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自己讓冷焰走的, 可是之所以會失望,是因為心里期待著對方不會離開吧?
一路上,長孫律一直在自我思考著。他不得不承認, 在男人這么長久的陪伴下, 自己已經對對方有了某種依賴和感情。
至于那感情是什么……
長孫決定不去深入思考。因為他下意識的覺得害怕……沒錯, 是害怕。是對自己的不肯定, 對對方的不信任, 以及對……
他是妖魔,而我是人。
長孫第五十二次自我暗示道。
通過傳送門之后,四人一行到了冥府。這里和死神界完全不同, 水榭樓臺,亭臺閣樓, 飛檐吊角, 青銅的鈴鐺掛在大門一端, 無風自動著,發出沉靜的聲音。
掛著冥府牌匾的下面, 站著身著一黑一白衣服的兩個長相相似的男人。說是長相相似,卻又帶著不同的氣質。
這回姜黎反應比誰都快——“黑白無常!”
黑白無常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其中黑無常走上前來:“赤龍城驅魔師?”
胡狐趕緊上前:“是。”
“請這邊走?!卑谉o常站在原地沒動,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大人派我們在這里等你們?!?
消息自然是從狄岡那里傳過去的。當閻羅收到有來自赤龍城的驅魔師一行人時, 便讓黑白無常早早等著了。
幾人被帶領著上了一輛骷髏馬拉著的馬車, 馬車晃悠晃悠的過了官道, 進了紅漆大門。威嚴大堂上掛著閻羅殿三個大金字, 有小鬼站在門口遠遠看著了, 便沖大堂里喊:“大人!到了!”
“有請!”
仿佛升堂一般,四周無人, 卻響起了助陣的高呼。
姜黎有些緊張,甚至連胡狐都有些緊張起來了。
“不愧是閻羅殿啊。”胡狐自嘲道,“是比什么死神界莊嚴多了。”
長孫心里也是一陣忐忑??傆X得那大堂上是不是擺著各種刑具和油炸大鍋……
一行人各懷心思下了車,由黑白無常領著上了石階,進了大堂。
那大堂上只坐了一個人。黑臉威武的樣子,帶著黑色的官帽,雙目瞪得如銅鈴般。
“這是我們閻王大人。”黑無常冷冷的介紹,白無常已經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閻王大人。”
胡狐帶頭,四人稀稀拉拉的喊了一聲。閻王也沒想著還要這樣多禮,一揮手,聲如洪鐘。
“免了免了!貴客登門哪里有不坐的道理?!?
話音剛落,大堂里突然出現了四把八仙椅子,并排著擺了。
胡狐謝過了,四人在椅子上剛坐定,就聽殿上閻羅道:“剛才小鬼回報,赤龍城一帶出現大量妖魔。我們已經派人去幫忙了,只是……”
閻羅抹了抹下巴上的胡渣子,“據剛才回報,赤龍城此番死傷不少人啊?!?
胡狐剛坐下,又騰的一下跳起來了。
“什么?”
閻羅看他反應如此大,有些后悔自己說的太直接了。他想了想,委婉道,“我這里剛出來一份表單,你要看看嗎?”
胡狐趕緊沖了上去,白無常拿著表單遞過來,胡狐草草看了一遍,沒看到擔心的人的名字,這才長出了口氣。
可能自己放松的樣子太明顯了,胡狐又覺得不太好。趕緊正了臉色,嚴肅起來。
“請問大人,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按陽世的時間來算,昨夜發生的。”
胡狐瞇了瞇眼睛,那就是自己一行人剛離開不久的事。
胡狐:“為什么攻擊赤龍城……”
“這也是我們要調查的原因?!遍惲_嘆口氣,“因為拉切西斯的緣故,全世界都被牽連了。死神界、地獄和冥府都合作了起來?!?
這個事長孫他們之前在狄岡那里已經知道了不少。胡狐點頭:“需要我們幫什么忙呢?”
閻羅:“再過不久,梵蒂岡總部的命令大概也會下來。不過拉切西斯的行動比我們所想的要早了,為了以防萬一,希望你們能帶回一些消息。讓亞洲的所有驅魔師能盡可能的尋找拉切西斯的藏身之處,當然在暗處我們也會有所行動,為了轉移視線,拉切西斯大概會派出大量惡魔不斷攻擊亞洲各地的驅魔城,希望你們能小心應對。”
姜黎:“為什么是亞洲?”
閻羅:“因為拉切西斯要找的第二要素……如果我們猜的不差,對方就在亞洲的某處。”
閻羅確實說的不錯。
冷焰出了死神界,打開信——上面只寫了十分簡單的一個地址。
那地址看起來還很眼熟。
為什么只有一個地址?求救?有事?不管是哪一個,都必須先去看看再說。
冷焰燒毀了信,沖上云霄就直奔目的地去了——那竟然就在長孫所在的城市里。
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又或者是無巧不成書。
當冷焰到了地址上的目的地時,那是一座普通的居民小區,四周一派的祥和氛圍。小區后面是一條寬敞的八車道,對面則是完全相反的富人區。
一棟棟歐式別墅對比著僅一街之隔的普通公寓,冷焰高大的身子走在巷道里顯得有些擁擠。
77號……
冷焰看見門牌,轉身進了其中一個小單元樓,踏上冰冷的石階,敲響了其中一戶人家的防盜門。
門外貼著對聯和倒立的福字。
旁邊掛著牛奶箱,還有氣表和管理費的催繳表格。
冷焰敲了幾下,門里才隱約傳來聲音。
“請稍等一下!”
那聲音一響起來,冷焰渾身的神經都繃緊了。那是記憶里溫潤美好的聲音,帶著一點淡漠感。
啪嗒啪嗒——
拖鞋跑進的聲音,隨后是門里的鎖被打開,對方開了門。
開門的同時,屋里有低沉的男聲響起:“誰讓你隨便開門的!”
冷焰看著那開門的手頓了頓,隨即那溫和的聲音抱歉道:“啊……我忘記了……”
可此時門也開了,對方只開了門縫,小心翼翼往外張望。
當看到一張俊朗成熟的男人臉龐時,對方愣了愣,然后突然認出了冷焰來。
“是你!”
“戴卡?!崩溲嫖⑽⑿ζ饋?,“好久不見。”
在客廳里坐下后,越發顯得這房子狹小擁擠了。
所有東西都堆在一起。戴卡金色的頭發染成了黑色,湛藍的眼眸帶了黑色的隱形眼鏡,他穿著普通的白色T恤,洗的老舊的牛仔褲。因為有些不合身,顯得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規規矩矩坐在沙發里,看著對面的冷焰難掩開心的樣子。
而在他旁邊……
冷焰將目光移到男人臉上。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陰厲的男人,劍眉斜飛入鬢,鷹鉤鼻,薄唇犀利而顯得刻薄。他皮膚很白,一頭黑發利落干凈,穿著襯衣打著領帶,看起來像是普通的上班族。
“米達倫?”冷焰看著他道,“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吧?!?
米達倫有些傲慢的看了冷焰一會兒,“我聽說過你,是你將戴卡放了出來。謝謝你?!?
冷焰勾了勾嘴角,笑意卻并未放大,他能充分的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可怕的危險和血腥氣。
那是比死神還要可怕的冷意,是個十足的魔鬼。
“信你收到了?”戴卡輕聲問,“真高興你能來?!?
米達倫瞇起雙眸,看向身邊的男子:“你給他送了信?”
戴卡顯得有些不安:“因為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我覺得有必要找人幫忙……”
米達倫的臉色難看起來,顯然在憤怒的邊緣。冷焰看了他一會兒,“你們遇到麻煩了?”
男人回頭瞪著他:“我能照顧好戴卡?!?
冷焰搖頭,“我沒懷疑過,我只是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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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卡拉住男人的袖子,仿佛哀求,米達倫忍了又忍,終于將送客的話吞了回去。
“最近米達倫發現了幾只在城里四處巡邏的妖怪。雖然我們有結界……”戴卡不安道,“是拉切西斯嗎?”
冷焰也不隱瞞,點頭,“你知道?”
“知道……”
戴卡顯得有些無奈,“神在很久之前預言過……”
冷焰想,這樣一來他可以節省很多解釋的說辭。他看向米達倫:“也許我們該將戴卡送回天堂或者地獄,那里至少會安全一些?!?
“我不會將戴卡送回去的!”米達倫唰的站了起來,他的目光鎖住冷焰,“我能保護他!”
冷焰其實想脫口而出:我不懷疑!
先不說米達倫曾經是七大天使,他之后的暴行和渾身散發的殘酷惡意,就足夠讓其他的妖魔鬼怪躲之不及。
只是有些事還是慎重些好。不是為了其他,而只是為了戴卡。
“也許戴卡并不想看見你傷害誰。”冷焰意有所指,而他也相信,米達倫不會想讓戴卡看見自己暴走的樣子。
果然,米達倫沉默了。
戴卡左右看看,緩解氣氛道:“我去幫你們倒些水吧?”
冷焰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我希望這件事能快些解決,將戴卡轉移走?!?
他心底透著某種不安。越是遠離長孫越是強烈。
他從未遠離少年如此遠過,好像不看見那個人心里就少了一塊什么,手心泛著刺癢。
他想早日回去。
米達倫顯然看出他在著急什么。他坐下來,看著冷焰:“你有事?”
冷焰敷衍的點頭:“算是吧?!?
戴卡好奇起來,“還沒見過你這幅樣子呢,有什么不好的事嗎?”
冷焰擺擺手,“我的事之后有時間再說不遲?,F在不能抓緊時間嗎?”
米達倫和戴卡互相看了一眼。
戴卡:“我回去的話……會被再次關起來吧。”
米達倫也道:“我在被通緝,如果此時回去,豈不是自己送上門?”
冷焰一愣,這也是啊,他怎么忘了這茬?
“可這是狄岡讓我來的……”冷焰道,“現在這件事是大事,其他事……也許會先被放下吧?”
冷焰:“米達倫,你的確是做錯了事。想要帶著戴卡躲多久呢?不如趁這個機會贖罪吧?”
米達倫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戴卡識趣的首先站了起來。
“我去泡茶?!?
說著,他朝里面的廚房走去了。
等到戴卡離開,米達倫才慢慢道:“神不會放過我的,我如果回去,也許會被處死?!?
“你們想躲多久呢?”冷焰冷聲道,“天使是不老不死的,這是永恒的枷鎖。”
米達倫沉默良久,“我當然知道……我并不怕被懲罰,可是戴卡要怎么辦?”
男人的眼睛里發出一些狠戾的光來:“我不會丟下戴卡不管的,也不會留下他一個人?!?
冷焰一愣,心里突然涌起十分復雜的味道。
——不會留下他一個人。
好像有什么戳到了自己的心尖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留下了長孫律兩次。
明明下定決心要保護的人……可是自己做了什么?
冷焰混亂起來,要尋找戴卡是狄岡給他的任務,比起律,拉切西斯一定會對戴卡下手。怎么想,律都是會很安全的。況且還有胡狐和卓闕在。
卓闕……那個神秘莫測的男人,雖然他是新晉驅魔師,可直覺告訴他,卓闕是個厲害的人。
不跟著自己,律就不會有危險。他保護戴卡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立刻回去找他。
是的,是這樣的。冷焰開始走神,他不斷的安慰自己,說服自己,可卻越來越心虛。
“冷焰?”戴卡端著茶出來,就看見男人額頭上都是冷汗,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冷焰下意識回頭“嗯”了一聲,看見戴卡的臉,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怎樣的感覺呢?就好像是被什么突然砸醒了一樣,冷焰發現自己面對了戴卡這么半天,沒有心跳,沒有緊張,沒有不安。甚至面對米達倫時,沒有嫉妒沒有不甘。
與之而來的對戴卡曾經的喜歡的感覺也模糊起來——說起來那究竟是不是喜歡?
怎樣才是喜歡?喜歡到底是怎樣的感覺?
腦袋里突然闖進長孫律衣衫不整的畫面。被自己壓在林子深處的少年,喘著氣的樣子,臉上泛著潮紅的樣子。第一次那么想要吻一個人的感覺,看見他遇到危險時憤怒的仿佛理智都要不存在了。
他咬死鐘海時是毫不猶豫的,甚至連牙齒戳破了男人的喉嚨時,也毫無感覺。
他看著戴卡,突然就想起來——喜歡一個人,想要占有對方才是喜歡吧?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探究和□□,米達倫突然伸手摟過了戴卡,將他手里的茶換到自己手里。
“冷焰?”
男人略帶警告的喊了一聲。
冷焰回過神來:“我……”
話音未落,窗戶外的天突然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