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琳安臉上剛剛還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一瞬間烏雲密佈,眉頭微蹙,彷彿找不到話反擊了一般,看起來氣鼓鼓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
雖然我對於眼前這種似乎馬上就要崩盤了的現狀有些擔憂,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覺得暗爽。
程琳安忽然笑出了聲,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笑道:“現在的羣演還真是敬業,這位先生,我勸你還是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專心去演戲,說不定百花獎還能拿幾個。”
看得出來,程琳安在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可是她也許還太年輕,並不知道,上帝最喜歡親手放下那根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看到曾寒臉上的笑容依舊是淡淡的,甚至還輕輕搖晃著手裡的酒杯,澄黃色的香檳在他的手中顯得光彩奪目,散發著一絲不真實的絢爛。
有那麼一瞬間,讓我覺得,他真的是從天而降的騎士,來拯救我千瘡百孔的生活。
程琳安話音落下沒多久,從不遠處傳來一個清朗的男聲,“曾總?太巧了,想不到能在這裡看到你。”
真真兒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我順著聲音的來源梗著脖子在人羣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緊接著便看到一個長相俊朗,身材欣長,穿著天藍色西裝的男子臉上帶著笑意朝這邊走過來。
曾寒也笑著朝他頷首示意,然後轉過頭朝我點點頭示意我站起來。
“是啊,好巧,你認識今天的新人?”曾寒倒是十分大方,好像我們兩個真的是那種貨真價實的情侶一般,他甚至還伸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
那個男子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啊,今天的新娘蘇晴是我的表妹,你怎麼會……”
他將視線轉移到站在曾寒身旁的我身上,而且我注意到他的目光特意在曾寒搭在我肩上那隻手上定格了幾秒。
“我陪顧曉來的,她是新娘的朋友。”他的語氣十分自然,說著還側過頭笑著看了我一眼。
“哈哈,這樣啊,那你們玩得開心啊,我去那邊招呼一下。”他臉上掛著一副瞭然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曾寒另一側的肩膀,轉身又消失在人羣中。
張啓明大概是看不下去了,繃著一張臉走到我們這邊將程琳安拉了回去。
她在我們這裡吃了癟,一臉的不高興,不情不願地被張啓明拖回到座位上,顯然並不甘心,還不時朝我們這邊投來如同冷刀子一般的目光。
說實話,當時看到她和張啓明臉上的表情,我心裡還有點小小的興奮,雖然這麼說有點腹黑,但是毫不誇張,現在我的快樂就是建立在他們兩個的不痛快上的。
“怎麼樣?剛剛我的配合是不是滿分?”曾寒說這句話的時候,離我很近。
有那麼幾秒,我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柔軟的脣輕輕在我的耳畔摩擦,那種酥麻的感覺,讓我全身的汗毛都忍不住一時間豎起。
我本能般地往另外一邊挪了挪身子,側過頭看著他扯起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說:“你難道就不怕這麼招搖被你的未婚妻知道麼?”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瞬間僵住了,就像是突然之間凝固了一般,不過只有一秒,而後他便笑了笑,說:“顧曉,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然後便轉過身子去開始默不作聲地吃飯。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此時此刻,說這樣的話有多麼掃興,可是我早就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了,可以爲了自己的開心而不管不顧地瘋狂,我要考慮的東西,實在有太多太多了,我早就過了有情飲水飽的年紀了。
大概是常年練武的緣故,他坐在那裡的時候始終將腰背挺得直直的,看起來十分挺拔,小口小口地吃著東西,看起來十分優雅,一點都不像是一起在小公寓裡一起吃外賣的樣子。
曾寒這丫果真是演技派啊!我忍不住暗自在心裡感嘆。
很久以後,我再一次回憶起這場婚禮的時候,我以爲會讓我恨得刻苦銘心的張啓明和程琳安的嘴臉卻變得有些模糊了,反而是曾寒那副高山流水的淡然模樣,卻深深烙印在我腦海中。
他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臉頰上的感覺,他側過臉視線淡淡瞥過我時候的樣子,不可否認,就在這樣小小的瞬間,我的心臟像是通過一陣細密的電流一般。
我也學著曾寒坐直身子,低頭專心擺弄著盤子裡的食物,喝著高腳杯裡的香檳,但是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食之無味。
即使我是一個剛剛被丈夫出軌拋棄,失去了五年婚姻和工作的婦女,可是在面對曾寒這樣的優質男的時候,特別是不久之前才知道他過去跟我表白的事情,我此刻更是心亂如麻。
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側著頭呆呆地看著曾寒的側臉。
我匆匆忙忙地收回視線,輕咳了一聲,極力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伸手去夾桌上的枸杞山楂凍。
然而就在我的筷子剛剛伸過去的時候,桌上的玻璃轉盤卻猛地一動,我的筷子就這樣尷尬地懸在空中。
我擡起頭,看到程琳安正揚著下巴一臉耀武揚威地看著我。
身旁的曾寒不動聲色地微微起身,用一隻還未用過的勺子舀起一大勺山楂凍放在我面前的白色瓷碗裡,然後還對我勾了勾嘴角,用恰到好處的音量說:“以後你想吃什麼,和我說就好,不用自己動手。”
一時間,坐在一桌上的其他女人的目光裡紛紛就像是能掐出水來一般,流露出豔羨,有的還不滿地看看自己身邊的男伴。
坐在另一邊的那個姑娘笑道:“小姐,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你們看起來好般配。”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對她笑了笑,低頭吃東西。
在此期間,我沒有忍住,悄悄擡起頭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坐在另外一旁的程琳安,只見她的臉色不停地沉下去,一張妝容精緻的小臉有些漲紅,就算是張啓明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似乎也沒有讓她淡定下來。
這時候,酒店大廳正中央的舞臺上傳來一陣喧鬧聲,我下意識地看過去,原來是儀式已經進行到了扔捧花的環節。
程琳安忽然騰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臉上掛著幾分有些牽強的笑容大步朝我走過來。
我心頭一緊,下一秒,她已經走到我身邊一把扯起了我的手腕,“顧小姐,反正我們都還沒結婚,不如去搶個捧花湊個熱鬧啊,聽說真的很神的,既然你這位男朋友這麼優秀,你難道不希望能跟他修成正果麼?”
她雖然看起來瘦弱,可是力氣卻不小,我本來就沒有什麼防備,差一點就這樣被她一把從椅子上扯起來。
曾寒剛想起身阻止,我便趕緊伸出另一隻手按住他,然後站起身來,對他笑笑,說:“今天是個好日子,那我就去湊個熱鬧吧。”
他見我這麼說,便也沒有阻攔,由我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明知道程琳安是不懷好意,大抵是不想就這樣躲在曾寒背後做縮頭烏龜吧?畢竟我也不能永遠這樣依靠他。
當時我想,在這樣的場合,程琳安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然而,我又錯了,是我對她的奇葩程度產生了錯誤的估計。
臺上的司儀大聲倒數“三、二、一”,然後蘇晴用力將捧花拋出來,臺下的女人們便瞬間陷入了一陣瘋狂之中。
就在這時,我身邊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對著我猛地用力一推,我一個重心不穩,便朝著一旁倒去。
我伸出手拼命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無奈什麼都沒能抓得住,就這樣朝著一旁倒去,然而身旁那羣姑娘大概已經陷入了一種極度激動的狀態,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還在不停地互相推搡擁擠著,還真是一副盛況空前。
當時我有點恨自己太不長心了,被程琳安蓄意陷害了幾次,還是不知道有所防備,但是更多的,是心疼,畢竟我身上穿得,可是我前天才花了三千塊買的裙子啊。
就在我趴在地上思索著,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爬起來逃開的時候,忽然一隻指節修長的手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曾寒在我身邊蹲下身子,不知道是我當時昏了頭還是真的,他眼中竟然有一絲憐惜和心疼,瞬間讓我忘了當時的狼狽和不堪。
“起來吧。”他輕聲說,然後將我從地上攙扶起來,還十分貼心地替我將裙子上和頭髮上粘著的綵帶和花瓣理下去。
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在這個男人面前,我算是把我能丟的臉都丟盡了。
“痛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曾寒垂眸看著我柔聲問道。
我垂下眼簾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掙脫開他的手,但是卻發現,他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臂,像是生怕我再出什麼意外一樣。
“我說顧曉,都已經是半老徐娘了,還裝什麼柔弱?難道現實還沒教會你,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一點都不值錢麼?”程琳安在這個時候依舊不依不饒地湊上前來,咄咄逼人地說道,語氣中帶著滿滿的嘲諷。
剎那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幾百雙眼睛朝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