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跟爸爸在一起
今日的這場攔截,威赫,繼而撤離,不,也許應該說是臨陣逃跑的海戰(zhàn)事件,最終,只記錄在了《東晃帝國戰(zhàn)后南海戰(zhàn)紀經(jīng)略》里,毫不起眼兒,無人注意,“實”沉大海了。
而那位本想著借機立一大功的船長,其軍事生涯也因此一失利,事后被劉四舟懷憤在心,借著幾場政治斗爭,最終郁郁退出了將官舞臺,徹底消失。
……
軒轅號的船長室里。
兩名身著東晁傳統(tǒng)和服的男人,齊齊跪落在亞夫面前,行叩首大禮,態(tài)度恭敬得宛如面對他們的帝王。
不,事實上,在他們的眼里,眼前這個渾身纏著血污繃帶、連坐著都必須要人撐扶的男人,就是他們的帝王,他們的神。
“屬下等辦事不利,沒能及時趕到,請少主責罰!”
“讓少主和夫人、小主子受驚了,請少主責罰!”
兩人以頭搶地,再不起身了。
這畫面要是讓那逃跑掉的亞國船長看到,必然會郁悶得也以頭搶地,怎么會敗給了這樣輕易對一個殘廢男人卑躬屈膝的對手!
可縱使這個男人殘廢了,甚至毀容了,昔日與日月同輝的風采已經(jīng)再不得見了,可他坐在那里,目光直而亮,眼神淡而冷,這樣靜靜地注視,不言不語,也令得屋里所有人都不敢隨便出聲兒,吐出半個字。
“罷了,也是我們并沒有按預定時間前來。與爾等無由,起來罷!”
亞夫輕輕抬了下手,他身后的十一郎也出聲喝了一句,艦長和副艦長猶豫了一下,才直起了身,然而,這一抬頭,眾人卻發(fā)現(xiàn)兩個大男人,加起來歲數(shù)都半百了,竟然雙雙掛著兩行熱淚,神情激動,又隱含幾分悲憤不甘。
亞夫似乎沒看注意到這些,事實上他也的確看不到,雖然聽聲音能有所覺,他依然用平淡到無比冷靜的聲音,說,“接下來,就要拜托兩位,幫我們的油輪加滿油,然后護送我們安全離開這個海域。下一站,應該是在……”
“爸爸,爸爸——”
突然,一道稚嫩焦急的聲音響起,很快,眾人就見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沖了進來,一下?lián)溥M了正首位的男人的懷里。
錦業(yè)連忙幫十一郎扶住亞夫微晃的身子,心頭百味雜陳,自責又懊惱。若非自己無能,也不會又累得已經(jīng)重病在身的亞夫,還要強撐著病體出來主持大局,為大家化危為安。
“小寶,怎么了?”
亞夫低頭時,眼底的淡漠冷靜立即消失,換上一副慈父般的和藹和溫柔,用唯一還能動的那只手,撫上小家伙的腦袋,柔聲地問。
小寶抬起頭,看著父親熟悉的眼睛,小手緊緊地攥著父親的衣服,聞到那股有些難聞卻可以讓他感覺到安心的藥水味兒,強忍著巨大的擔憂和恐懼,又慌亂地看了看滿屋子的人,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這樣冒冒失地闖進來,立即垂下了小腦袋,想要說對不起,又說不出口,因為他害怕?lián)鷳n得牙齒都打顫兒了。
“小寶?”亞夫又柔聲問了一句。
小寶終于擠出小小聲的一句,“爸爸在哪里,小寶也要,也要跟爸爸在一起!”
終于,孩子抬起頭,目光癡直地疾著父親扎滿繃帶的面容,說出的話宛如命運的承諾。
——跟著爸爸在一起!
這是小寶突然醒來后,只看到了媽媽,又不見了爸爸時想到的唯一一句話。他大聲叫著爸爸,因為所有人都忙著應付前方的危難,沒有發(fā)現(xiàn)孩子的恐懼,他奔出房間,四處尋找,把女人們都驚動了,十郎和三娘跟著追也沒能追上小家伙兒。
直到,他尋到了這里,看到了父親。
十郎站在門外,聽到這句稚語,忍不住,淚水又潸然而下。
……
從這日起,不對,應該說是從亞夫決定單獨送走輕悠和小寶兒那日下午起,小寶兒心里就種下這個“心魔”,為了對抗這個“心魔”,他變成了爸爸的小尾巴,不管爸爸走到哪里,他都寸步不離。
不,他不是害怕,他是個男子漢,他要幫媽媽保護爸爸,他要讓一家人永遠不分離,他要,保護這個家!
……
“小寶乖,爸爸累了,要好好休息,咱們?nèi)コ栽绮停尠职趾蛬寢屧俸煤眯菹ⅰ!?
三娘拉著小寶貝要離開船艙,可是小家伙就是不挪步子,癡癡地看著床上半坐著的父親,一臉的后怕,瞧得人鼻頭都直發(fā)酸。
亞夫朝兒子笑了笑,擺擺手,“去吧,聽姥姥的話。”
“爸爸,我,我很快就吃完飯,來陪你和媽媽。”
“好。”
小家伙似乎終于得到一點點心安,立即攥著三娘的手往外跑,邊跑還邊叫著,“姥姥快點快點啦,我要快點吃完,回來我們可以給爸爸媽媽帶好吃的,對不對?他們都沒吃東西呢?他們會餓肚子的,快,快……”
聲音漸行漸遠,亞夫慢慢垂下了眼簾。
“十一郎,辛苦你了,你也去休息吧!”
“不,少主,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十郎……”
“少主,我等小主子吃完飯過來后,我再回去。”
“……”
十郎瞧著丈夫的模樣,只能在心里嘆氣,說了聲“我去給你們端早餐來”,便往外走。
弗雷德正好推門要進來,兩人一照上面兒,十郎的目光立即迸出
,十郎的目光立即迸出兩道冷光。然而,漂亮的金發(fā)男人根本連看也沒看這個完全不輸于十一郎的上忍者,進屋后,就將門關上了。
屋里。
十一郎的手立即按在了自己的刀鞘上,神色更加冷峻。
“嘖,不愧是夫妻!”
“……”
“都是一副愚忠的傻樣兒!”
“……”
鏗——
電光火石之間,十一郎的武士刀再次出鞘,直指弗雷德的毒喉。
“十一郎!”
亞夫有些無奈,眼皮輕輕掀了下,遞給了弗雷德一個“你很無聊”的鄙視眼神,繼續(xù)道,“你出去,這是,命令!”
十一郎憤憤地狠瞪了弗雷德一眼,不得不依令離開了。
弗雷德抿著唇,一屁股坐在床邊的貴妃沙發(fā)里,翹起大長腿,雙手抱胸靠在柔軟的椅背里,目光四下晃了晃,道,“早知道我就該選你這間房,這樣我的女人也能像她一樣睡得像頭小豬似的,任我折騰。”
亞夫閉上眼,氣息微弱,“弗雷德,離開東南亞,進入印度洋,就由你負責了!”
弗雷德冷笑,“哦,你就那么放心把這一船老小交給我,不怕,走到半路上一個個兒都成了海底白骨?”
金發(fā)男人一手輕點柔軟的金絲軟紋扶手,那戴著黑皮套的手指仿佛是在上好的橡木鋼琴上彈動,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雙手可以彈出世界上最美妙的樂曲,也能做下世界最令人發(fā)指的惡行。
過好好半晌,亞夫才道,“你不敢!”
“看你的小愛妻這模樣,應該是徹底毀容了,以現(xiàn)在的醫(yī)學技術(shù),她不可能再恢復得跟以前一樣嬌俏可愛,美麗婉約。嘖嘖嘖,真可惜。”
“……”
“要我?guī)湍阏疹欉@一船老小,也很簡單。我就一個條件!”
黑色的手指頭豎起來,輕輕晃,但彎下去的另外四根手指頭,卻握著連靈魂都會為之發(fā)抖的邪惡秘密。
“讓你老婆做我的實驗,我可以幫她換一身皮,保證光滑如新,細膩堪比嬰兒。那么……”
“弗雷德,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到達獅城前,由我負責。一旦進入印度洋,你的勢力比我更有用。”
“織田亞夫,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帝國比你們帝國更先投降,現(xiàn)在盟軍已經(jīng)接管了我們所有的領土,很快……”
“盟軍接管的是軍政府,而不是商人的商路!”
床上的男人重重一句,讓弗雷德也窒了一窒。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藥水味,故意焚起的香熏,也無法也掩蓋住的皮肉腐爛味兒。
情況已經(jīng)如此糟糕,這個東洋鬼子竟然還敢如此囂張!
“織田亞夫,你確定你能保證我們順利走出東南亞這片海域?這里,之前可是被你們大東晁帝國占領過,更被你們的飛機炸彈給狠狠蹂躪過的。”
“這不需要你操心。我自有辦法!”
弗雷德卻不以為然,“你真確定,亞國的那些人會真的死心,而不會聯(lián)合東南亞的這些人,趁機追捕我們?”
“哼,那要看姜氏集團有沒有三頭六臂,搞定那些曾經(jīng)被我東晁帝軍壓制的地方軍閥勢力,還有早對他執(zhí)政不滿的政敵,以及,在一眾戰(zhàn)勝國中能否爭取到他的席位……再花心思,來追捕一個已經(jīng)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已經(jīng)不存在的敵人。”
……
應天
“哎,將軍,將軍,請您讓我跟大總統(tǒng)說說,咱們就只差一步了。只要給我一支艦隊,我一定會……”
砰的一聲,大門關上時正正撞在劉四舟的鼻頭上,登時疼得他眼淚差點兒下來。
而門內(nèi),最后留下的是姜愷之冷酷而滿含警告的眼神。
“劉處長,要我是您,就不會對海軍上將提出這等無禮的要求您。畢竟,不在其位,不謀其職。”
劉四舟回頭,就看到不知是恰巧還是故意路過的孔沛瑜,現(xiàn)任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年輕的留洋派歸國官員,據(jù)說曾經(jīng)是英、法、荷三國貴族的座上賓。氣質(zhì)優(yōu)雅,風華迷人。
但在他眼里,這不過就是投了個好胎,靠祖宗庇佑撈到了這樣好的政府肥缺。最重要的是他,孔沛瑜娶了軒轅家那個早就嫁過人還流過孩子的三小姐軒轅寶月,跟軒轅小七和光德親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非常危險!
“哼!我們保密處的事兒,似乎也不關孔部長你們財務部什么事兒吧!”
劉四舟陰沉著臉,大步離開了。
孔沛瑜扶了扶眼鏡,看著劉四舟的背影,眼神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