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酒本來就是宮廷貢酒,你一個宮中長大的丫頭片子,沒有看過西湖也就罷了,竟然還問某此酒是否美味,當真奇也怪哉!”葉應武頓時詫異的說道,不過還是把酒杯遞過去,“自己嘗嘗。”
“我······我沒喝過酒。”趙云舒頓時怔住了,臉上表情明顯很是掙扎,“平時爹爹、娘親他們都不讓我碰的。”
葉應武沉默片刻之后,笑著說道:“人間之美味,在于有膽量嘗試,公主殿下都有膽量站在這里和某葉應武一起賞玩西湖,就沒有膽量淺飲此酒?當真是笑話。”
“哼!”趙云舒冷冷哼了一聲,一把奪過來酒杯,將杯中殘酒全都倒進口中,瓊漿玉液在這一刻仿佛就像是白水一般普通。
似乎很久沒有這么肆意開心過了。
身后傳來上樓的聲音,那老鴇顯然被驚慌失措的趙云舒嚇了一跳,不過剛才的經驗告訴她自己應該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見,當下里恭敬的說道:“葉使君,可要茶點?老婆子這里的姑娘們可很想一睹葉使君風采,不知道可否讓她們上來為二位彈奏兩曲?”
“茶點可以,人不行。”趙云舒愣是沒有找到一壺水,頓時有些氣惱,喉嚨中火辣辣的感覺讓她實在沒有膽量接著嘗試了,甚至沒有感受到豐樂酒獨步天下的淡淡香氣,“拿水來!”
老鴇顯然被趙云舒兇神惡煞的樣子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而葉應武在后面笑著說道:“讓姑娘們上來吧,越多越好,就讓她們看看某葉應武是什么樣的人,也沒有什么三頭六臂!”
面露喜色,老鴇不敢怠慢,急忙快步去了。而趙云舒一邊吐著小****用手扇著,一邊含糊的說道:“你還真是風流浪蕩成性!”
“某今天既然是故地重游,怎么著也得重現當年風采。
”葉應武嘿嘿笑道,臉上流露出心向往之的神情,“說不定這些娘子當中還有一兩位舊相識,畢竟大家風月春風一度,還是有點兒牽掛的。”
“你是不是和很多······”趙云舒詫異的看向葉應武,秀眉微蹙,不過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想想也是,葉應武當初可是臨安出了名的凈街虎,在這方面肯定混亂的一塌糊涂。
葉應武一怔,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二十年到底是什么樣的,只知道近幾年來一直為了綺琴“守身如玉”,不過估計在這之前十有八九也是一個一點兒都不檢點的浪蕩子,畢竟這里是風流倜儻的臨安,又是年少輕狂,要說安安穩穩、沒有一點兒風流韻事誰都不信。
摸了摸鼻子,葉應武淡淡說道:“去京之后,某未曾因私事登青樓,不知公主殿下以為這個回答可否。”
趙云舒勉強一笑:“沒事,我就是問問。”
正在這時,吳楚材急匆匆跑上來,恭敬說道:“啟稟使君,楊老統領已經乘小舟而來,使君看······”
葉應武點了點頭:“請老統領上來吧。”
“那本宮回避一下。”趙云舒很是識相的說道,向船艙外面走去,不過卻是被葉應武一把拽住了。
“聽聽也無妨,又不是什么大事。”葉應武隨口說道,“告訴下面老媽媽,歌舞依舊。”
————————————————————
“陪著信安公主在西湖上泛舟?”翁應龍皺眉說道,“你們確定沒有看錯?這葉應武未免太過逍遙了。”
坐在一側的陳宜中微微笑道:“之前還是小看了這葉應武。不過他以為上西湖泛舟就能夠躲過注定要發生的事情么,未免太天真了一些。不知道翁相公通過皇城司可曾探知到那些今天冒出來搗亂的皇親國戚是怎么打算的?原本不是打算在熙春樓宴請葉應武么。
”
“在老夫的地盤上舉行慶功宴,”翁應龍上首端坐的賈似道霍然睜開眼睛,沉聲說道,“這是真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
翁應龍點了點頭:“嗯,屬下已經吩咐下去了,熙春樓今日裝修維護,不對外開放宴請,雖然會有所損失,不過能夠把這些人攔在外面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否則整個臨安文武官員還不知道會怎么看咱們呢。”
“今天在朝堂上太過窩囊了,這口氣不能這么咽下去。”賈余慶臉上滿是陰冷神情,恨恨說道。他原本以為今天賈似道親信這么多人浩浩蕩蕩,把葉應武批判的體無完膚也不是不可能,結果誰能想到那些該死的皇親國戚甚至還有馬光祖這樣的老家伙全都站出來跟賈似道作對,白白讓葉應武撿走了一個大便宜。
大宋樞密院使,就算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頭銜,卻也是大宋軍事上的第一把交椅,一旦掛帥便是“天下兵馬都元帥”。憑借著這個職位葉應武已經快能夠和賈似道平起平坐了,這些賈似道親信哪里能夠眼睜睜看著葉應武伸手摘了這個大果實。
翁應龍接著說道:“不過榮王似乎也意識到現在就急著宴請葉應武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但是畢竟請柬都已經送過去了,容不得他后悔,現在屬下又封了熙春樓,其他酒樓也都已經打過招呼了,能夠讓他選擇的地方不多,倒是西湖上的畫舫很有可能。”
“畫舫?”賈似道微微一怔,表情瞬間變的狠厲,“西湖上畫舫有多少是老夫名下的,還有多少你們皇城司安插有密探?”
因為西湖上畫舫往往是臨安城中官員宴請、士子聚會不錯的選擇,而因為畫舫單獨漂泊于湖上,很容易給人一種“隔墻無耳”的安全感,所以往往在畫舫上人說話都會更加大膽一些,對于這一個明顯的好處,翁應龍不是傻子,自然很清楚,皇城司在西湖各畫舫上基本都安插有人手,更有一些畫舫本來就算賈似道名下的財產。
葉應武和趙云舒上船游西湖,也正是那條畫舫上有人通風報信。
不過在畫舫上的眼線也相應的有不好的地方,便是消息只能等到畫舫靠岸才能夠送出去,未免會慢很多。所以不但萬不得已的地步,賈似道并不期望楊亮節他們在畫舫上宴請。
他們和葉應武在席間商量的事情必然關乎怎么對付賈似道,這樣重要的消息可不能等到下船了再送到這里來,那時候說不定葉應武和那些皇親國企已經開始行動,而賈似道他們卻還得商量對策。
一直沉默的呂師孟霍然站起來:“相公,既然他們敢在畫舫上宴請,那索性就直接把那條畫舫鑿沉,或者縱火,讓那畫舫和船上的人同歸于盡!就算是能夠尋到一條活路,短時間內也必然受到驚嚇,不會和咱們作對,若是憑借此能夠把葉應武趕出臨安,也是不錯。”
“葉應武又不是被嚇大的。”翁應龍忍不住皺眉反駁,“更何況只要有什么疏漏看出來是咱們下的手,難免會遭致天武軍的報復,到時候你又有幾個頭顱能夠留給天武軍去砍?”
翁應龍一邊說著,一邊還不忘在桌子上的那張不久前送來的消息上狠狠點了點:“葉應武已經下令天武軍于營寨中集結,現在統率天武軍的葉應武的鐵桿走狗王進,若是他們打著演練的旗號出營,誰能夠攔得住!五千天武軍士卒放出去,要是鬧出一個好歹來,誰能負責!”
見到翁應龍突然間發脾氣,呂師孟也是嚇了一跳,他寧肯去朝堂上面對葉應武也不愿意得罪這位賈似道身邊的左臂右膀,所以急忙低頭坐了下來。而陳宜中、賈余慶他們也不敢多說。
“應龍,此話何意?”賈似道卻是出乎意料的開口說道,“莫非你翁應龍害怕了?葉應武再怎么樣現在也是大宋的樞密院使,天武軍再怎么樣也是大宋的天武軍,臨安城門一關,難道天武軍還有膽量攻城?!”
被賈似道突如其來的呵斥鎮住了,翁應龍額角冒汗,不知道自家相公這是怎么了,突然間發這么大的火氣,自己剛才就算是說的有些夸張,也是在陳述事實的基礎上,沒有錯啊。
賈似道的目光炯炯,在翁應龍臉上掃過,翁應龍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戰,旋即意識到什么,心中暗罵葉應武無恥。相公雖然平時萬事不問,但是實際上也是多疑的性格,今天在早朝之前葉應武那一聲充滿曖昧意思的問候,讓賈似道對他起了懷疑心思。
畢竟別人不知,賈似道卻很清楚,翁應龍當初是做過葉應武階下囚的,如果不是廖瑩中作保,翁應龍可能就會自此沉淪,甚至被賈似道暗中抹去。從興州回來后,翁應龍失魂落魄,很久才恢復過來,因為在處理平江府以及重組皇城司上做的不錯,逐步贏得了賈似道的重新信任。
但是今天被葉應武一說,賈似道總是感覺有些怪怪的,這翁應龍經歷了這么大的挫折,最后竟然還能平安無事的走出來,是不是有可能他已經投靠了葉應武,或者通過出賣自己這邊的消息和葉應武暗通曲款?
因為這種事情是賈似道的拿手好戲,他已經不知道和北面蒙古人這樣背著官家媾和過幾次了,往往一個人做了壞事很容易懷疑別人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賈似道懷疑翁應龍不是沒有根據。
再聯想翁應龍回來之后廖瑩中就在平江府失蹤,會不會是翁應龍暗中告訴葉應武消息,使得葉應武將廖瑩中抓住暗殺或者囚禁,從而導致賈似道缺少一只臂膀之后愈發依賴翁應龍?
還有那個出了臨安就再也沒有消息的王安鶴,這個人是當初翁應龍收買的,甚至還知道賈似道暗通蒙古的事情,會不會是翁應龍特意把這個葉應武的岳父安插進來,然后通過他把消息送給葉應武,以達到掩人耳目?
結合最近自己一直沒有辦法在葉應武這里討到好處,賈似道愈發感覺翁應龍有問題,也愈發心傷。畢竟這是他賞識提拔的人才,這么多年來甚至待之如己出,若是翁應龍背叛了賈似道,絕對是賈似道不能接受的!
本來就心中狐疑和不愿相信的賈似道,看著站出來斷然反對謀害葉應武的翁應龍,已經不由得細細考慮翁應龍這么說到底是事實,還是想要保護葉應武,當即怒火攻心,拍案而起。對于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就算是沒有背叛自己,也不可饒恕。
翁應龍臉色灰敗,在其他人復雜的目光中緩緩坐了下來,一言不發。他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沒有用,賈相公就是這樣的人,雖然性格多疑,但是一旦他確定了的事情,就算是誰勸也難以更改,尤其是在自己人背叛上。
葉應武啊葉應武,你還真是害人不淺!
“漢輔,你素來多智謀,且說說看。”賈似道轉而看向留夢炎。
在賈似道心中,留夢炎為人頗為狡詐多謀,只不過因為這個人總是貪圖小利,又有些貪生怕死,所以一直沒有著重提拔,但是好在對于賈似道一直忠心耿耿,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的。
留夢炎似乎早就料到賈似道會叫他,畢竟在賈似道親信當中,位高權重一些的剛才基本都開過口了,就剩下他一直坐在角落里一句話沒說。不過留夢炎可不是傻子,雖然知道西湖上沉船或者放火這些暴力粗俗的手段都不是什么好主意,不過當看向賈似道明顯跳動著火焰的眼睛,還是心頭微微一抖,深吸一口氣之后朗聲說道:
“屬下以為剛才呂相公所言極是,對于葉應武這等猖狂之人,太師不能再和他在言語上爭高下,應當讓他知道,這臨安姓賈,不姓葉。另外那些皇親國戚平時雖然老實,但是也沒少給咱們挑毛病,就像蒼蠅一樣甚是煩躁,這一次順帶一起教訓一下亦是可也!”
呂師孟和賈余慶同時贊同的點了點頭,便要站起來,只不過陳宜中比他們還快:“此事事關重大,還請相公三思。”
陳宜中雖然站在賈似道這一邊,但是絕對不是那等什么事情都會沒原則附和的人,他必須要維護整個團體的利益,而不是迎合賈似道一時的興趣。不過陳宜中也不傻,不會直接批評這件事情未免太過冒險,所以只是讓賈似道三思,如果相公三思之后還是打算動手,那他也就不管了。
引火燒身那是傻子才會干的事情,他陳宜中可不傻。
賈似道勉強鎮定著點了點頭,旋即冷聲說道:“與權所言此事重大,確實如此,老夫這么多年心血,便在此次,只可成功不可失敗!應龍,不是老夫不信任你,而是你確實太讓老夫傷心,此次你吩咐皇城司楊正負責,恐怕只有不會說話的人才不會把這樣重大的事情說出去。另外各人,聽候皇城司調遣,不能有失。”
呂師孟、賈余慶這些和葉應武有血海深仇的人率先站了起來,滿口答應。而陳宜中瞠目結舌,沒有想到賈似道竟然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以為自己是想要暗中提醒他翁應龍不可靠,應該換一個人來主持,心中無言的同時,卻也只能追隨其他人站起來。
不過好在賈似道并沒有注意到陳宜中慢了半拍,緩緩坐回到椅子上:“都回去吧。”
等到翁應龍他們離開,賈似道方才呼了一口氣,吩咐身邊的仆人:“來人,去把住在東廂房那個人請到老夫的書房。”
而翁應龍和陳宜中落在最后面走出賈似道在臨安官邸的議事堂,陳宜中忍不住上前說道:“翁相公,剛才余實在不是此意。”
翁應龍忍不住苦笑一聲:“某非是蠢笨之人,自然明白,只是可惜賈相公正在氣頭之上,理解錯了反倒是不會為難你。若是讓他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恐怕難免會跟著某一起遭連累。”
陳宜中心中有些不安:“可是明顯呂、留等人都是為了迎合賈相公的心思出的這個主意,要是真的鬧出什么事情來,怎么好收場。”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翁應龍搖了搖頭,“但愿楊正不會讓賈相公失望。畢竟也是楊家的人,雖然聾啞、不問世事,但是卻也能夠守好秘密。現在某擔心的不是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