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難琢,只因深埋心底,歐陽勳的眼眸微露著憤怒,但眼底深處卻隱含一絲期許與狂喜。當日往昔,已成傷痕,只因提及,便傷至殘。
雲婧的傷口被牽動,美豔的臉上凝出一絲痛楚,雖然容貌不似從前,但她的眼睛卻還是那般的冷冽而傲骨,如花般的嬌豔,如魔般的魅惑,就是這樣的眼神曾經攫住了他的內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不可自拔。
“歐陽勳,你抓疼我了。”雲婧一聲呻吟,歐陽勳忙不失迭的放鬆了雙手,雲婧瞧他一臉愁容,心裡好似明白了什麼,莞爾笑道,“兩位歐陽公子認不出我雲婧沒有關係,但我雲婧卻不會忘記兩位公子。你們一定不會相信我說的話,因爲雲婧早已經死了,不過,我也不求兩位公子相信我,而且我現在的身份是地心之城的舞姬……”
“我相信你,雲姑娘。”歐陽勳打斷,“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有說謊。不過,你爲什麼會死而復生?當時,我以爲你真的已經……”無論怎樣竭力掩飾,都掩飾不住眼底的一絲別樣情愫。
“我是死了。不過,靖郎將還魂丹給我吃下後,我又活過來了。”雲婧的臉上悄然染上一朵紅暈,歐陽勳見之失神,雲婧又將話鋒一轉,著急道,“我的事不要再問了,現在靖郎性命垂危,求你們趕快救救他吧!”這說話的片刻,歐陽尋已將靖寒憶從牀下面的角落裡拖了出來,見靖寒憶面色青腫而且遍佈刀痕,竟看不出半分從前的樣子,歐陽尋頓時嚇了一跳,竟有些害怕似的向後退了一步,三人回顧,驚駭無語。
王妃愁眉垂目,冰涼虛淚冰霜般滴落,落在地上時又化爲淡縷輕煙。雲婧正好看到了這王妃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不禁駭然道:“你是……是人,還是鬼?”蘭魔於皇陵墓室中被蠱人佟昕一劍穿心致死,雖被鍾離公子救去,但到底能不能救活,卻是天定未知數,難道……
“她是鬼,但不是幽蘭君,而是靖寒憶與幽蘭君的母親吳國王妃。”歐陽勳解釋道。
“吳國王妃?靖郎的……的母親?”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雲婧呆了半響,驀地撲倒在王妃面前,求道,“您是靖郎的母親,您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麼?求您趕快救救他,不然就來不及了。”王妃臉色煞變,雖被一團白霧半掩住了容貌,但依然可見她表情每一絲變化,而每一絲變化都悽美得痛徹人心。“我兒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雲婧忍不住低泣:“是我父親……不,是魔王……”只是提及一個詞便已讓她錐心刺骨,雲婧的身子禁不住劇烈顫抖了一下,她環顧四周,輕嗅著魔王的氣息,靖郎同歸於盡的一劍已令他元氣大傷,此一時半會兒,他不會醒來,但一個時辰後或是二個時辰後呢?王妃還在喃喃的問:“你的父親?魔王?他已然要了我兒子的一條命,那姑娘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雲婧並未聽清王妃怨怒的一番話,而是惶恐的想要去抓王妃的衣襟,卻未想到灼眼的白絮柔紗只是一團輕霧,她跌倒,見王妃依然立於她身前,只是她絕不可能觸摸到朦朧如畫的一張臉。微驚,雲婧很快恢復了鎮定,抱起靖寒憶,催促道:“魔王很快便會甦醒,我們快帶著靖郎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再想辦法如何救他,好麼?”
王妃見雲婧看著靖寒憶的眼神充滿了擔憂與柔情,心中便已明白,難道這女子便是寒憶的妻子麼?雖看得出這女子定是對寒憶一往情深,可如此溫婉明豔的美貌不知是禍還是福?
紅顏傾國,溥命而苦長,被上天賦予了傳奇色彩的人生是別人會炙人口的佳話,卻是她們一生都不願提及的噩夢。
歐陽尋探了探靖寒憶的呼吸與心跳,不禁顫聲道:“他已經死了,雲姑娘,你……”
“胡說!”此刻,雲婧最害怕聽到的就是“死”這個字,被歐陽尋一提及,她竟是圓睜著一雙美眸惡狠狠的瞪向了他,嬌叱道,“靖郎有不死之身,有龍魂護體,他怎麼會死?只是他現在不願醒過來罷了,難道是你們不願救他?”
“龍魂?”王妃驚訝的看著雲婧,“姑娘,你是不是已知道我兒身上……”
雲婧臉色一紅,柔聲道:“伯母,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你便是寒憶的妻子,我的兒媳麼?”王妃關切的問,雲婧心中暗喜,以沉默和嬌羞迴避了王妃詢問的目光,歐陽尋剛想解釋什麼,卻被歐陽勳示意的眼神將已到脣邊的話堵了回去。王妃嘆了口氣,虛撫了一下雲婧的臉頰,柔聲道,“難爲你了,孩子。”
覺察到王妃眼裡的悲傷,雲婧有些不安的問道:“伯母,您怎麼了?您不喜歡我麼?如果您覺得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我都可以改的。”
“不是。孩子,你別誤會,我看得出,你很愛我兒寒憶,姑娘貌美聰慧,不喜歡是不可能的。”聽到王妃這一句話,雲婧自然是喜不自禁,但王妃又話鋒一轉道,“可是,我兒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顫抖的素手下是一張已辨不出原來容貌的面孔,王妃的眼淚一滴接一滴的垂落,子離母悲,爲什麼這種離別之痛她還要再承受一遍?
雲婧不知道王妃心裡在想什麼,只是連忙辨解道:“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他,義無反顧,伯母,請您相信我!”
王妃微詫,既而搖頭哀傷道:“可憐的孩子,你難道沒發現,我兒的呼吸心跳都停止了麼?”
雲婧的臉色頓時一白,嘶聲道:“難道……難道連您也沒有辦法救他麼?您是她的母親呀!怎麼可以見死不救?何況,他還有龍魂,龍魂是可以讓他死而復生的呀!伯母,您不要嚇唬阿婧,阿婧知道您一定有辦法救活他,他是您的兒子,您不可能不救他的,不是麼?”
王妃仍然搖頭垂淚道:“但是龍魂的力量並非無窮無盡,它也會有停息的時候,甚至枯竭的時候,而每用一次,必須至少要等十年,龍魂的力量纔會重新充沛復元。你們有誰能告訴我,我兒以前是不是已死過一次了,爲何現在龍魂在他體內沒有私毫的反應?”
“不會,不會的,靖郎在江湖上號稱天下第一劍,從未敗過任何人之手,他怎麼會死過一次呢?”雲婧爭辯道,“伯母,一定是您弄錯了,是不是龍魂的力量必須要藉助於什麼才能催發出來?或者……需要真氣、內力什麼的,對了,雙修不是能讓靖郎身上圖騰顯形麼?是不是要雙修,龍魂的力量才能發揮出來,靖郎就可以得救?伯母……”
“雲姑娘,你冷靜一點,他已經死了,還如何和你……雙修?”歐陽勳勸慰,低頭愧責道,“是我殺了他一次,那一次他的確死而復生了……”
“你——”雲婧本來已充滿了信心與期待的眼眸頓時一冷,心猝然一空,她憤怒的爬起了身,抓起歐陽勳的衣衫,斥問道,“你爲什麼要殺他?爲什麼?如果他現在活不過來,我就要殺了你爲他報仇。”
“好沒良心的女人,你放開小勳!”歐陽尋一把將雲婧拉開,隨手一扔,將她擲倒在地,指責道,“若不是因爲你詐死騙過了我們所有人,我弟弟怎麼會中華騮催情迷魂術而對他拔劍,終其原因,都是因爲你,是你害死了他一次,你別把責任都往別人身上推。”
“大哥,不要再說了,一切都是小勳的錯,是小勳犯下的罪孽。”歐陽勳說罷,又向王妃跪了下來,道,“對不起,王妃,是我害了令郎性命,您取我性命去吧!”
雲婧愣在了一邊,口中不停喃喃自語:“是我害死他的,這一次也是我害死他的,若救不活他,就讓我拿命來陪他吧!”從地上摸了一根尖削的斷木,她苦笑一聲,竟將那尖稅的一端刺向了自己的胸口,王妃瞥見,清聲喝止:“住手!”一隻巨大的嬌紅鳳爪橫空抓去,正好將雲婧手中的斷木奪來,捏碎,雲婧驚愕,鳳爪又變爲王妃的一隻纖纖玉手。
“姑娘,你說得對,有哪一位母親會看著自己的兒子離去而不救,你倒是提醒了我,龍魂的力量雖然要等十年才能恢復,但是我可以藉助天地之間的力量將其提先激發出來,我的兒子,我一定會救活他!”沒有人注意到,王妃在說完最後一句話時,眸光中閃出了一絲燦然也決別的笑意,抑或那一絲笑意根本就是不捨的悲悽。
雲婧狂喜:“真的麼?伯母,您真的可以救活他?那我們別再多說了,現在就開始救他,好麼?”
“天地之間的力量是指什麼?”唯有歐陽尋聽出了王妃語氣中的一絲悲傷,他若有所疑的問道。
“日月星辰、山河草木還有一顆純淨無瑕的心,而且這顆心還必須是全心全意愛我兒子的心。”王妃話未說完,雲婧便搶道:“那用我的心吧!伯母,我是全心全意愛靖郎的。”
“可你的心並不純淨!”王妃合眸嘆息,“姑娘,你的身上有很重的殺孽呀!”
雲婧臉色再度蒼白,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是,伯母,我的心不配救靖郎,難道要取冉鏡雪的心才行麼?或者……或者素菊……素菊一生無殺孽,心地善良,而且對靖郎的愛沒有一丁點的邪念,素菊一定可以的。”
“素菊?”王妃憂疑。
雲婧點頭:“是,素菊是一個心地善良而又單純的女孩子,她從未殺過人,用她的心一定可以的。”王妃沒有說話,她又立刻爬起身,微喜道,“伯母,您等等我,我馬上去找素菊。”
雲婧剛要起身奔走,卻被王妃拉住了手,從溥霧裡射出來的王妃的目光明淨如水,照得雲婧的心也如澄澈畫鏡一般、一塵不染。
“你不用去找了,這顆心,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