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床榻,雪白的被褥,白紗為縵,白玉為鉤,煙霧繚繞,輕軟如夢。耳際傳來風聲厲厲,鼻息間拂過梅花幽幽清淡的香味。
屏風一幕、軟榻一具,矮幾一張,靠墻的八仙桌上鳳形褐釉香爐裊裊彌漫開麝香的味道。
初見腦海里一片恍惚,一種屬于時空錯置的飄忽劃過心底,環著柔軟的被褥,吸進一口無比清新透澈的空氣,混沌的腦袋漸漸清醒過來。
咳咳……喉嚨很是干澀,咳了幾聲,眨眨眼,以為這幾天的夢依舊未醒,但指尖傳來的冰涼刺痛,她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并非做夢。
這不是她的身體,她已經二十三歲,但三日前神志不清中醒來,她隱約中見過那三屏式銅鏡中自己如今的模樣最多也不過十歲上下,還是個小女孩。
低首看著她嬌嫩白皙的小手,還有一身素白精致柔軟的綢衣,她感到一陣惶然的陌生,這不是她生長的時代,不是二十一世紀,她很少看小說,但也聽過時空轉移穿越之類的故事,莫非那天地陷之后,她死了,靈魂卻莫名其妙不曉得飄到這個小女孩的身體了?那原先的這個女孩子呢?死了么?
恍惚中,有一抹霞色身影慢步走了進來,“初見,你可有好些?”來人是一名大約三十左右的女子,生得弱骨纖形柔情綽約,面容更是端麗冠絕,她身著霞色荷葉邊繡羅裙,很是優雅高貴,但她眉目間卻有著化不去的憂愁,就連聲音也是那樣倦怠綿長。
她看向那穿著綢衣的女子,這女子手里端著不曉得什么藥,遠遠也能聞到那苦澀的味道。
哦,對了。她記起來了,三天前她醒過一次,眼前這個女子似乎模糊中是見過的,似乎是這個小女孩的媽媽,而她,在這個還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名字,也叫初見,也是姓玉,是巧合嗎?
初見,她真的非常喜歡這個名字。
“初見,今日你氣色好了許多。”那女子做到床榻邊,雙眸含憂地看著她。
初見點了點頭,不敢開口說話,雖然她能聽明白這個女人講的是什么,但是她話音里的方言味道很重,而自己只會標準的普通話,她不確定自己講出來的話會不會令這個女人感到驚慌,畢竟這個女人看起來是那么柔弱,那么楚楚可憐。所以,她只能不作聲地點頭。
“都是母親的錯,若非母親只顧自己……你……你就不會墮水,就不會……差點……”
她眨眨眼,心中暗自嘆氣,也對眼前這個她該喊母親的女人感到驚訝,這個女人很美,她從來沒見過有人落淚能像她如此動人的,真的是梨花帶淚,惹人憐惜。
這個女人也確實很像一株梨花,高雅而艷美。
那女子見初見默不作聲,只是直直望著她,懸在眼角的淚珠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掉?!拔也铧c忘記了,大夫說你可能因為墮水時受到驚嚇,神智暫時未能恢復過來,初見,你可還記得母親?”
神智暫時未能恢復?初見挑眉,這倒是給她找了個極好的理由,她對這里一切都非常陌生,她想她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熟悉一切,她是個很懂得調節自己且隨遇而安的人,既然上天如此作弄她,她若不好好順從,又如何對得起上天的磨練?
那么,就讓她從接受自己的新身份開始,她會努力忘記關于二十一世紀的生活,如今她還是名為初見,是一個不曉得在什么年代的十多歲小女孩,她想她的家境應該還不錯,從這里的擺設看,不難看出這是比較富庶的家庭,她還有一個很漂亮的母親,她自己還沒認真照過鏡子,不曉得自己究竟什么如何的模樣,但是她很肯定自己定是不會難看到哪里去,有其母必有其女嘛。
初見接過那仍然在落淚的女子手中的藥,伸手為她拭去淚水,朝她甜甜一笑,小孩子應該要有小孩子的模樣,她想她應該能做得很好。
但為何這女子卻哭得更兇?哭得如此肝腸寸斷?
初見笨拙地拍拍她的肩膀,試圖安慰她,天知道,她從來不是擅于安慰別人的人,她的脾氣一向不怎么好,性格很樂觀,但不擅于當別人的傾訴對象。
“初見,你當真什么都忘記了嗎?”那女子梨花帶淚地看著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因為激動過后更顯得紅潤嬌艷。
初見點了點頭,好奇地看著這個女子,希望她能將關于以前的事情講解給她聽。
“不怕,初見忘記了,母親便一件一件講給你聽,好么?”
當然是最好不過。她用力點頭,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明媚。
“初見,你怎么不開口說話呢?”話一落,她又是一陣傷心落淚,初見宛如又見到幾朵梨花搖曳落地。
初見不是不開口,是不敢開口,她必須確定自己講的話也能帶口音,不然定會引起懷疑。
“莫非……初見,母親真是對不住你。”那女子哭得更是傷心,她多半以為自己啞了。
初見忙搖頭,指著自己的喉嚨咿呀了幾聲意思是她沒有變啞,也許過幾天就好。
“初見”那女子哽咽了一聲,將她摟入懷中,“乖女兒,把藥喝了,母親慢慢為你講以前的事情?!?
聞言,初見乖巧點了點頭,但看到那黑呼呼的藥汁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苦笑一聲,還是在做夢吧?如果是,也該醒了。
噢,這藥真是該死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