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宮口還沒全開,按我說的步驟來。深呼吸,不要慌……”
產(chǎn)房中,林雪在極力安撫我,她就是我預約的主治醫(yī)師。之前我所有的產(chǎn)檢都是她在做,她有所有記錄。她沒想到我會這么快早產(chǎn)。還在飯店吃年夜飯,接到電話直接從飯局上過來的。
我這會已經(jīng)嚇得六神無主了。一邊哭,一邊按照她說的步驟做。我想不到自然生產(chǎn)會是這樣一個難看的畫面。尤其邊上還杵著個虎視眈眈的家伙。
產(chǎn)房里一共六個人,主治醫(yī)師、助產(chǎn)士、護士和助理,以及我和秦漠飛。
他怕我在生產(chǎn)中死去,硬是臭不要臉地跟著進來了,把我這尷尬難看的姿勢盡收眼底。
林雪還因此疑惑不已,因為之前陪我來做產(chǎn)檢的人是秦馳恩,她以為是我老公。好在她沒有細問。讓秦漠飛換上無菌服進來了。
我屬于羊水早破,林雪說可以進行自然分娩,這并不影響胎兒。她給我打了催產(chǎn)針。就讓我在手術臺上等宮口全開。
這期間我一直在哭。就沒停過,隨著肚子開始隱隱作痛。我越哭越收不住。是緊張恐懼,還是別的,我也講不清楚。
秦漠飛一直在手術臺邊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停地給我抹眼淚,他那張臉死白死白的,樣子比我還要恐懼。我還沒看過他這么害怕的樣子,要不是我現(xiàn)在痛哭流涕,一定要把他的樣子拍下來。
大概是要生了,我肚子越來越疼,是那種下墜的脹疼,感覺有種詭異的力量把我全身的骨骼都撐開了似得,越來越強烈。我疼得大哭了起來,嚇得秦漠飛一把抱住了我。
“歡顏,是不是很痛啊,忍不忍得???要不還是剖腹產(chǎn)吧,這樣比較安全一些?!彼o張得語無倫次。
“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嗚嗚……”
“秦先生,沈小姐的身體是可以承受自然分娩的,這是人類分娩的最佳選擇,你不要在這里影響沈小姐情緒好嗎?沈小姐,聽我口令,吸氣,用力……”
“啊……”
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生孩子是怎樣的一種痛苦,怎樣的一種狼狽。此時腦中只有一種感覺,就痛,好痛,痛得想要死掉。
喉嚨里聲嘶力竭的吶喊聲都是下意識冒出來的,完全控制不了。每一次陣痛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我肚子上捶打,疼得我腦袋一片空白。
有人說女人生孩子就仿佛在生死線上走一遭,我覺得這不是。這就是在十八層地獄受煎熬,這就是生不如死。
我哀嚎著,慘叫著,歇斯底里。
耳邊有個十分厭惡的聲音響起,“醫(yī)生,她怎么出了那么多血?醫(yī)生,她的臉怎么這么蒼白?醫(yī)生,她的手好冰會不會有事……”
“閉嘴!”
這呵斥聲是手術室里四個工作人員一起喊出來的,可想他是多令人厭惡了。
而我已無力去呵斥他,幾經(jīng)用力下來,仿佛全身力氣就要用光了似得。滿頭的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順著我的臉頰滾。
這個時候,我最恨最恨就是身邊這聒噪的男人了,要不是他我怎么會懷孕。他只想著他一時舒坦,就沒想過我生孩子的痛苦么?
“已經(jīng)能看到頭了,再用力……”
“醫(yī)生,她全身發(fā)冷在哆嗦啊,有沒有生命危險?再叫些醫(yī)生進來吧,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啊啊啊啊……秦漠飛你這王八蛋滾出去,你混蛋你不要臉……啊……”
“好,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歡顏你堅持住,我們生了這個再也不生了,說什么也不生了。”
他摟著我的頭哽咽道,聲音都在哆嗦。我淚眼朦朧地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星眸緋紅,一臉的淚痕。
就這一刻,我心頭好像被什么東西觸動了,生疼生疼的。
“啊……”
“嘩啦!”
在我竭盡全力一聲哀嚎過后,異常清楚地聽到了一陣水聲,緊接著身體像瞬間被抽空,沒了痛,沒了漲,就是被抽空了。
我憋著的那一口氣吐出來后,頭軟得歪向了一邊,滿頭汗水嘩嘩的淌。一抬眼,又看到秦漠飛目瞪口呆地盯著前方,兩眼瞪得跟銅鈴似得。
我支起腦袋往前邊看了眼,看到林醫(yī)生小心翼翼抱起一個沾滿了血水的小肉團子,她在她腳底心輕輕拍了兩下,隨即……
“哇……”
嘹亮的哭聲中氣十足,配合小肉團子張牙舞爪的四肢,看來她精神抖擻得很。助產(chǎn)士拿著一張干凈的毛巾裹著她,把她放在了邊上的托盤稱上。
“沈小姐,是個千金,六斤六兩,十分健康,出生時間是十二點過五分。”
助產(chǎn)士報完這些數(shù)字過后,我又忍不住喜極而泣,終于生了,終于不用挺著大肚子了。
秦漠飛還處于震驚中,當助產(chǎn)士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的時候,他還沒有緩過來,淚眼婆娑地看著寶寶,傻不拉幾的樣子。
寶寶長得十分精致,并沒有像有些小寶寶那樣皺巴巴的,她很粉嫩,小臉上的皮膚白得晶瑩剔透,眼睛,鼻頭,小嘴,都那么的完美。她宛如上天給我的小天使,美得無與倫比,我在這一刻幸福到了極點。
“這就,就生了嗎?”
秦漠飛回過神來,說了一句特別遭人鄙視的話。助產(chǎn)士唾棄地瞥了他一眼,把寶寶遞給了他,他憋足氣用了很大的力氣去接這六斤六兩的寶寶,那如臨大敵的樣子哪像是已經(jīng)當過父親的男人。
他抱著孩子看了許久才又遞給助產(chǎn)士,蹲在我身邊輕輕觸摸我的臉,一下下用掌心把我滿臉混合著汗水的淚痕拭去。這一刻的他十分溫柔,臉不再那么冷漠,眼神也不再那么凌厲,柔柔的,暖暖的。
“歡顏,謝謝你,謝謝你?!彼煅实?,星眸里水光泛動。
謝?
他之前不是說這孩子不是他的么,謝個屁??!我別開頭合上了眸子,不想理他,十分傲嬌。
林醫(yī)生在給我做手術最后的處理,我被側切了一刀,需要縫合。然而不知道已經(jīng)痛麻木了還是怎樣,我根本感覺不到疼,只是覺得全身無比的輕松。
助產(chǎn)士把寶寶編上了號,抱進了保溫箱里保暖。因為孩子稍微有點兒早產(chǎn),可能得多觀察有些時間。
我很快也被送進了病房,這是一個單獨的vip病房,也是我之前就預定好了的。當時想著生孩子時沒人幫我,還預約了特護,但現(xiàn)在看來是不用了。有秦漠飛在,他肯定不會讓別人插手。
秦漠飛寸步不離地跟了過來,殷勤得很,可能是被生孩子的場面觸動了,覺得女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但我心里始終還無法釋懷,任他再殷勤又如何,他傷害我是不爭的事實。
生孩子就像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戰(zhàn)爭過后人就十分虛弱,我躺在床上不一會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親吻我的臉頰,很輕,如蜻蜓點水一般。
……
正月初一是一年中最熱鬧也是最喜慶的一天了,很多人都想在這天討個好彩頭,能讓這一年紅紅火火,順順利利。據(jù)聞杭州的靈隱寺,每年的頭香能賣好幾百萬,可想而知人們對這一天的期待多么強烈。
我當然是最開心的,女兒出生在正月初一,這是上天給我最好的新年禮物,是個十分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我醒來的時候,秦漠飛正在拿著毛巾在為我擦手,動作十分輕柔,深怕吵醒了我一樣。低垂的眸子里翻動著暖意,我奇怪他為什么不避諱我了。
“秦先生,你留在這里做什么?”我故意冷冷道。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從容淡定地道,“照顧你!”
“不用了謝謝,我有預定特護,讓醫(yī)生安排過來就好了。”哎呀,死鴨子嘴硬呢,我這會就是這么矯情。
“她們照顧你我不放心?!彼贿呎f,一邊溫柔地給我擦手,完全忘記了他之前種種卑劣行為一樣。
我抽回了手,“秦先生是不是忘記了,在這之前你讓我離開你,讓我嫁給別人。還有,我的女兒也跟你沒有半點關系,你在這里名不正言不順,留著做什么呢?”
他抬頭看了眼我,動了動唇瓣想說什么但又打住了,隨即他端著盆子進了洗手間,好久也沒有出來。
我輕嘆了一聲,轉頭看了眼窗外,天氣極好,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真想出去走走,轉轉。
聽人說,順產(chǎn)的好處就是生產(chǎn)過后人不會受罪,是真的,我現(xiàn)在是感受到了。當初生小凡剖腹產(chǎn)時我傷口有點發(fā)炎,足足十天才能下地走動。但這次不一樣,雖然累,但不難受,也不痛苦。
秦漠飛出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圈有些微紅,雖然他極力裝著鎮(zhèn)定,但情緒卻有些不對勁。我狐疑地睨著他看,他狼狽地別開頭,去到窗邊把窗幔收了起來。
“我讓王媽燉了雞湯,阿飛已經(jīng)在送來的路上了。”好一會,他才回頭道,眼睛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先喝一點水吧?昨天你那么累?!?
他給我兌了蜂蜜水,說是防止產(chǎn)后便秘,我老老實實喝下了,因為我很怕那產(chǎn)后便秘,據(jù)說會得痔瘡。
“我想去看看寶寶。”喝完后,我抬頭望著他一臉期盼。
“等一會吧,先吃點東西精神會好一點,等會讓護士把寶寶抱過來。”他柔聲道,真真是溫柔到了極點,我真懷疑他哪根筋不對了。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媽媽,寶寶來看妹妹了?!?,緊接著,房門被拍得砰砰砰的響。
秦漠飛起身去開了門,小凡頓時像一枚小導彈似得沖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屁顛顛的船長,再然后是阿飛,手里拎著一個很大的保溫桶。
阿飛沒有進來,把保溫桶遞給秦漠飛過后,還跟他小聲耳語了幾句。我聽不見他們講什么,但看到秦漠飛的臉色卻一下子凝重起來。眼底迅速掠過一抹寒光,但一閃即逝。
“去調一些人來這邊?!?
“是!”
調人來這邊?不會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我狐疑地收回眼神,看到小凡特別乖巧地靠在我身邊,直盯著我手上的點滴瓶。這是營養(yǎng)液,補充體力的。
“媽媽,妹妹呢?奶奶說你生妹妹了嘛。”他探頭在床上看了下,沒找到妹妹。
“妹妹還在保溫箱里呢,先等媽媽吃了飯,爸爸再帶你過去看好嗎?”
秦漠飛走過來揉了揉小凡的腦袋,支起了我床上的桌板,把保溫桶里的菜和燉湯都端了出來,熱氣騰騰的,很香。
他把東西放好過后,拿起勺子準備喂我,我連忙打住了,“謝謝,還是我自己來吧?!?
他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滿眼的愧色,“歡顏,生小凡時我沒有照顧你,這次不想錯過,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