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聽見動靜卻并未回過頭來,只是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語氣雖然極輕宛若一泓羽毛輕輕飄過,卻是仍舊難以遮掩言語之中帶著的幾分厭惡不屑。
“不過是個不知死活的廢物罷了,讓他只需要對付慕流蘇就行了,偏生去與弦音作對,還妄圖毀了他的世子之位,弄成這副樣子也是咎由自取。”
那穿著羅裙的婢女聽著自家小姐發火,面容也是越發恭敬,低著頭應和道:“小姐息怒。榮華世子如此才智無雙,楚大公子自然不是世子的對手。”
聽著婢女提及姬弦音,那窗戶前站著的人心中火氣這才散了幾分,終于回頭看了一眼婢女:“弦音如今可是還在將軍府上留宿?”
“回小姐,正是。”那婢女雖然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終究還是沒有那個膽量去瞞著眼前之人:“榮華世子與英武將軍攜手進入將軍府后就未曾出來,應當是歇息下了。”
說著,那婢女似乎是有些畏懼她會發火,哆哆嗦嗦的補了一句:“不過榮親王爺今兒氣暈了也宿在了將軍府上,想來榮華世子是因為這事兒所以才沒有離開將軍府的。”
然而她家小姐顯然沒有將這一句補充的話聽進去,聽著婢女所說的那一句榮華世子與英武將軍攜手進入將軍府的話,窗前的女子也是露出一抹尖銳的冷笑,手指有力的扣在身邊的窗欄之上,因為力度過大,艷麗的指甲拉出一道刺耳的刺啦聲音。
婢女嚇了一跳,面色惶恐。卻聽得那人咬牙切齒的幽幽道:“該死的慕流蘇,弦音也是你一個斷袖的賤人可以染指的?!混賬!”
似乎有些壓抑不住心頭的火氣,那女子轉過身來忽而惡狠狠的瞪了婢女一眼:“給我想盡辦法去邢部一趟,在楚琳瑯沒有死之前將她的心給本小姐取來。本小姐要重新煉制一種蠱毒,我就不信,慕流蘇一個賤人,命當真有如此之大!”
又要煉制蠱毒?那婢女想著那些蛇蟲之物就忍不住的一陣惡心,胃中也是一陣翻涌,差點將肚子里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
她記得小姐分明是極為嫻靜端莊的大家閨秀,怎么這一段的時間,竟然是變得如此心狠手辣,更是沾染了蠱毒這一類不干不凈的東西,在大楚,碰觸蠱毒這等陰邪之物,分明是要判處死刑的,可是她家小姐卻是這般不顧及,為了一個男子,一個人的變化竟然是些如此之大么?
而且她說要楚琳瑯的心,到底是什么樣陰邪的蠱毒才會需要一個活人的心臟?婢女只覺得光是聽著就有些頭皮發麻。
“混賬,你聾了嗎?沒聽見本小姐的話嗎?”婢女一陣發愣之間,臉上卻是猛的落下一道力度強勁的巴掌印記,雖然已經克制了音量,聲音卻依舊尖銳得出奇。
婢女猛的回過神來,屈膝跪在地上,面容分外驚恐。儼然一副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小姐恕罪,奴婢這就去辦,奴婢這就去辦。”
“滾!”壓低聲音的怒吼聲傳來,那人抬腳踹了婢女一腳,顯然是分外不快:“若是辦不好這事兒,你的蠱毒也別想解了,就這么爛死在你肚子里好了。”
那婢女聞言,也是滿臉驚慌,哆哆嗦嗦的起身,又哆哆嗦嗦的帶著哭腔道:“小姐,奴婢一定辦好此事兒,婢女馬上去,馬上就去……”
……
這隱晦的事情自然是無人知曉,翌日一大早,楚琳瑯陷害榮華世子并為此殺了二十八個無辜人的性命一事兒便傳遍整個帝都,當然,姬弦音在將軍府門前被楚琳瑯刺殺,然后狠絕反擊的那一段事兒也是傳的沸沸揚揚。
先前所有人都覺得姬弦音這個榮華世子的世子之位完全是仰仗了慕流蘇這個少年將軍得來的,如今一看,哪里還有什么所謂的仰仗,就姬弦音這般狠絕鐵血的手段,榮親王府的世子之位端的是非他莫屬。
這事兒在早朝之后達到了一個頂峰,御史臺的人與朝中文武百官齊齊上諫朝廷,怒斥楚琳瑯終日濫殺無辜其手段讓人頭皮發麻。
與此同時,邢部尚書也直言言諫西北獵場英武將軍被陷害一案與民樂街上榮華世子被刺殺一案已經水落石出,西北獵場一案由榮親王妃盜取榮親王爺的令牌所致,而民樂街上姬弦音被刺殺一案則是由楚琳瑯和榮親王妃母子二人背后主使,派出身邊的暗衛所致。
兩個案子宣告被破,幕后主使全數妃揪出來,一人是眾人印象之中溫婉賢良的榮親王妃,一人則是榮親王爺頗為看中的嫡長子楚琳瑯。一時之間也是石破天驚。
也許是大家都分外清楚楚琳瑯不僅不可能和榮親王府的世子之位扯上半分關系,哪怕是想要活著出了刑部大牢也是可能性極小,所以朝廷之上原本站在楚琳瑯或者說是保持中立的人齊齊倒戈,對于姬弦音手刃楚琳瑯一事兒不僅沒有半分置喙之言,反而大贊其大義滅親之舉。
元宗帝雖然沒有想到姬弦音剛剛上位便以如此雷霆手段立下威信,不過這也算是變相的印證了他封賞姬弦音為榮華世子的決定沒有錯,稍微錯愕之后,便是意思意思的惱怒的訓斥了一番榮親王妃和楚琳瑯二人喪盡天良。
原本這兩人判處死刑是應該秋后問斬的,然而因為這些事兒偏生是咋個大楚與南秦進行國交宴交涉的時候鬧出來的,不僅是丟了榮親王府的臉面,更是丟光了大楚的臉面,元宗帝龍顏震怒,判處了母子二人七日之后問斬,當做是給南秦使者送行的餞別禮。
用一國王妃和一國親王嫡子的人頭作為餞別之禮,只怕當世以來,也就大楚做的出這般事情了。
元宗帝處理完榮親王妃和楚琳瑯的事情,又吩咐禮部賞賜了幾箱金銀珠寶送到了姬弦音面前,美名其曰是安撫之意。
姬弦音倒也不客氣,雖然有音殺閣這個一單命案就能價值千金的龐大金庫在,但是正所謂不要白不要,姬弦音也就毫不猶豫的欣然接受了。
慕流蘇對此事兒倒是樂見其成,如今楚琳瑯和榮親王妃悉數落網,榮親王爺也被人一大早的從將軍府上抬回了榮親王府,此時正是弦音回榮親王府王府掌權的好時機,慕流蘇留下消息讓青魚等著風嶺回來之后第一時間帶他來見弦音,便大搖大擺的跟著姬弦音回了榮親王府。
榮親王府的幾百家仆顯然也是個識相的,先前姬弦音那般懦弱無能體弱多病他們可以怠慢一二,如今榮親王妃和楚琳瑯卻是已經再無翻身的可能,眾人都不傻,也都知曉這位姬二公子的世子之位已經是再無荒廢的可能了。
得知了姬弦音回來的消息,這些個仆人心中倒也算不上什么幾人歡喜幾人愁,只是除了楚琳瑯昔日的手下之外,大多數都是一副又震驚又恭敬的模樣,此外,也因為昨兒手刃楚琳瑯的事情讓這群仆人對這位世子爺多了幾分驚恐。
一群人也不需要組織,分外自覺的齊齊跪在了榮親王府的大門處,恭敬至極的磕頭喚著“恭迎榮華世子回府。”的話,這才迎著姬弦音進了王府。
慕流蘇與姬弦音坐在王府高臺之上,兩人神色冷凝的看著初一肅清王府,但凡是不服的,通通用鐵血手段殺雞儆猴然后再丟出榮親王府。
在初一連續將人打的半死不活的再丟了出了幾個榮親王府的舊部之后,整個榮親王府的氣氛達到了一個冰點,所有人已經有面容畏懼又膽寒。連著那些個原本還想等著榮親王爺醒來再做變態的人也是不敢再有所動作,心驚膽戰的表示愿意“投誠。”
就這樣,國交宴后的三天時間,也是姬弦音這個榮華世子受到爵位封賞的第三天,整個榮親王府由一片烏煙瘴氣變為了清一色的榮華世子擁護者,不過三天時間,這位少年世子便徹底褪去了先前的懦弱無能之名,轉而化作了帝都繼沈芝蘭,慕流蘇之后的又一強勢崛起的后起之秀。
只可惜閨閣之中的一眾大家閨秀還沒有來得及好好欣賞欣賞這么一個美艷無疆、好不容易擺脫了廢物之名繼而名動大楚的榮華世子的絕代風姿,便是接收到了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圣旨賜婚,榮華世子與英武將軍兩個男子之間竟然也是有了親事兒。
一眾哀嚎之中,慕流蘇和姬弦音言也是不曾再做過變態,眾人忘穿秋水一般的侯在榮親王府之外,以為這位行事作風突然高調的世子爺與傲氣的英武將軍還會同榮親王爺之間有什么新的舉動,然而一直到了晌午時分,榮親王爺還昏昏沉沉沒有醒來,整個榮親王府更是安靜的不像樣子,眾人等了一個上午,這才意猶未盡的掃興而去。
榮親王府這邊消停了不少,百姓們雖然掃興,倒也不至于就閑著了,正巧今兒個天氣不錯,太子爺與右相沈芝蘭為首,二人領了一眾京中貴女小姐以及一眾公子哥兒們陪同南秦的兩位公主兩位使者同游。
游的正是帝都的一大風景勝地,也就如當初三皇子楚清玄舉辦生辰宴會一般上了畫舫一起游湖。
慕流蘇與姬弦音二人其實都接了請柬,只是因為秦譽的原因,兩人都默契十足的沒去參加,將軍府上這邊,由慕嫣然和慕雪琳姐妹二人同去,此外別家也沒有慕流蘇和姬弦音二人這般傲氣,倒是不敢不去畫舫游湖而拂了當朝太子和當朝沈相的面子,即便是楚清菱和楚心慈兩個受了刺激的公主也是不敢缺席。
唯一讓人有些震驚的事,誰也沒有想到沈家這邊人人都以為不會出現的沈芝韻竟然也出席其中,按道理來說,南秦這邊欽點了沈芝韻為和親對象,那沈芝韻即便是避嫌不來也是能得人理解的。
可是這位大楚第一貴女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不僅是來了,還破天荒的穿著一身艷麗至極的燦金色衣衫,出現在在畫舫之上的時候,整個人神采奕奕,氣勢尊貴,差點將南秦大楚的幾位公主都壓了一頭。
秦益原本還對這位臨時被換成他的皇子妃沒什么感覺,如今見著沈芝韻一身艷麗服裝美得高傲而尊貴,也是隱隱壓了秦霜云一頭時候,英俊的面容忽而有些動容,一雙眸子也是緩緩的瞇在了一起。
除了沈芝韻一個女子之外,南秦秦譽與沈芝蘭,楚清越三人也算得上是一群人中最為耀眼矚目的了,只是一群人心中卻是心照不宣的來慕流蘇和姬弦音每次出場時候凍結空氣的驚艷場景來,這般想著,到底還是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遺憾。
南秦秦譽一改往日的張揚姿態,整個人冷凝著面容,越發襯得他整個人的五官棱角分明,宛若刀刻完美。然而渾身散發的生人勿近的霜雪氣息,竟然是比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太子楚清越還要多了幾分高冷之態。
他似乎在人群之中等著誰,來往搜尋著視線,然而一直到了最后,也沒見著心心念念的人影出現,秦譽下顎的弧度越發緊繃,面容已經寒霜遍布,眼中卻是難以抑制的閃過一抹又失落又受傷的神色。
秦霜云自然也是盛裝出席,她一雙狐貍一般嫵媚勾人的眼睛漫不經心的轉著,原本她還在打量秦譽的面色,等著沈芝韻出現以后,女人之間的攀比心態終究還是勝過了心中所想,秦霜云也不再去注意秦譽這邊的動靜,反而將注意力悉數集中到了沈芝韻身上。
沈芝韻目光輕飄飄的看了過來,眼中情緒似乎極為平淡,然而金色的眼影氣勢全開,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凌厲之氣。
秦霜云的臉色一剎便是分外難看,她勾出一抹冷笑,抬腳走到沈芝韻身前,笑容嫵媚至極卻又透著幾分凌厲:“原來是霜云未來的三嫂來了。”
這話對于沈芝韻而言,無疑是誅心之言,想她一國堂堂貴女,原本已經認定了慕流蘇為未來的夫婿,然而造化弄人,讓她親事被解除也就算了,偏生還成為了南秦欽定的和親之人,如今秦譽尚且沒有反悔的動作,那么她便真的極有可能會成為秦益的和親皇子妃了。
然而秦霜云到底還是低估了沈芝韻,她原以為沈芝韻會對這和親一事兒有些許反應,然而她聽入而中,只是帶著幾分冷意幾分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后,就不再搭理與他,反而邁開長腿,徑直朝著一側行了過去。
秦霜云在南秦身份頗,說她是南秦皇帝從小到大最為寵溺的金枝玉葉的公主也不為過,她自小長到現在,還真是沒有碰見過什么讓她如此不順心的事兒。
沈芝韻看慕流蘇的眼神她再清除不過,一如當初的自己看著心上人的神色一般,然而慕流蘇看沈芝韻的眼神之中,除了疏離清冷之外,分明沒有半分別的情愫。
換句話說,秦霜云是能夠看出沈芝韻和慕流蘇并非什么兩人都愿意和親解除那門親事兒的,但是沈芝韻如此愛而不得,還故作姿態的裝出這么一副姿態,讓人無法看出她愛慕慕流蘇的事情。
都已經到了這等地步,她不僅不躲在沈府黯然傷神好生發一番,反而還如此耗盡心思來維持自己的表面形象,這等心機,秦霜云也是頭一次覺得有些自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