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了!”黃嬤嬤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皇上開恩,娘娘開恩!”
皇帝的面色冷凝。
宸妃便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道:“賢妃你與她主僕情深,可以寬容大度的不與她計較,但是她刺傷豐兒的事,本宮卻是不能就這麼算了的。方纔也得虧是豐兒命大,偶爾還不得喪命在這惡奴手上嗎?俗話說,殺人償命,你不計較是你的事,本宮卻是絕不能容她逍遙法外的!”
“你!”陸賢妃按著腹部的傷口艱難的想要坐起來,可是稍稍一動,便是疼的頭腦暈眩。
宮女們連忙過去攙扶,她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撐著身子靠在牀柱上半坐了起來,咬著牙對宸妃道:“宸妃,本宮都說了這只是意外,難道你一定要這麼得理不饒人,非要趕盡殺絕嗎?”
今天她氣勢洶洶的過來嘉和宮堵人,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趕盡殺絕呢?
宸妃心裡冷笑,面上卻仍是一副強勢冷硬的表情。
她直挺挺的衝著皇帝跪在那裡:“皇上,這個奴才在宮中亂動兵刃,意圖傷人,這本身就已經是犯了大忌諱了,今天若不嚴懲,怕是難以服衆,以後大家都有樣學樣,那麼咱們宮中又有何規矩可言?”
陸賢妃惱羞成怒的大聲道:“黃嬤嬤是本宮的人!”
“那又如何?”宸妃言辭犀利的打斷她的話,搶白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她是賢妃你的心腹,難不成臉比皇上都大嗎?況且——”
她的語氣一頓,隨後再開口,就滿是嘲諷的道:“如若今天她傷的是昭王,賢妃你難道也會如此這般,不顧規矩法度的爲她求情嗎?”
陸賢妃自己今天做了什麼,心裡很清楚,她更清楚宸妃這是在蓄意的打擊報復。
不,不僅僅是在打擊報復,這女人就是故意針對黃嬤嬤的,有意的將整個局面引向一個無法收拾的地步。
賢妃莫名的有些心慌,咬著牙,艱難的下牀,也跪在了地上,滿頭大汗的擡頭看著皇帝哀求道:“皇上,臣妾知道黃嬤嬤今天作所作爲欠妥當,可是念在她服侍臣妾多年的份上,還請您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說完,想要扣頭,但是傷口在腹部,她卻根本就彎不下腰去。
“從輕發落?”宸妃嘲諷的冷嗤一聲:“今天她敢在本宮這裡拿刀殺人,這樣心思大歹毒的惡奴,賢妃你還真敢留她在身邊嗎?”
陸賢妃並不想和她多費脣舌,咬著牙,沒吭聲。
那邊黃嬤嬤只是惶恐的一個勁兒磕頭:“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兩個女人,全都緊盯著皇帝,等著他最後的裁決。
而皇帝,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從一開始其實就是沒有懸念的。
只是此刻,他目光深刻的盯著宸妃臉上堅定的表情,看了半晌,方纔一揮手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在宮裡動兵刃,本就是大逆不道,何況她還傷了人。來人,拖下去!”
這一拖下去,黃嬤嬤就是必死無疑了。
黃嬤嬤一驚,渾身的血液都凍僵在了血管裡。
“皇上!”她悽聲叫嚷,卻又立刻明白,求皇帝根本於事無補。
外面梅正奇一招手,馬上有兩個侍衛衝進來,就要拿人。
黃嬤嬤慌了,屁滾尿流的爬過去,死死的拽住了陸賢妃的袖子,臉上提淚橫流的求道:“娘娘!娘娘救命啊娘娘!”
陸賢妃自己本來就痛得快麻木了,根本就不想再管她,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她又無計可施。
兩個侍衛走古來,要去拽黃嬤嬤,可是因爲黃嬤嬤死抓著陸賢妃的衣袖,他們又怕扯到了陸賢妃的傷口,便就束手束腳的不敢妄動了,爲難之下,只能扭頭去找梅正奇求救。
“皇上——”梅正奇也是爲難,試探著開口。
陸賢妃無計可施,只能硬著頭皮道:“皇上,臣妾也知道此事黃嬤嬤有過失,可是看在臣妾的面子上,還請皇上網開一面,對她從輕發落吧!”
她是知道她在皇帝面前根本就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資本,所以以死相逼的戲碼,根本就試都不試的,只能儘量理智的爭取最好的結果。
宸妃卻是不依的:“不過就是處置一個犯了錯的奴才,有必要這麼費勁嗎?”
陸賢妃根本就不理她,只是神情懇切的看著皇帝。
她一方面是真的想要請皇帝改變主意,另一方面——
也是在拖延時間,心急如焚的等著西陵越過來救場。
按理說,如果水蘭和西陵越的速度都夠快的話,他們也差不多是時候趕到了。
“皇上——”陸賢妃看著皇帝,目光懇切。
皇帝與她對望片刻,然後,移開了視線:“宸妃說的對,不過就是個奴才——”
陸賢妃的心裡瞬間涼了半截,但是腦子裡木木的還沒等反應過來,隨後就聽皇帝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既然賢妃你如此看重她,朕也就網開一面,給她個機會吧!”
轉折突然,黃嬤嬤的哭喊聲戛然而止。
但是賢妃的心裡卻是霎時冰涼一片,有一種極度不安的情緒瞬間席捲全身。
她太瞭解皇帝,已然是察覺了他此話的後續必定不妙。
這邊主僕兩個還在各自震驚發愣,皇帝已經徑自轉身走到門口,看著外面和燈火互相輝映的夜色道:“五十個板子,看天意吧!”
五十個板子?
實打實的五十個板子,對黃嬤嬤這樣的婦人而言,已經足夠要命了。
也許不會在當場被打死,但是事後也只會皮開肉綻的活活熬死。
皇帝這不是網開一面,這是——
蓄意逼供?!
“啊——”黃嬤嬤驚呼一聲。
陸賢妃更是腦中轟隆隆的不斷有驚雷掃過。
他是不太理解皇帝如此這般作爲的原因,但冥冥中又彷彿有所頓悟……
只是,不確定。
陸賢妃渾身僵硬的跪著。
得了皇帝明確的命令,梅正奇就不再遲疑,當即一揮手:“還不拿下!”
兩個侍衛上前,強行拉開黃嬤嬤攥著陸賢妃衣袖的手。
黃嬤嬤本來也正有點反應不及,此時手裡一空,方纔如夢驚醒,大聲嚎叫:“救命!娘娘救命啊!”
垂死時刻,她居然奮力掙脫了兩個侍衛,又撲上去攥住了陸賢妃的衣袖。
兩個侍衛見她脫手,連忙又去把她扯回來。
還沒有回神的陸賢妃被拽了一下,帶的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
“娘娘!”旁邊兩個宮女連忙過去攙扶。
“娘娘救命!救命啊!皇上,奴婢知錯了,饒了我,饒了我!”黃嬤嬤很快被拖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見風使舵,動作麻利的把長凳和板子都準備好了。
黃嬤嬤看到這些東西,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聲。
她拼命的針扎,拼命的告饒求救,但是完全於事無補,還是被按在了椅子上。
第一個板子下去,嘉和宮的上空就飄出一聲恍若殺豬一般的嚎叫。
皇帝面無表情的負手站在殿外高高的臺階上。
宸妃和西陵豐的臉上也同樣沒什麼表情——
一切都在意料和計劃之中,實在是沒什麼好震驚,也沒什麼好慶幸的。
只是——
西陵越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沒有出現,這一點有點不太妙。
外面噼裡啪啦的板子聲,此起彼伏。
賢妃身邊的宮女們個個臉色慘白,噤若寒蟬。
黃嬤嬤落得如此下場,讓她們有一種物傷其類的危機感。
而此時,陸賢妃心裡的感覺更不妙——
皇帝不至於和一個黃嬤嬤如此這般的計較,她知道,她的麻煩要來了,而最恐怖的卻莫過於你明知道自己要倒黴了,卻偏偏除了逆來順受的等著接受這結局,再就別無他法了。
她半坐在地上,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掐進掌心裡。
感覺到了疼痛,卻又好像整個人都麻木了。
“娘娘!娘娘!”外面黃嬤嬤的求救聲不斷,而且每一聲都不同,緩慢的就變了調。
“娘娘——”身邊的宮女也帶著哭腔低聲的哀求。
但是陸賢妃,完全的無能爲力。
等到二十多個板子下去,黃嬤嬤的身後已經一片的血肉模糊,厚重的板子聲,漸漸地就和了粘稠的血水的聲音。
一開始,黃嬤嬤還是對陸賢妃抱著希望的,但是喊了半天,嗓子也啞了,便是漸漸地明白,再求陸賢妃也於事無補。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痛苦的近乎癲狂的嚎叫道:“皇上,奴婢知錯了,認罪了啊——救命!不,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與其這樣的等死,真不如一刀砍了她來得痛快。
而這時候,陸賢妃心裡卻清楚的知道,她現在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局面,除非是衝上去立刻把黃嬤嬤刺死解決掉,否則——
她真的封不住這個奴才的嘴巴了。
可是,又偏偏,她不能這麼做。
黃嬤嬤跟了她近三十幾年了,爲她做了很多事,有目共睹,主僕情深,這是她是心腹,就算她衝上去把黃嬤嬤殺了,並且解釋是不想看她受苦,但是這些年來構築在她身邊的堡壘也會跟著一夜間坍塌,她身邊任何的一個奴才都有可能出賣她,以求脫離她這個心狠手辣主子。
所以,事到如今,皇帝步步緊逼,她已然是窮途末路了。
外面黃嬤嬤已然是一心只求死了。
可是皇帝置若罔聞,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
直至——
黃嬤嬤的忍耐力到了極限。
“皇上!饒命,奴婢——奴婢有事稟報!”她大聲的慘叫,鼻涕眼淚已經流了一臉。
皇帝沒理。
她卻也顧不上了:“皇上,您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罪該萬死,當年大殿下傷寒發燒,換了他湯藥的是我,是我啊!”
似乎是大家都心領神會的一件真相,終於到了這一天,有人將它公然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