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這話,是說給鈕祜祿氏聽的,也是說給年氏聽的,言外之意,聽得年氏心中一怒,又是一酸,一股子委屈憋在心頭,無法發(fā)泄,只悶得自己心肝兒疼,眼眶突然一陣溼潤。
但卻還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歡笑的模樣,微微抿著脣,勾起了嘴角,只是那眼神卻騙不了人。
晴鳶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只想嘆息。
像年氏這樣的女人,太過高傲,孤芳自賞,根本就不是個應(yīng)該做妾的人。或者應(yīng)該說,她根本就不應(yīng)該嫁進皇室纔對
心中不由得對年氏生出一絲同情,但她卻也不是什麼捨身爲人的活菩薩。她的仁慈和和善只在別人沒有對她產(chǎn)生威脅的情況下付出,而一旦有人想要對她或者她所關(guān)心的人不利,那麼她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一定要讓那人付出血的代價,知道激怒了自己並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纔會停下手來。
於是她也只是那麼一嘆,便將注意力移回了德妃這邊,笑著說道:“額娘,您看榮哥兒這麼乖巧可愛,這可都是鈕祜祿妹妹的功勞呢她給您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孫子,您可不能小氣,總得賞她點兒什麼才行”
德妃不由失笑,伸手佯怒地拍了她一下,笑斥道:“你呀,就知道惦記著本宮這點兒家當好,賞,都賞,榮哥兒、鈕祜祿氏都有,這下滿意了吧?”
晴鳶掩嘴而笑,鈕祜祿氏則是受寵若驚,急忙站起身來,又雙膝跪了下去,顫微微地說道:“臣妾多謝娘娘,娘娘恩賞,臣妾愧不敢當。”
德妃便笑道:“這有什麼敢不敢當?shù)模闵聵s哥兒便是有功,本就該賞。”說著,示意一旁的秦海將一個托盤呈了上來。
秦海親自託著托盤來到鈕祜祿氏面前,鈕祜祿氏自然知道他在德妃身邊的地位,一點也不敢表現(xiàn)出不敬來,忙畢恭畢敬接了過來,低聲道了聲謝。
秦海滿意地瞇著眼睛笑了笑,瞥了一眼德妃,然後裝作壓低了聲音,其實卻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道:“鈕祜祿側(cè)福晉,您可千萬別辜負了娘娘的一片心意啊實話對您說,這賞賜娘娘可是事先就準備好了的,就等您來了以後就拿出來呢。”
鈕祜祿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次道了聲謝,然後便轉(zhuǎn)過身來,又畢恭畢敬給德妃磕了個頭,說道:“臣妾叩謝娘娘隆恩。”
德妃滿意地點點頭,又拿過一旁宮女手上的純金小金鎖,親手給榮哥兒戴上了,笑道:“這可是本宮讓高僧開光賜福了的,希望能保佑榮哥兒平平安安、順利長大。”
這樣的舉動顯然比給鈕祜祿氏本人的賞賜更要榮耀得多,她的眼眶不由溼潤了,聲音也帶上了哽咽,再次深深磕了個頭,道:“臣妾替榮哥兒叩謝娘娘的恩賞,榮哥兒一定不會辜負娘娘的期望,臣妾也一定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德妃跟晴鳶交換了個眼色,對視一笑。
這時,一旁乖乖聽著大人們說話的智哥兒眼珠子一轉(zhuǎn),跳了過來,撲進德妃的懷裡,撒嬌道:“皇瑪嬤,智哥兒呢?有沒有給智哥兒的禮物?”
對這個嫡親的孫兒,德妃的喜愛顯然還在榮哥兒之上,急忙一把將他抱進自個兒的懷裡,親了親他的小臉兒,寵溺地說道:“有,有,智哥兒、惠姐兒、安哥兒、寶哥兒都有”
說完,急忙讓宮女們把事先準備好的賞賜都拿了出來。
惠姐兒原本一直乖乖坐在晴鳶身邊,默默聽著,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這會兒急忙帶著安哥兒走上前來,領(lǐng)過了賞賜,謝過了德妃。
德妃很是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拉過她的手道:“一轉(zhuǎn)眼,惠姐兒都長成大姑娘了,有了格格的規(guī)矩和氣勢了,不錯,是咱皇室的好女兒”
惠姐兒羞澀地笑了,擡頭看了看晴鳶,說道:“多謝皇瑪嬤的誇獎,其實都是額孃的功勞。”
德妃看了看晴鳶,笑著說道:“那是自然。你們額孃的本事,不說本宮,就是在這整個宮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晴鳶急忙說道:“額娘……您可就別埋汰兒媳了您要是再說下去,兒媳怕是就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德妃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她一笑,其他人便也都捂起了嘴,不管有沒有笑意,總之在德妃面前沒人敢掃興的。
李氏和安哥兒也在一旁笑著,雖然都是晴鳶和她的子女們出盡了風頭,但安哥兒也得到了德妃的賞賜,總算是沒有厚此薄彼,也只能如此了李氏早就認清了自己的本分,安哥兒也從小就懂事,知道自己與哥哥、姐姐、弟弟們是不同的,自然也不會有太多抱怨。
唯一心中滴血的人就是年氏。
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生養(yǎng)的女人,在她們中間就像是個透明人,插不上話,也沒有人理會,就連鈕祜祿氏都笑得開懷——是啊,她如何能不開懷呢?生下了兒子,當上了側(cè)福晉,受到了德妃的賞識和恩賞,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只可憐自己的孩子,若是沒有出那個意外,若是能將兒子平安生下來,現(xiàn)在的一切是否都會不一樣?
一定的啊一定會不一樣的啊自己一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如同一個局外人,只能在圈外看著圈中的她們暗自飲泣。
都是鈕祜祿氏都是她害的她害得自己流產(chǎn),害得自己的孩子無辜流逝,害得自己淪落到如今這種悽慘冷清的下場,都是她
心中的憤怒和怨恨不知不覺越積越深,她雖然竭力抑制,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從眼神裡透露出那麼一絲端倪。鈕祜祿氏笑著笑著,突然有一種如芒刺在背的感覺油然而生,背後生出一絲涼意,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不動聲色地轉(zhuǎn)動著眼神,她從衆(zhòng)人身上一一看過去,在掃過年氏臉上的時候,突然從她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怨毒,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一條正吐著毒信的斑斕毒蛇。
心底一寒,她不由又驚又怒,怎麼也想不通爲何年氏會無端端對她生出如此的怨恨之情。就算她生下了兒子而年氏沒有,那也是年氏自己的問題啊若不是年氏自己不小心,孩子也不會流掉,她現(xiàn)在也不會受到冷落,這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難道還能怪誰嗎?她總不能將自己的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吧?
驚疑不定地看了年氏一眼,只見她現(xiàn)在卻是一片平和,微笑的臉龐上似乎什麼都沒發(fā)生過,那怨毒的眼神好像只是自己的一個錯覺。鈕祜祿氏咬了咬牙,又看了看正在與德妃聊得開心的晴鳶,心中閃過一絲絲涼意。
終究還是逃不過她的算計啊這位嫡福晉也實在太厲害了,連德妃都能成爲她利用的工具,加深自己和年氏之間的嫌隙。年氏已然中計,對自己怕是要糾纏到底了,到了這份上,就算自己不願意成爲別人的打手,爲了自保也不得不奮起抗爭,跟年氏徹底鬥下去
默默嘆了口氣,她眼神微黯,但卻隨即又是一振,變得堅定起來。
早在決定設(shè)法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便決定了無論遇到什麼也要堅持下去。如今的情形雖然險惡,但至少孩子已經(jīng)生出來了。只要自己好好順從晴鳶的意思,牽制住年氏,作爲交換,晴鳶也一定會善待自己的孩子。這麼一來,只要熬到兒子長大,娶妻生子了,她也就算是熬出了頭,將來跟著兒子走,無論到哪裡,終歸是有了個依靠。
這不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東西嗎?她沒有太大的野心,將來能有個依靠,平平安安度過這一輩子,她也就滿足了
一場會面,衆(zhòng)多的心機、複雜的恩怨,都交織在這宮殿之中,彷彿預(yù)示著什麼,又彷彿說明著什麼,從德妃往下,似乎人人臉上都掛著一副面具,而躲在面具後的人生,疲憊而傷神。
說笑了一陣,突然聽到外面大聲通報道:“皇上駕到——”
德妃急忙領(lǐng)著晴鳶等人走了出去,跪在一旁,高呼著“皇上吉祥”,將康熙迎進了屋裡。
隨著康熙一聲“平身”,晴鳶隨著德妃一起站起身來,擡頭瞄了一眼,只見胤禛和寶哥兒都跟在康熙身後,走了進來。
胤禛先是帶著寶哥兒給德妃磕了頭,晴鳶等人再帶著孩子們上前給他見禮,寶哥兒又忙著給她請安,一陣擾攘,好不容易纔安定下來。
晴鳶等人自不必說,年氏尤其顯得激動不已,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用眷戀而期待的眼神看著胤禛。
只要有他在,似乎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不存在了,爲了他,她可以忍下一切的不公,只要有他的寵愛,那其他人的眼光又算什麼呢?
而他,那麼寵愛她的他,也一定不會讓她受到什麼傷害的,不是麼?
她一心期盼著胤禛能夠爲她做主,卻沒注意到德妃在一旁的眼神,看著她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