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慌亂地穿梭在軍營之中,各處火把之光如猙獰的妖怪觸手一般在不斷變形扭曲,混合了喧囂嘈雜的喊殺聲,總有了掉進地獄的感覺,身邊到處都是血。
剪愛縱馬飛奔,卻在暗笑自己還有這種心情想到這些,那是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感覺,那時候的他,只是一個小兵,只有十五歲。
“老大,小七和十三走了?!?
唐泰斯靠近了剪愛低聲說,他的聲音很是低啞,像是有什么在撕扯著他的喉嚨。
愛應付了一聲,似是不怎么在意,可身為“左旗”的唐泰斯知道,大將軍的心里已經在滴血了,他的表情多了幾分兇狠。
“去他們的左軍!”
剪愛強壓下內心的痛楚,決絕地拍馬而去。剩余的十一名鐵騎緊隨不舍。戰場之上,不是吊祭的所在,既然死了,就多殺幾個敵人給你們報仇好了。這是他們統一的想法。
奇襲突破鐵族率領的黑蠻先鋒營,將這黑蠻前部攪成一片混亂,剪愛又殺進了黑蠻右軍,但其右軍主將中山族北狼已經接到戰報,倉促間也做好了些部署,稍微緩慢了剪愛進攻的步伐,折損了他兩個相伴多年的兄弟。可盡管如此,憑著來去如風的戰術,剪愛帶人絕不在一處停留,盡可能地四處闖蕩,力求造成營地的混亂,往復一陣沖突,尸橫遍地。
中山族北狼怒火填膺,渾不理會戰士的死亡,徑自帶了三家酋首直接封堵通向左軍的道路?!皼]別的,既然到了這地步,花費任何代價也得把剪愛給我截下來!首功一件!”火把映照之下,四家首領各執兵器在手,殺氣鎖定了剪愛,只等他攻過來。
剪愛忽感身上壓力大增,閃目一瞧,迎面閃出了四員戰將,正嚴陣以待。剪愛冷笑一聲,“好膽!”策馬上前,神兵安托羅斯半空高舉,召集剩余十一騎兄弟奮力闖去。
“黑蠻雨族秋雨玩請教!”
“半路族中梁盜請教!”
“雪林族殘劍請教!”
“黑蠻右軍指揮中山族北狼請教!”
畢竟面對的是名震天下的將星,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四家首領報上姓名以示對剪愛的尊敬,然后同聲喝喊,催馬出陣。即便剪愛年歲不比當初,也沒人敢興起單挑的念頭,他們所想的就是盡力攔下這一代軍神。
安托羅斯出手,伴隨一聲沉雄渾厚的低吼,“傾城?速旋!”火光中爆綻出四朵槍花,光華閃爍,旋轉成形,刮起一片冰雪,刺目生疼。剪愛別無選擇,踹營制造混亂,吸引全部敵人的注意是他的目的,關鍵在于“快”,當斷不斷,必將被困難出,是以出手便是耗損內勁極大的殺招,只求盡快沖開條血路。
四家首領同時變色,明明只是一槍,可他們都覺得自己是直接面對剪愛的人,槍起處形成的氣旋鋒利如刀,根本無法抗衡。交戰只一個照面,雨族秋雨玩和雪林族殘劍兵器斷折,被勁氣撞下馬去,鮮血狂噴;中山族北狼知機得快,臨時腳離馬鐙,猛地從馬上彈起,堪堪避過了那朵旋轉之花,落地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不輕,好在他功底扎實,倒也并未受傷;只可憐半路族中梁盜,他生剽悍,被激起暴戾后揮刀硬斬那朵槍花,剛一接觸,那槍花上旋轉的氣勁已然撞斷大刀,去勢不減,又直印到咽喉處,發出讓人心酸的骨折聲。待得剪愛等人沖出營去,這半路族的酋首才栽下馬去,再也沒能力爬起來。
僅僅是一瞬間而已,四家酋首一死二傷,頓時驚呆了所有黑蠻的右軍,仿佛剛剛經歷的是一場噩夢,而且還是做夢。
“!都他媽給我醒一醒,集合隊伍去追??!難道要我黑蠻二十三年的恥辱在今日重演嗎?都給老子去追!”北狼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坐在地上直捶地。
“北狼?”殘劍有點郁悶地開口了。
“有話快說!”北狼怒吼不止,憤憤喝道。
“坐著說話不腰疼,你倒是起來啊,賴在地上干嗎玩?”
“……”字版
殺散了中途攔截而來的鐵族先鋒部隊,如狂飆卷過,剪愛的突襲將“快”字訣發揮得淋漓盡致,根本沒有人可以攔他片刻,就這么任由身后留下一地尸體,催馬殺奔左軍方向。
黑蠻陣營里不是沒有良駒,可各營人馬混在一處的劣勢暴露無遺,有時候甚至能將己方人馬擠得動彈不得,追擊的效率大打折扣。
剪愛造成混亂的目的已經實現了大半,這讓他安心不少,但他沒時間松懈,他的目的是調動起整個黑蠻軍營,讓所有黑蠻人都亂起來,憑的就是他“軍神”之名,如果換了月爾牙來,是沒有可能做到這一點的,畢竟二十三年前,是他一手毀了黑蠻的入侵,給黑蠻人留下了巨大無比的影,黑蠻人雖然敬他之名,可也對他恨之入骨。
左軍已在視線之內,遠遠便看見營門處一人高踞馬上,在他身后跟定三人也是刀槍在手,剪愛忍不住嘆了口氣,畢竟是黑蠻名將,帶兵有方啊。
突襲的速度始終比不上報警的速度,黑蠻左軍大營已將陣勢列在營門外。而且陣前排開了四員將領,他們身后,更有三排弓箭手在等候著,箭在弦上。在他們的馬前,已經排下了九道絆馬長鐵索。黑蠻騎天下知名,剪愛自然知之甚深,如今只能是至死不退!
“老大!”身側突然傳來兄弟的叫聲。
剪愛微微一楞,兩騎突出,閃電般從他身邊躥過,他立刻便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事了,阻止已來不及,唯有緊緊跟上。唐泰斯和豳豳左右搶出,了他的馬速,旗槍攔在他的身前,他們同樣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牙齒將嘴唇都咬出了血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剛搶到前方去的兩名兄弟的背影,似要記到靈魂里去。
“放箭!”左軍指揮血飲族毀天暴吼一聲,聲震四野,他的身形在黑蠻人中是極為高大雄偉的,粗壯的右臂高舉向天,猛地朝下斬落,沉穩有力。
三百只箭只發出一聲沉若悶雷的弦響,讓人心頭一陣劇震,火把照下的箭頭凝起了寒光,呼嘯著橫過三十丈的距離,劃出三百條死亡的軌跡,風雪已然被驚嚇得四處飛散。沒有人懷疑黑蠻的精湛術,也沒人懷疑正面突破帶來的可怕下場,這時候,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用生命來當作擋箭牌。
剪愛的十三鐵騎,是精挑細選的,隨便哪個放出去也是一時之將,但沙場之上,還流傳著一句千古的警示——大將軍不懼千軍,只怕寸鐵!這“寸鐵”,即是弓箭!
“老大保重!”沖出去的兩名鐵騎同聲暴喊,兩條長槍舞出一簇簇槍花,正面迎向那一片金屬之雨,豁盡了生命要為剪愛和兄弟們開出一條路來。
用盡全心全靈的吶喊聲宣誓著死的醒悟,剪愛瞪圓了雙睛,仿佛要噴出火來。小五、小九!我會讓他們給你陪葬!
箭雨吞沒了開路的鐵騎,馬匹被成了刺猬,人也被強勁的穿透力得往后拋飛,看得一眾兄弟睚眥欲裂。唐泰斯和豳豳苦咬牙關,悶聲前闖,借著兩位兄弟用生命換來的數秒時間雙槍齊出,大旗展動,撥開了大量箭矢。三十丈的距離瞬間拉近,黑蠻士兵的第二撥箭已在弦上。絕不能讓他們再了,就拼卻了這條命吧!心念相同,默契無間,唐泰斯和豳豳搶在了最前方,用旗幟與身體去護衛剪愛和剩余的兄弟們。前有攔路虎,后有追命狼,不能快速突破勢必險入死局,片刻也不容耽誤。
“傾城?龍破!”
怒極而吼,半空中人影升騰,大將軍剪愛在眾人意想不到的時候高高躍起,吼聲將喊殺聲都掩了過去。全場皆震!黑蠻士兵的手都在顫抖,看著半空里如神如魔的人,周身盤旋了冰雪,凝出龍一樣的氣勢,而那一條槍,綻開了耀眼的光芒,流過金銀雙色,似有了生命。
毀天十分清楚,那一條槍,名喚——安托羅斯!在冰原北洲的土語里,它的意義是“滅亡之槍”!當年的玄月關一戰,同樣是這個人,同樣是這支鐵騎,他們像夜空中落下的鬼魅殺神一般破陣闖營,這一把名槍之下,留下了多少黑蠻戰士的尸體,帶走了多少黑蠻戰士的斗志,那一個夜里,只有這把槍是最燦爛的,它的光芒甚至是刺眼的。二十三年了,這光芒依然如那,刺眼、輝煌。
而這個起手式,身為血飲族酋首的他再熟悉不過,二十三年過去,這一招始終在心里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那,這一招“傾城”,炸響在黑蠻主營的上空,像是天雷落到了大地上,猶記得當時的大酋首黑如海便是死在這一招“傾城”之下。如今事過多年,這炎龍大將的著名槍法又重現在眼前。
今日再見!軍神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