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流星在天空中劃過,留下一道光焰。飛雷炮發出的炸藥包一發一發的敲打著城墻,當炸藥包和城墻撞擊在一起的時候,爆發出一抹又一抹奪人眼目的光亮,緊接著轟鳴的爆炸聲足夠震撼所有人的心神。
氣浪在城墻上橫掃,曾經飛快跑動的蒙古士卒像是秋風掃落葉一樣被卷倒,整個城墻似乎都在微微的顫抖。劉元振臉上滿是鐵青神色,他眼睜睜的看著幾名蒙古士卒甚至被這氣浪掀起來,然后又狠狠的拍打在了城墻上。
“都給老子起來,起來!”劉元振下意識的踹了一腳近在咫尺一名趴在地上的士卒,“不就是······”
這個時候,他身邊的親衛一把拽住了他:“將軍,這些人都死了!”
“什么?”劉元振一怔急忙蹲下身去將那士卒翻過來,果然嘴角邊有鮮血流淌,雖然身上看不出來傷口,呼吸卻已經沒有了,竟然是被活生生震死的。背后冷汗直冒,劉元振來不及多想,就被幾名親衛撲倒在地。
“轟轟轟!”也不知道有幾個炸藥包同時砸中了不遠處的藏兵樓,這個曾經高大的城樓頓時陷入一片火海,磚瓦如同下雨般墜落,藏兵樓左近的士卒還沒有逃離,已然被垮塌的城樓壓住。
倒吸了一口涼氣,劉元振推開親衛:“投石機,床子弩,都上哪里去了?!”
話音未落,天空中銳嘯聲不絕于耳,劉元振打了一個寒戰,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自己就地一滾,閃身沖入上城步道。下一刻密集的箭矢和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碎石呼嘯著在城頭肆虐。
這些南蠻子瘋了,難道他們沒有看見出城的蒙古步騎么,為什么他們還有膽量把這些大型攻城器械拉到這么近的位置?!
“殺!”史訓忠手中長矛狠狠向前一捅,已經刺穿了一名步卒的胸膛,而他后面緊隨上來的親衛,紛紛揮動手中樸刀,將那將死的步卒斬為兩段,護衛著自家將軍向前沖殺。
鮮血順著槍頭染紅了白色長纓,重裝甲士和長矛手在蒙古步騎前面形成了一道堅固而難以突破的防線,任由黑色的浪潮拍打,巋然不動。
“史將軍不愧號稱‘合州第一猛將’!”高達看著眼前的景象,伸手拍了拍巢車吊樓的欄桿,“有他在咱們不用擔心攻城器械的安危。”
“蒙古韃子也在拼命啊。”張玨微微皺眉,“劉元振也真是大手筆,楊大淵算是她手下一等一的將領了,現在分明是想要靠著楊大淵這幾個千人隊,硬生生拖住咱們,這分明就是把人往火坑里面推。”
高達搖了搖頭:“對于劉元振來說,還有別的選擇么?這五千人看上去很多,但是按照飛雷炮和投石機的攻擊威力,填到城墻上恐怕連兩三個時辰都撐不住,還不如拿出來和咱們以命換命呢,至少現在他們做到了,只要不消滅這個楊大淵,咱們永遠難以開始攻城。”
“他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張玨嘴角邊掠起一絲冷笑,“咱們川蜀軍轉戰東川和西川這么多年,上萬好兒郎,尤其是幾個千人隊能夠擋得住的,來人,傳某號令!”
“君玉,暫且等等。”高達拉住張玨,笑著吩咐身后士卒,“你們合州軍已經出夠了風頭,我們瀘州軍自然也不能坐著看戲,你就讓讓老哥,不知道君玉意下如何?”
不等張玨同意,高達就已經朗聲喊道:“傳令劉雄,帶著將士們殺上去,給他半個時辰,幫助史將軍絞殺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韃子!”
張玨一怔,旋即苦笑道:“老兄啊,老兄,你還真是······”
劉雄是眾所周知的瀘州第一猛將,這個時候高達將劉雄派上去,除了想要讓戰事結束的快一些,也有展現實力的意思。畢竟這是東川和西川兩支平日里各自為戰的主力大軍難得合軍一處的大戰,雙方都不能落了自家的面子,讓對方逞盡威風。
“彼此彼此!”高達笑著拱了拱手。
“砰!”一聲勁響,史訓忠和楊大淵的兩支長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兩人一樣的眼睛瞪大,臉龐憋得通紅,握住槍桿的手青筋暴起,兩支槍矛誰也不讓誰就死死的頂在空中。
“楊大淵,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這個時候殺出城來,難不成就是把你這該死的狗頭送到小爺我的手上不成?”史訓忠冷冷一笑,不等楊大淵回答,手中長槍突然向后一縮,楊大淵猝不及防之下身體自然而然的向前傾,而史訓忠一把攥緊馬韁,戰馬竟然狠狠地在楊大淵戰馬身上踹了一腳。
楊大淵人向前,馬向后,頓時身體不穩,摔落馬背,而等到他的地上翻滾一圈,剛想要吼叫著爬起來的時候,一支長槍已經直挺挺的頂在了喉嚨處,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意。
“你使詐!”楊大淵不敢過多掙扎,不過還是盡量叫道。
周圍史訓忠的親衛已經沖上來將他團團包圍,史訓忠臉上的笑意消散干凈,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楊大淵,淡淡說道:“使詐?對于你這種背叛當年大宋、背叛列祖列宗的東西,又有什么道義和信用需要講?”
楊大淵還想要掙扎,只不過那些親衛死死把他按在地上,遲疑了片刻,楊大淵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成王敗寇,當初如果不是蒙古在襄陽這一戰陰差陽錯敗得太慘,恐怕現在成為階下囚的就是你了。”
“荒唐,可笑!”史訓忠冷笑一聲,“綁走,某看下一次拿來祭旗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就在這時,不遠處殺聲四起,一面赤旗招展,戰馬踐踏大地,也不知道有多少明軍從側翼掩殺上來,徹底切斷了這支出城激戰的蒙古步騎后路。史訓忠一邊收攏將士,已辨認來者是誰,忍不住感慨一聲:
“瀘州軍終于也坐不住了,想要上來分一杯羹,不過高老將軍還真是下了血本,這瀘州軍騎兵平時可都是當寶貝的,現在竟然都派上陣來了。有這個能耐統軍的,恐怕也就是劉雄了。”
“轟!”一聲巨響傳來,幾名親衛驚慌的護衛在史訓忠前面。
史訓忠定睛看去,原來是一發飛雷炮打偏了,在吊橋前面爆炸,氣浪翻滾,激起護城河里面的漣漪浪濤。
“此處不宜久留,讓弟兄們全都撤回來。”史訓忠朗聲喝道,調轉馬頭。
有劉雄帶著瀘州軍騎兵壓上來,還真的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尤其是這五千蒙古韃子的統帥已經被史訓忠拿下。想起來一件事,史訓忠吩咐一聲,幾名親衛急忙扯著嗓子大喊:
“楊大淵已經束手就擒,楊大淵已經束手就擒!”
城外還在浴血拼殺的蒙古士卒都是一怔,旋即下意識看過去,曾經象征著他們主帥的那面大旗已經被幾個南蠻子狠狠折斷,而無數的南蠻子步卒和騎兵如同卷地而來的罡風,從四面八方壓迫。
“哐當”不知道是誰的兵刃率先扔到了地上,很快除了少數負隅頑抗的蒙古士卒,其余人都下意識的扔掉了兵刃。
“咱們打不過,不打了!”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黑壓壓的蒙古漢家士卒跪倒了一片。
站在巢車上,看著蒙古士卒跪倒在地的景象,一直沉默的王世昌終于忍不住輕聲說道:“蒙古韃子,蒙古韃子的氣數,終于要盡了。”
高達擺了擺手:“這些不過是一些漢家士卒,而且他們的統帥還生死未卜,如果換作咱們的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不過這世上恐怕也不是所有的軍隊都像這樣的一味依靠統帥。”
“高老將軍是說明王殿下一手組建的天武軍?”王世昌輕聲問道。
點了點頭,高達沉聲說道:“這位明王殿下,自從上一次在瀘州相遇之后,某就知道此人非是池中之物,誰曾想到幾個月之間就已經騰云駕霧化為龍,正所謂時也命也,這位明王殿下固然是趕了一個好時候,他自身卻也是經世濟國的大才,否則也不可能能夠在這混亂當中走到最后。”
“至少現在來看,明王殿下對我等信任不說,甚至就連整個川蜀的戰事也都一并委任之,恩隆之盛,自當感恩。”張玨淡淡一笑,“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當初明王殿下率五百輕騎救東西川于危難之中,現在自然也到了咱們為明王殿下打下一片江山的時候。”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高達喃喃重復一遍,手緊緊地按在了欄桿上,“明王殿下未曾辜負你我,你我自然也不能辜負明王殿下。”
嘴角帶笑,張玨鄭重點了點頭,看向王世昌:“緒繁,告訴弟兄們,等到兩輪炮擊之后,攻城!”
“屬下遵令!”王世昌一拱手。
——————————————————-
“阿嚏!”葉應武打了一個噴嚏,下意識的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在背后說道某呢。”
“夫君多慮了,莫不是因為風寒?”瓊鸞一邊添了一把熏香,一邊想要給葉應武拿衣服。
葉應武急忙擺了擺手:“瓊娘,這都已經是快入夏的時候了,某就算是個臥榻病夫,也沒有受風寒的道理,恐怕不知道是那個官員將領正在拍某的馬屁,又或者是北面蒙古韃子在跺腳大罵吧。”
端上來一杯熱茶,瓊鸞含笑說道:“夫君還是不要說大話的為好,多喝些熱水,您的千金龍體,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妾身可又怎么過意的去。”
“什么千金萬金的,某又不是閨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娘子。”葉應武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剛想要說什么,就被急匆匆而來的腳步聲打斷。
絮娘全身披掛,大步走進來:“夫君!”
見楊絮臉上滿是錯愕和著急的神情,葉應武心中也是一震:“絮娘,何事如此慌張?”
“淮南消息,北面蒙古韃子使者請求與咱們和談。”絮娘急聲說道,“使者現在已經到了淮水北岸,只不過楚州那邊不敢放人過來。另外蒙古韃子帶來的馬車就足足有百輛,六扇門和錦衣衛的人已經看過了,全部都是沉甸甸的,估計裝滿了金銀珠寶。”
葉應武臉上神情一變:“和談······這個時候和談按理來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這并不是忽必烈一貫的行事風格,不知道這位蒙古大汗到底再打什么算盤。”
“對于忽必烈來說,川蜀告急,咱們又緊緊盯著大理,和談也應該是在預料之中的。”楊絮上前一步,“畢竟蒙古韃子這個時候根本來不及從北面和西面調兵遣將,一旦咱們再一次北伐,十有八九河洛就保不住了。”
皺了皺眉,葉應武轉身看向輿圖:“可是咱們現在根本沒有北伐的余地,這一粗如果不是天下百姓慷慨解囊,恐怕就連南陽的饑荒都難以度過去。忽必烈也不是傻子,他不會對此視而不見,然后把好處送上門來的。對了,絮娘,這一次前來和談的人是誰?”
沉默片刻,楊絮有些訕訕的說道:“尤宣撫。”
“嘶!”葉應武吸了一口涼氣,“這下可真是有意思了。”
為絮娘端過來一杯茶,瓊鸞輕聲說道:“當初正是尤宣撫勸誘賈似道倒戈,現在派尤宣撫過來,這忽必烈有是何居心。”
“這分明不是和談,是要砸場子嘛!”楊絮憤懣的附和道,“當初臨安六扇門辦事不利,竟然讓尤宣撫跑了出去,沒想到現在反而成了禍害。”
葉應武擺了擺手:“當時整個臨安亂作一團,就連陳與權沒有跟上大隊賈似道都沒有注意,更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小小的尤宣撫跑到哪里去了。就算是怪也怪不到六扇門的頭上,而李長惜、白怒濤他們更是不認識尤宣撫,讓他成為了漏網之魚也沒有辦法。”
“那夫君以為應該如何是好?”絮娘手按佩刀,“要不直接讓人把這尤宣撫殺了了事。”
“兩軍相爭,不斬來使,更何況我們還是站在了道義一方,叱責蒙古韃子為荒蠻之人,自更是不能對著他們下手。”葉應武淡淡說道,“這尤宣撫最擅長的就是挑撥離間和刺探消息,如果讓他過來的話,很容易把咱們的腹心暴露出去,如果不讓他過來的話,就等于自認怯懦。而且現在川蜀和大理形勢未明,正是鏖戰時候。”
見葉應武陷入沉思,絮娘和瓊鸞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良久之后,葉應武伸手在輿圖上重重敲了一下:“既然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倒不如取折中之策,那尤宣撫不是想要和咱們和談么,那就和他談,不過不要在這南京城談,就在潁昌府談!”
“把人放到潁昌府?”絮娘頓時有些詫異。
“而且明面上讓朝中一股肱大臣去,暗地里某要親眼看著。”葉應武一揮衣袖,“正好北面饑荒某一直想要前去巡查,卻沒有拿定主意,倒是這尤宣撫給了某一個不錯的機會。”
來回走了兩步,葉應武朗聲喊道:“來人,立刻宣右丞相、戶部、吏部兩位尚書見駕。”
小陽子立刻應聲離開,而葉應武看向瓊鸞:“瓊兒,幫某研墨,另外絮娘,派六扇門加急傳訊潁昌府,和談諸項事宜由身在潁昌府的左相、兵部尚書兩位大人全權負責。”
“讓文相公去么?”絮娘頓時有些無奈。
葉應武一怔:“宋瑞師兄,有什么不妥?”
楊絮和瓊鸞頓時瞪了葉應武一眼,這個家伙分明就不是打算和蒙古韃子和談,而是想要拖延時間。畢竟誰都知道文天祥是朝野數一數二的主戰派,讓他老人家去和談,不把事情搞砸了才怪呢!
好歹忽必烈讓尤宣撫前來,也算是一個熟悉江南風土人情的官員,可是葉應武直接讓文天祥和張世杰負責,這兩個天天恨不得直搗黃龍的家伙要是不消極怠工,誰都不相信。
“某想要怎么辦,已經明確的告訴忽必烈的,就看忽必烈是不是明白了。”葉應武冷笑一聲,“尤宣撫,上一次在臨安沒有取了你的狗頭,現在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