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的這一陣議論聲音傳來,不僅是讓下頭的文武百官聽得一陣神情恍惚,便是正欲轉身回來的慕流蘇自己也是忍不住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在這眾人之前摔了下去。
沈芝蘭眸光一直鎖著慕流蘇的身形,見她受到這些人的影響差點摔跤,立馬便是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了慕流蘇的手臂,素來沉穩溫和的語氣帶了幾分擔憂之意:“流蘇小心。”
沈芝蘭這一聲稱呼實在是來得有些突兀,雖然他的音量并不響亮,但是并不妨礙這些留意著他們二人之間互動的人們聽見,方才沈芝蘭還喚著慕流蘇鎮北將軍,如今一聲流蘇的稱呼,很明顯是親近了不少的。
臺下的的那些個看客心情也是越發激動,好一陣起哄的聲音,似乎真是恨不得將這二人撮合在一起一般。
慕流蘇立馬揮手將沈芝蘭扶著自己的手臂掙脫開,心中也是決的有些尷尬至極,如今這人言可畏的時候,她實在是不能再和沈芝蘭走的太過親近,所以她揮手之后便是擦好這沈芝蘭投以一個諒解的目光,一句話不說,更是沒有半分感謝之意,徑直走向了一側眸光冷凝仔細打量著他們二人的楚清越身前。
慕流蘇這般對沈芝蘭不甚在意的動作,瞬間便是讓那些個瞎起哄的人歇了心思,原本支持者沈芝蘭與慕流蘇在一起的人儼然也是看出來情形有些不太對,也就不再瞎起哄,安靜了下來。
慕流蘇倒是你不會擔心沈芝蘭會因為方才的事情有什么介懷之心,因為沈芝蘭那般聰慧睿智的人,斷然是不可能看出她眼中深意的,她心中的確是感謝沈芝蘭,甚至方才沈芝蘭敬給她的那杯酒,她也已經偏品味出來那就是她素來嘴饞的十里醉。
本來十里醉的酒香是極容易聞出來的,但是沈芝蘭分明是特意想了一個法子,在不破壞酒香醇美味道的前提下,讓十里醉的酒香淡化了不少,如此一來,她既能在出征之前品味到她心心念念的十里醉,也不會引起旁人太多注意,從而導致群臣發難。
慕流蘇對沈芝蘭已經是徹底沒有了敵意,也算是將沈芝蘭看做了在大楚之中交到的朋友之一,所以如今哪怕是因為避嫌而特意甩開了沈芝蘭的手,仍舊會下意識的去表達自己對沈芝蘭的歉疚之心。
沈芝蘭果然也沒有讓慕流蘇失望,雖然見著慕流蘇故作忽視的甩開他的手的確是有些難受,但是見著慕流蘇眼中深意,他本來還染上了幾分失落之色的眸子一剎便明亮了不少,眼中也是重新彌漫開些許笑意。至少流蘇已經知曉在意他心中感受,不會若先前那般將他置若罔聞視若無睹。
慕流蘇心中儼然已經接受了他,即便這一份接受比起慕流蘇對僅榮親王府的姬弦音而言實在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但是他心中已經是滿意至極。
流蘇,不著急,總有一日,我沈芝蘭也會在你心中留下最深的記憶。一如現在你對姬弦音這般。
因為,你說了愿我能夠一世長安,而我的一世長安,絕對不能沒有你。
沈芝蘭心中如此想法慕流蘇自然也是并不清楚,但是慕流蘇如今既然意在為了避嫌躲開與沈芝蘭的這些個流言蜚語而選擇了與楚清越面面相視,那么她便不可能就只是這么干巴巴的看著楚清越,總歸還是要說上幾句話才不會顯得那么尷尬明顯才是。
更何況,她也是忽而想起來,的確是有一件事兒應當與楚清越說上一聲的。
思及如此,慕流蘇便朝著楚清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臣子禮節,這一身禮節自然是讓楚清越眸色越發深沉了些許,畢竟慕流蘇雖然并非皇族血脈,但是卻是元宗帝親口御賜的有著皇子之尊的少年將軍,在元宗帝面前,慕流蘇更不用行跪拜之禮,再加上慕流蘇乃是當朝超一品大將軍慕恒膝下唯一的嫡子,說起來,慕流蘇實在沒必要向他行一個鞠躬搭禮。
不僅僅是她不該行此大禮,他這個當朝太子爺實在有些不敢受,畢竟這位少年將軍見著元宗帝的時候都難見如此拘謹,而今慕流蘇這般正經神色,不用想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難不成是——嫣然的事情?楚清越想了想自己與將軍府上的關系,心中也是很快反應過來,慕流蘇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找他,那便只有他與嫣然的親事兒了。
將慕嫣然定為大楚太子妃的人是他楚清越,說起來,慕流蘇這位即將出征的少年將軍還算是他的半個小舅子,如今慕流蘇有事兒尋他,他又憂心是與自己的婚事有關,所以心中也是難得的多了幾分緊張之意。
其實說起來這事兒他也的確有些理虧,因為他著急與慕嫣然成親,所以特意讓自己的母后挑選一個越快越好的良辰吉日與慕嫣然成親,皇后本來還因為端妃的侄女兒沈芝韻會嫁到將軍府上,擔心將軍府會成為端妃的靠山,所以才讓楚清菱不要和慕流蘇再過多走動。
畢竟將軍府若是成了端妃的靠山,那么她們與將軍府遲早都會是敵對關系。
然而誰也想不到國交宴上竟然會發生那般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慕流蘇不僅和沈芝韻解除了親事兒,反而還和榮親王府的那位少年世子定下了一出斷袖親事。
皇后雖然覺得慕流蘇和沈芝韻好不容易才解除了婚事,自己的女兒清菱還來不及表露心跡,就已經被那一出所謂的額斷袖親事兒給刺激到了的事情有些可惜。但是總歸將軍府沒有成為后宮之中任何人的助力,她心中也是頗為滿意的。
本來她也起了心思想讓楚清越去將軍府上求娶那位嫣然小姐來著,但是因為知曉楚清越那清冷的性子,所以并沒有真的起了心思。畢竟楚清越如此年輕就成為了大楚儲君,不僅是因為他才華治世都是上乘水準,更多的是出楚清越不近女色,沒有半分緋色傳聞‘
楚清越性子端直,從來不會如同楚清玄一般,輕而易舉就跑去了大煙柳畫廊之地惹人非議。
也正是因為如此,朝中上下一直都沒有別的皇子黨派,哪怕是當真心中有些異心的人,也是完全尋不到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的半分錯處,本來也有人故意挑了數位美人送到了太子府上,結果轉眼就被楚清越以笨手笨腳的理由將人不留情面的扔了出來。
不僅如此,還將有心送來美人的那些個官員明里暗里修理了一通,弄得這群人委實是長了記性,性也就將心里頭的那些個花花腸子歇了下來。
皇后最初見著楚清越如此謹言慎行不近女色,原本心中也是滿意的,但是時間久了,見著楚清越都已經及冠了,這太子府上還是一陣空虛,心中也是頗有一些坐不住了,不過即便是皇后心中焦灼,但是因為知曉自己兒子是個什么脾氣,索性也就懶得多費口舌,準備著親事兒還是由楚清越自己來定,她這個作母后的負責斟酌斟酌便是。
但是皇后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是來的如此突兀,一日下朝之后,楚清越主動來到她的行宮之中,問她他若是求娶將軍府上的嫡女千金慕嫣然她可是同意。
皇后當時便是覺得自己在做夢,差點沒忍住伸手自己擰了自己身上的肉,見著楚清越無可奈何的說了一句“母后,兒臣沒有開玩笑”的話之后,皇后便是喜出望外的答應了下來。
畢竟她本來就心中惦記著將軍府這個大楚朝廷中舉足輕重的府邸極為看重,心中早就存了拉攏聯姻的心思,只是因為擔憂楚清越心中不愿意而有所猶豫罷了,誰曾想到這才沒過多久,楚清越竟然會起了主動求娶慕嫣然的心思。
皇后自然是極為歡喜的點了頭,楚清越也沒有再耽誤時間,立馬便去了昭陽殿請求元宗帝賜婚去了,這門親事兒也算是來之不易,皇后生怕出了變故,當真是如同楚清越所言,將二人的婚期定的極近,將下聘和準備彩禮嫁妝的時間滿打滿算之后,便是將二人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五的日子。
如今已經是四月下旬靠近尾聲的時候了,這人婚期卻是定在了五月底的時候,可想而知這個時間實在是有些倉促了,更重要的是,這個婚期的時間委實太過尷尬,慕流蘇如今帶著鎮北軍出征北燕,絕對不可能會在五月二十五的日子重返帝都參加自己姐姐的親事兒。
至于慕恒,他身為南境主將,雖然好不容易才能受元宗帝傳召重返帝都,但是北境如今動亂異常,南境便是更不能夠容忍半分動亂,也是不知元宗帝是否會讓慕恒在帝都待到五月二十五的時候,讓慕恒操辦完自己女兒的親事兒再走。
所以楚清越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時間定的實在是有些不進人情,畢竟自己想要迎娶的太子妃,自己的嫡親弟弟和生身父親都不一定能夠參加自己的親事兒,難免還是會有所遺憾的。
但是他心中一想著李策對慕嫣然的想法,心中也是不得不下定了決心,如今嫣然既然對他也有幾分心思,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將自己一心想娶的女子讓給了別人。
更何況其實楚清越心中也是知曉,依著將軍府如今一門兩將的情況來看,兩個人常年駐留邊境之地的確是人之常情,但凡是入伍為軍之人,像這般參加不得自己最親近人的親事兒也的的確確不難見著。
只不過無論自己心中覺得有多理所當然的,但是楚清越念著慕嫣然和慕流蘇姐弟二人之間關系極好的傳聞,心中也是多了幾分歉疚之意。
畢竟他娶慕嫣然,乃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實意,并非是因為皇后那般惦記著將軍府這般無人能敵的勢力,如此一來,面對慕流蘇這個他實打實的“小舅子”,楚清越也是不得不將自己的姿態放低,省的這位張揚的少年將軍隊自己產生了什么不滿之情,擾了她和嫣然之間的親事兒。
思及如此,楚清越也是盡量舒緩了些許自己的眉頭,盡量讓自己顯得不再如同平時那般冷酷不近人情,他上前一步朝著向他鞠了一躬的慕流蘇行去,抬手便是將慕流蘇扶起身來:“鎮北將軍何必向本宮行此大禮,若是有什么事情,將軍大可直說無妨,但凡是本宮力所能及之事兒,本宮必當幫襯將軍。”
慕流蘇微微抬頭,見著褪去了些許冰霜的楚清越微微有些忐忑的目光,眸光也是閃過些許深邃之色,她素來慣會察言觀色,如今見著楚清越如此模樣,也是不怎么難看出楚清越這是在擔心她會對他和慕嫣然的親事兒有什么反對之詞。
慕流蘇原本還想試探楚清越對慕嫣然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來著,誰曾想到這還不需要試探,楚清越便已經將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無遺。
很明顯楚清越心中當真是對他和慕嫣然之間的親事兒分外關心來著,而且從他故意放輕的姿態便可看出楚清越心中當真是對慕嫣然心中看重的。
楚清越能夠這般看重慕嫣然,倒也算的上是一件好事兒,畢竟慕嫣然心中一直對這個太子妃的位置有所執念來著,若是慕嫣然得了楚清越的歡心,那么即便是慕嫣然在后宅心計方面差了一點火候,但是有著楚清越這位當朝太子身份的夫君護著,其實倒也不用太過憂心慕嫣然在帝都之中受了屈辱。如此一來,慕恒也能放心得多。
只是慕流蘇心中仍然是為楚清越突如其來就求娶慕嫣然的事情感到有些好奇,當初她在宮宴和將軍府上的賞花宴中就已經覺察到楚清越對足不出戶的慕嫣然頗為關注了,所以慕流蘇也是懷疑這二人之前有過什么交集,只是即便是慕流蘇已經出動了荊棘門的勢力去調查,也實在是沒有查出慕嫣然和楚清越有過什么交集。
別說是這幾年慕嫣然被困在將軍府上向來是個足不出戶的,便是績效時候,她也沒見著楚清越和慕嫣然只見有半分的交集。分明沒有交集去能得了楚清越這位素來冷情的太子注意,這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也正好是因為如此,慕流蘇才會對此感到困惑不解。
不過困惑歸困惑,當著楚清越的面,慕流蘇面上倒是一派沉靜之色,朝著楚清越笑著應道:“既然太子殿下如是說,那流蘇也就不賣關子了,流蘇的確是有一事相求,需要太子殿下幫襯。”
“鎮北將軍但說無妨,”似乎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楚清越又將自己的話重復了一遍,方才露出幾抹難得的笑意回答到:“本宮方才已經說了,但凡力所能及之事,本宮必當竭盡所能而為。”
慕流蘇看著這位素來冷情寡言的太子殿下為了慕嫣然的親事兒如此不惜一笑出聲的模樣,心中也算是安定了幾分,雖然楚清越對慕嫣然的這份情誼來得莫名其妙讓人不太能捉摸得透,但是既然他對慕嫣然真心愛護,那就是極好的事情。
如此一來,慕流蘇也是朝著楚清越回以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流蘇便煩請太子殿下好生照顧流蘇的姐姐,流蘇只有這么一個嫡親姐姐,還望日后無論姐姐犯下什么樣的錯事兒,太子殿下都能一如如今對姐姐珍之重之,不變初心。”
話落,慕流蘇也不待楚清越回答,便是極為利落的翻身上馬,朝著眾多將士們朗聲喝道:“鎮北軍,隨本將軍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