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忠很渴。
他走了很遠的路。
找了很多地方。
卻沒有找到一滴水。
他想喝水。
想的快要發瘋。
喉嚨似乎在燃燒。
全身都要裂開。
但找了好久好久,都沒能找到水。
因爲缺水,他的腦袋,渾渾噩噩的,幾乎無法思考。
眼睛也看不清東西了。
他四處張望,也只能看到一個個模模糊糊的光團。
有些大,有些小。
有時候,他會好奇的靠過去,想要觸摸,卻發現,手直接穿過了那些光團。
他的耳朵也有些不靈了,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個世界和記憶中的完全不同。
變得很陌生,很奇怪。
但具體哪裡不同,魏國忠又不知道。
等他仔細想時,便會驚覺,自己的記憶,好像也消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有沒有家人,有沒有朋友。
他都不知道。
但始終覺得,有什麼事情,是自己要去做的。
除了找水喝,還有別的事情。
比找水喝更重要的事情。
口渴的不行。
他的鼻子吸了吸,聞到了潮溼的味道。
那是在下面。
在腳下。
魏國忠低頭看去,一片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跪下去,那潮溼的味道,濃郁了些。
他有些興奮。
於是匍匐在地上,手腳並用的爬行,瘋狂的用鼻子吸氣。
終於,找到溼氣最濃郁的地方。
將整張臉,都埋了下去。
張開嘴,卻發現進入口中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糊狀物。
有些腥臭味,有些腐臭味,還有火藥的味道。
但他管不了那麼多。
對水的渴望,讓他毫不猶豫的狂吸。
那糊狀物中,有液體被吸出來。
魏國忠拼命吞嚥。
吐出乾涸的摻雜,又用手抓了一把粘稠物塞進嘴裡。
終於有水進了體內。
但渴的感覺,並沒有減緩,反而更加嚴重了。
魏國忠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也沒辦法思考這麼複雜的問題。
他只是一把有一把的將粘稠物塞進口中。
像是一頭野獸。
但下一刻。
有一道聲音響起,像是驚雷,在他耳邊炸開。
“豈曰無衣!”
豈曰無衣?
什麼是豈曰無衣?那是什麼意思?
魏國忠不明白,但依稀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句話。
是在哪裡呢?
他又開始想,然後,大腦又開始痛。
越想越痛。
他雙手抱頭,瘋狂抓扯。
歇斯底里:“豈曰無衣,什麼是豈曰無衣!”
這時。
地面,傳來了震動。
劇烈的震動。
周圍的那些光團,像是感受到了什麼,開始四處亂竄。
魏國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害怕起來,想要起身奔逃。
但下一刻。
有什麼東西,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他一驚,一顫。
彷彿睡覺時,被人忽然叫醒。
視線,逐漸清晰。
他終於看清楚了那些光團。
那是一道道人影,有的少了胳膊,有的少了半張臉,有的少了一截腿。
有什麼東西,闖入了記憶,闖入了腦海。
魏國忠口中呢喃,“豈曰無衣,豈曰無衣……”
有什麼東西,衝了過來。
那是一名騎士,披著古代的甲冑,滿是殺伐之氣。
騎士的速度很快。
馬蹄濺起了混合著碎肉、泥漿、血液的土。
那古代的騎士,轉眼就來到他前方。
上半身忽然貼在馬背上,伸出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魏國忠渾身一顫。
有什麼東西,陡然闖入腦海,越發清晰。
“豈曰無衣!”
夢魘散去。
無數的記憶,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魏國忠身體顫抖,陡然擡頭,渾濁的眼中,亮起兩團火焰。
那是鬼火。
亦是怒火,是復仇之火。
我是魏國忠,我是九州國鎮北軍玄武軍團虎賁軍一師八團的團長。
這裡……是埋骨地。
是我和數千戰友戰死之地。
魏國忠想起了自己是誰,想起了那天攻堅埋骨地要塞的慘烈。
他和他的戰友,都死了。
死在了妖獸手中。
如今,他成了鬼。
這世間,竟然真的有鬼魂。
可爲什麼,我想起那些戰死的戰友,沒有感覺到心痛。
他低頭,才發現自己胸膛之中,空無一物。
他的心臟,被一隻妖王吞了。
全身的血,也流乾了。
在那白骨皇座前面。
難怪會這麼渴。
魏國忠支撐著雙膝,起身,轉身。
“豈曰無衣!”
他終於知道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屬下、戰友。
於是紅著眼,扯開嗓子,嘶聲怒吼:
“虎賁軍一師第八團,集!結!”
吼聲貼著埋骨地,飛速穿行。
這是集結的號令。
聲音所過之處。
一名名渾渾噩噩的陰魂,陡然一顫。
而後,從四面八方,向這邊衝來。
兩千八百名陰魂。
站在魏國忠身前。
集結。
魏國忠看著這些殘破的陰魂,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
將右手,按在空蕩蕩的胸膛上。
“這裡,有你們。”
這名慘死在埋骨地要塞中的三階修士,緩緩轉身,看向那巨大的要塞。
戰意如火,開始燃燒。
“隨我……進攻!”
第八團,兩千八百名陰魂,再次發起衝鋒。
如生前那般,義無反顧。
生前是戰友。
死後,亦是同袍。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
修我戈矛。
古秦陰兵在衝鋒。
十萬名和魏國忠一樣死去的,變成陰魂的返祖者、戰士,也在集結、衝鋒。
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
在這片埋骨地中。
一萬古秦陰兵騎軍在狂奔。
十萬當代軍人陰魂,也在狂奔。
此時此刻,不分古今,不論你我。
都是戰友,是同袍。
是這世間,最讓妖獸,膽寒的存在。
埋骨地邊緣。
青丘揹負雙手,懸浮半空。
看著那黑壓壓的陰兵軍隊,如黑色浪潮,向匆忙集結的妖獸軍隊衝去。
妖獸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軍隊。
在他們的印象中,人族都是脆弱的,需要鋼鐵車輛保護。
也需要炮彈、戰機開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憑血肉之軀,就敢發起衝鋒。
七八個三階妖王,急著爭功,率先前衝。
數以萬計的妖獸,也跟著發起衝鋒。
片刻後。
天空忽然飄來一片陰雲。
那不是陰雲,而是數千支黑色的弩箭。
箭雨密集如飛蝗。
無聲墜落。
妖獸們毫不在乎。
它們身上的皮毛和麟甲,連子彈都打不穿,更何況這種老古董兵器。
然而。
那些黑色弩箭,
毫無阻礙的穿過妖獸的身軀。
厚重的皮毛,堅硬的麟甲,在這些黑色弩箭下,毫無作用。
而後,被射中的地方,開始發黑潰爛,化作腐肉。
一隻只妖獸,還在奔跑途中,就倒了下去。
“這……”
“躲避,蠢貨們,快避開這些東西!”
有妖王大吼。
而後,是一波又一波的弩箭。
如死神的鐮刀,收割著妖獸們的生命。
只是,弩箭的飛行,需要時間。
在上萬只妖獸喪命後,其餘的妖獸,已經發現了其中規律,判斷出弩箭的落點。
而後,提前規避。
妖族大軍衝鋒的隊形,變得有些混亂,甚至有不少妖獸,都被同類踩踏成了肉泥。
但這並不影響大局。
妖獸本就沒有陣型可言。
數萬只妖獸,漫山遍野衝來。
哪怕前方,是十一萬衝鋒的陰兵。
但在它們的記憶中,人族的軍隊,是很弱的。
這些人,沒有鋼鐵車輛的庇護,只是一堆行走的血食。
它們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場殺戮的盛宴。
兩條黑色的線。
終於在埋骨地相匯。
看著這一幕。
青丘揹負的雙手,悄然緊捏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