恐怖了吧?
“別走,別走,表哥帶你去看好玩的東西。”康熙笑著大踏步追上她。
好玩的東西?
“為午門大閱那天準備的禮炮做好了,禮花之類的江南也送了幾個樣品來,今天晚上去南郊打打看。”
她和他很熟嗎?他要帶她去?梓晴疑惑地看著他,真的,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基本等于存在于歷史的神明,突然用這么親切的態度和她說話,真的讓她適應不了。
看著她猜疑的眼神,康熙不怎么自然地笑了笑。
“小表妹,承毅的事……算朕對不起你,這也是為了大清國啊。”
啊?又來一個覺得對不起她的人?
“皇上別說了。”她真的有點不耐煩,若鴻覺得對不起她還有點道理,皇上這么想就有點八竿子打不著。他再有本事,再千古一帝也不能命令承毅真心誠意的喜歡上她呀。
“小表妹,你想過沒有,承毅也有可能沒被選上。”康熙突然很正經地說。“你這么急著決定嫁給若鴻會不會很冒失?”
他到底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
她和承毅最大的問題是不相愛,不來電!就算他沒被選上,那他就愿意娶她嗎?愿意娶也不要!感覺揀人一剩兒。
“還去不去?”
“啊?”康熙一愣。
“看放花!”梓晴努力壓制著壞口氣,畢竟人家是皇帝,高興了,“表妹,表妹”,不高興,還不知道一竿子把她發哪兒去了,光是在家里不讓出門也受不了啊。
“看,看,好看著呢。”康熙撇嘴一笑,眼睛里惡作劇的光又隱隱發亮。
試禮花的地方是一個廣闊的草場,附近沒什么人家,只有一座用做倉庫的小院和土坯墻。
梓晴本來是坐侍衛的馬來的,臨到地方康熙命令大家都下馬,步行,還紆尊降貴地和她一起走。梓晴雖然不了解他,但她仍強烈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在玩什么花樣,而且他自己還十分樂在其中似的。
上次他故意制造了點誤會是為了戲弄承毅,那這次……
果然,原本在看試炮的兵士做最后準備的承毅看見皇帝來了,趕緊快步走過來,在看見站在皇帝身邊的她時,居然停住了步子足有三秒。
清朝的男裝,特別是旗人的袍褂非常適合承毅這種修長挺拔的人。尤其是一條玉帶把腰細細的束住,勾勒得身材英武瀟灑。
“都準備好了么?”康熙好象什么都沒看到似的輕松發問。
“都準備好了。”承毅高高拱手為禮,擋住了表情,梓晴只看見他充滿力量的骨節。
他的手……全好了吧。
“那就開始。”康熙說著還微笑著低頭詢問她道:“先放禮花吧,禮炮就是響,不好看。”
“嗯。”梓晴心不在焉地回答。
承毅面無表情地又施了一禮:“奴才這就去準備。”轉身離去的動作里,竟似乎蘊涵了些冷漠。
禮花很美,梓晴看得很高興。所有人都歡笑鼓舞地仰著臉看天,她卻管不住自己不經意地在人群總搜索他的影子。
沒有,他走了?
花放完,天已經黑透了。
“那就再發幾枚禮炮吧。”康熙意興闌珊地說。
這邊侍衛剛跑去傳話,那邊的鑄鐵禮炮就是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嚇得梓晴肝膽俱裂地抱住頭就往地上趴。周圍的硝煙味變的很濃,人都亂哄哄的,四周的侍衛全高喊著:“保護皇上!保護皇上!”
出事故了?
梓晴膽戰心驚地抬頭,剛才還明亮的月光現在渾濁一片,四周黑煙彌漫,恍惚中她看見對面的倉庫和圍墻都倒了,揚起的塵煙籠罩著四野。
“怎么回事?”康熙聲音冷酷地質問。
不知道誰戰戰兢兢地回答:“好象是紅衣大炮的彈藥和禮炮彈藥拿混了。”
“該殺!”康熙忿忿地說。
“奴才罪該萬死——”周圍連綿地跪了一片。
那邊又是誰在煙霧里焦躁地喊:“快來人啊,承毅貝勒剛才還在倉庫里,現在……救人啊!”
梓晴的腦袋一片空白,明滅不定的月光下的那堆廢墟……剛才她看見的,他俊挺的身軀就掩埋在那下面嗎?他英武的容顏,讓她想凝視卻無法凝視的眼睛……他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堆廢墟下面嗎?
不!不!
她發了瘋的跑過去,跪在那堆瓦礫里拼命的挖掘。淚水混合著灰塵,讓她的臉一陣陣的發緊。
他可以不愛她,他也可以傷害她,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抱著某種目的糾纏他的女人。可她怎能不愛他?怎能放下他?他對她來說是整整惦念了兩輩子的人!即使是她得不到的。
“承毅……承毅……”這一刻她只知道機械地挖,分不清自己是想挖到他,還是不想挖到就這么永遠的挖下去。
她不想讓他死!
手被瓦礫的尖角劃破了很多道傷口,血水混著沙礫凝固在血涌出來的地方。她甚至忘記繼續呼喚他,就那么挖……挖……
她沒有發覺,煙塵漸漸散去,月光又明亮地照著如水的夜色,只有她一個人在沒命地挖著。
窒息!沒預兆地,她被緊緊擁進一具因為激動而熾熱的胸膛,他抱的太緊,緊到讓她無法呼吸。
那月光下閃著熠熠光芒的……不正是那雙眼睛嗎?承毅的眼睛!
他的頭還在,他的手還在……他還是那么俊美英武!
她向他一笑,像驚喜又像放心,這個綻放在因為怕失去他而驚恐蒼白臉上的笑容,火辣辣地烙進了他的心里,一直灼燒到他的靈魂深處。
梓晴覺得胸口的什么東西突然散開了,渾身一軟,四周都黑下來。
承毅抱起昏過去的她,如同受傷的野獸,黑眸蒙上濃重的血霧。他向著康熙咆哮:“是你安排的吧?折磨她對你有什么意義?!”在他眼里已經沒了君臣,沒了綱常,他只看見了一個讓愛他的女人受了傷的男人!
“折磨她對朕沒意義。”康熙淡然地笑了,“朕只是覺得試探你有意義。承毅,你真的能理智到管住自己的一切情緒嗎?”
承毅一震,沒有回答。
“也許……你只是抗拒她成了一種習慣,但是,你真的能了解自己所想的嗎?”康熙收了笑,凝重地皺起眉,“一個都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朕怎么能以社稷大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