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門口,長孫被張昌要求交出火焰,按照驅(qū)魔師未成年管理條例——其實長孫明明就成年了好嗎!
“如果長孫律能證明自己可以控制魔犬呢?”連庭突然問道。
“什……”張昌沒料到事情朝出人意料的地方發(fā)展了,但想來這么個小屁孩也做不了什么,便道:“怎么證明?”
“既然你牽強的使用驅(qū)魔師條例。”連庭冷冷道,“那就用條例來說話,讓長孫律參加馴獸考試吧。”
這話一出口,除了長孫,其他在場眾人都是愣住了。
這是一條后來加上去的新條例,沒記錯的話,提議人就是連庭。他在原本關(guān)于未成年馴獸的管理方法下面加了一條:參加由三個或以上高級驅(qū)魔師監(jiān)考的單獨馴獸考試,如被承認合格,就能獲得自主管理魔獸,可以不堅持由其他成年驅(qū)魔師代管。
這條法則加上后,在年輕人中迅速獲得了好感,畢竟驅(qū)魔師條例一直沒有怎么改變過,很多條例已經(jīng)很古舊,如此一來,顯得驅(qū)魔師手冊突然人情味了許多。
張昌顯然是忘記了這條法則的存在,其他人也一樣。
因為在加上之后,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未成年人參與過此項考試。
“這……這……”張昌一時騎虎難下,自己話都說出口了……總不能見形勢不好就打消這件事,如此一來柳傅會長的面子要往哪里放。
不能再讓連庭一伙繼續(xù)囂張下去了。
張昌一咬牙:“好,就這樣辦,明天中午在城外開始考試,如果被評為不合格……”
“那么就按照你們說的做吧。”連庭漠然,丟下話,便帶著長孫和胡狐走了。
等到張昌回到柳傅府上,這件事不用他說,早就在赤龍城傳得沸沸揚揚了。
“為什么不事先告知我。”柳傅坐在八仙椅上,手指在扶手上不輕不重的敲著:“誰允許你自作主張了!”
“可……可是……”張昌站在下面頭也不敢抬,只覺得冷汗從額頭上不斷流下來,“當(dāng)時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柳傅瞇了瞇眼睛,仰頭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
屋里陷入寂靜,越是沉默,越讓人不安。
張昌脖子都開始發(fā)麻了,才終于聽到柳傅慢條斯理道:“算了,也好……這是一個能反擊連庭的機會。你去找人,在明天要考試的場地上布置些東西,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了。”
“會長的意思是……”
“讓魔犬失去控制的咒印還少么?如果長孫律不能控制魔犬就算了,如果他能過關(guān)……就在關(guān)鍵時候狠狠打擊一下他吧。”
“怎么做都可以?”張昌心里有些眉目了。
“嗯。”柳傅端起茶杯,遮住口型,緩緩哼出一個鼻音。
……
另一邊,長孫頭一次坐進了連庭的馬車里。
胡狐還在不滿的低咒張昌和柳傅,連庭靠在窗邊,一手撐著下顎,黑發(fā)在馬車的晃動下微微擺動。仿佛感受到長孫打探的視線,他轉(zhuǎn)回頭來,兩人視線對上——
“有什么想問的?”
“關(guān)于那個考試……”
“考試的要求不難。”胡狐終于停止碎碎念,對長孫解釋起來,“只要完成三件事就行了。”
長孫下意識的推推眼鏡,準(zhǔn)備好記錄。
“第一件事是讓火焰幫你抓來林子里的小鬼;魔獸很喜歡靈魂,如果他們能忍住饞嘴將靈魂帶給你,說明他們對你的命令是不會違抗的。第二件事是讓火焰送一封信,送信的地點會是在其他魔犬聚集的地方;魔犬這種東西占有欲很強,領(lǐng)地意識也很強,如果他愿意為了主人,無論再危險的地方都愿意去,哪怕是和同類產(chǎn)生戰(zhàn)斗,那么說明他是盡忠的。第三件事,是讓火焰找你。”
“找我?”長孫聽著前面還像那么回事,到這里卻有些不解了:“找我做什么。”
“我們會將你藏起來,施展魔犬不容易找到的結(jié)界,這最后一個任務(wù)占用的時間會最長,你會被禁錮三天到七天的時間,如果超過一個星期,魔犬也沒有背叛你獨自離開,并且還在持續(xù)尋找你,說明你被他所肯定,也能證明你完全能夠控制他。”
長孫點點頭,一個星期嗎……
他下意識的去看跟在馬車邊慢搖搖走著的火焰,黑犬看上去氣勢威嚴,驕傲的揚著下顎目不斜視,頗有些自傲的意思。
赤紅的雙目在陽光下十分顯眼,長孫突然想起了冷焰。
那家伙都失蹤好些日子了,到底去了哪里。
原本以為對方會一直跟著自己,因為習(xí)慣了彼此的存在,幾乎沒想過突然分別會是怎樣的心情。在冷焰和自己分開的第二天,火焰就代替了男人的位置。他來的那么理所當(dāng)然,每天跟進跟出,就仿佛本來就該待在自己身邊。
以至于他和冷焰身上有某種相似的地方,融合在一起,讓長孫幾乎沒有感受到突然分別所帶來的情緒。
一個星期……
如果一個星期以內(nèi)火焰找不到自己,他會離開嗎?
長孫突然不確定起來,就像他本來沒想過冷焰會一去不返。本來覺得勝券在握的信心,突然有些動搖了。
“他不會走的。”連庭突然開口,胡狐和長孫都轉(zhuǎn)臉看他。
“這么有信心?”胡狐好笑,但那表情里顯然是對連庭的贊同。
“你們都覺得……沒問題?”長孫心里的抑郁稍稍好了一點,如果冷焰和火焰都離開他……他是不是又會變回一個人。突然覺得,如果沒有他們在,就算成為驅(qū)魔師,好像也沒什么可值得開心的事了。
連庭看了一眼車外的黑犬,沒有回答長孫的話。胡狐則是笑道:“放心吧,我看人一向很準(zhǔn),況且我可是第一馴獸師,這只黑犬只會認定你,不會再讓其他人做主人的。”
被胡狐這么一說,即便他平時并不靠譜,卻讓長孫心里稍稍產(chǎn)生出期待來。之前的抑郁也消失不少。
馬車將長孫送回了驛站,程堯蹲在門口吧嗒吧嗒的抽煙,看到人回來了,趕緊站起來。
“第一天工作的感覺如何?”男人溫和的笑容,讓長孫突然覺得內(nèi)心平靜。
慢慢的接觸到和曾經(jīng)不同的世界,也有了這樣、那樣稱得上是認識的人。程堯像父親一樣的關(guān)心讓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收到過親情的心暖和起來。
少年不自覺的露出真誠的淺笑,“嗯,還好……”
說到這里,他倒是突然想起來之前被張昌打斷的事了。
“狐仙大人。”少年突然轉(zhuǎn)頭,手指推了推眼鏡,面上露出學(xué)生會長慣用的笑意和威嚴:“府衙上的資料……”
“啊!”胡狐突然扯住連庭就朝馬車里鉆,一邊“吁吁”的讓馬兒趕緊走,“我突然想起有急事啊!”
沒想到胡狐會突然逃跑,長孫整個人愣住了,直到馬車噠噠的跑遠,才回過神來。
天啊……
長孫又一次見識到被人人夸贊、稱頌的狐仙兒,帶頭不作為,并且還掩耳盜鈴的作風(fēng)……這是玩忽職守啊玩忽職守!瀆職啊瀆職!
“哇,律!”長孫一踏進驛站,姜黎就沖了上來。
他頭上戴著太陽鏡,身上穿著奇怪的衣服,看樣子也是剛從上任的實習(xí)部門回來。
“你紅了……你徹底紅了……”姜黎嘖嘖的咂嘴,“現(xiàn)在赤龍城都知道你了,未滿二十的驅(qū)魔師,帶著一只高級魔犬,甚至引起柳傅會長和連庭會長的爭鋒相對。”
長孫扶額,還沒能解釋什么,卓闕也踏進門來,提著姜黎的衣領(lǐng)子將人拉開了。
“律也不想的。”卓闕微微皺眉,“這種事對律來說不是什么好事,槍打出頭鳥。”
姜黎一愣,想了想:“也是啊……誒,律你可真倒霉。”
長孫有些無奈,羨慕嫉妒恨的是誰啊……現(xiàn)在又說倒霉。姜黎這人的情緒變化真是讓人跟不上。
“考試的事怎么說的?”卓闕轉(zhuǎn)頭來問,“現(xiàn)在赤龍城的人都知道了。”
“明天下午考,在城外。”長孫聳肩,在大堂里的椅子上坐下來,火焰理所當(dāng)然的趴到長孫大腿上去,只是他現(xiàn)在個頭大了點,就只趴了前面兩只爪子,后腿蹬在地上,尾巴晃來晃去。
“最后一場才是最難得。”長孫一邊道,一邊捏捏黑犬的耳朵,“不知道火焰會不會走呢?”
“哼……”
火焰噴了一道氣,撩起眼皮不滿的看長孫,那樣子仿佛在說:你就這么不信任我?
“呵。”長孫被火焰的表情逗笑了,轉(zhuǎn)眼想到其他的事,有些好奇的問:“聽說都是高級驅(qū)魔師來下結(jié)界,還不止下一個,你能找到我么?”
火焰又“哧”了一聲,拿厚厚的肉爪拍了拍長孫的大腿。
大概是在說“絕對沒問題”的意思,長孫忍不住笑,心里卻是安心不少。
當(dāng)天晚上,為了讓長孫好好休息,程堯弄了一大堆的好菜來,還破例給火焰也加了頓大餐。火焰吃的喉嚨里呼呼的響,吃完飯后,幾人又聊了會兒天,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這樣的生活如果持續(xù)起來,感覺上似乎也不錯。長孫慢慢想著,一邊推開房間門,卻見房間里面,已經(jīng)有人等著他了。
一看見來人,火焰的殺氣頓時露了出來,呲出尖利的獠牙,陰森森的盯著男人看。
來人正是卓闕,他正坐在茶幾邊上,看見長孫進來,他露出笑容點頭:“有事想跟你說。”
長孫不動聲色,關(guān)上門走到另一邊坐下:“沒人告訴你,不等主人邀請擅自進屋是不禮貌的么?”
“我道歉。”卓闕笑著道,“只是我不想別人看見我找你說話……”
“有什么事?”長孫打斷男人的解釋。
“關(guān)于明天的考試。”卓闕輕輕道,“你要多個心眼。”
“嗯?”長孫疑惑,“什么意思?”
“張昌和柳傅……和連庭的關(guān)系很復(fù)雜,這是權(quán)力問題,你不知道也罷。但是柳傅既然那么明顯的要打壓你……”
“你怎么知道的?”長孫狐疑,“他有說的那么明顯?”
“不是說,是做。”卓闕笑著搖頭,“果然還是個孩子,即便看上去很聰明的樣子,在某些地方還是太嫩。”
長孫有些不滿:“到底怎么回事?”
“柳傅邀請你去做客,擺明是拉攏你吧?柳傅一黨現(xiàn)在的勢力不如以前了,柳傅是有野心的人,他不會愿意讓連庭搶走他的勢頭,拉攏你,不過是為了在年輕人群里建立地位,年輕人普遍有崇拜心理,你的事,如今可能已經(jīng)被傳遍了。”
“那又怎樣?”長孫皺眉,他討厭聽這些東西,這些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你沒答應(yīng)。”卓闕搖頭,“這就是重點。你和胡狐關(guān)系不錯,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而你拒絕了柳傅,擺明了你的立場是在連庭這邊……”
“我沒有任何立場。”長孫皺眉,“這些事和我沒有一點關(guān)系。”
“你是這樣想,可別人不見得這樣想。”卓闕嘆氣,“總之,你被柳傅盯上了,既然你的名氣已經(jīng)起來了,在未來可能成為新生代力量之前,柳傅會打壓你是正常的。而打壓你的初期,從你的魔犬上下手就是第一要素,帶走你的魔獸,減小你的風(fēng)頭。”
“可笑!”長孫站起來,不想再聽下去,一牽扯到這些無聊的東西,他就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無趣極了。或者說,不管哪個世界,都是如此的無趣。
野心?權(quán)力?欲望?
那些東西到底能帶來什么?他完全無法理解。
能帶來別人的理解嗎?親人的關(guān)系嗎?能讓別人對自己放下成見嗎?還是說,能讓自己改變性向,變得所謂的“正常”,還是可以讓自己遇到一份可望而不可求的愛情呢?
卓闕見長孫面露不耐,便識趣的站起來。
“我只是想提醒你,柳傅明天也許會做一些卑鄙的事,讓你無法合格,你要多留個心眼。”
說完,卓闕便開門走了。
長孫盯著門看了許久,低頭看向在打哈欠的火焰。
“你覺得呢?”
火焰抬起頭,動了動耳朵。
“卓闕這個人挺有心機的,但如果用在正確的地方……”長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說,他只是有一種感覺,大概是生物對待比自己危險的生物,都會有的第六感。
他隱隱覺得卓闕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即便和自己一起考試,一起入選……即便每天都能見面,卻覺得看不透這個人。
但如果他不懷好意……為什么又要來提醒自己呢?
……
第二日下午,赤龍城外聚集了很多人。
他們當(dāng)然是來看熱鬧的,以至于從外面剛進來辦事的其他地方的驅(qū)魔師,也好奇的跟來圍觀。
城門口,長孫和火焰站在一起。
張昌、鐘海、還有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并排站著。
程堯幫忙介紹:“張昌和鐘海你認識了吧,是柳傅會長的人,而了公平起見,兩邊各派兩個高級驅(qū)魔師共同監(jiān)督。這邊兩位是連庭很信得過的助手,文高和嵩寧。”
長孫跟新認識的兩位高級驅(qū)魔師問好,那是一男一女,女的是文高——長得濃眉大眼,英姿颯爽,頗有些女豪杰的氣勢;另一個看起來很文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你好。”文高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隨即說明了考試要求。
赤龍城的大門緩緩打開,幾人出了結(jié)界,外面是遮天蔽日的大樹,天光被擋了大半,看起來有些昏暗。
“這場考試時間會持續(xù)兩個星期,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吧。”
文高說完,看其他人,張昌和鐘海都顯得很老實,讓人覺得疑惑。既然都沒有反駁,文高一抬手,看了看表。
“嗯,這就開始吧。隨程我們都會監(jiān)視,你不用想我們在哪兒,做好你自己要做的就行。”
女人拍拍少年的肩膀,隨即做了個請的手勢。
長孫騎上火焰的背,此時火焰已經(jīng)變得像頭大馬一樣高大了,他仰天發(fā)出一聲氣勢磅礴的獸吼,隨即尾巴一甩,沖向了林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