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是仲夏夜之宴,皇后本是想在那一天對著內外命婦宣布她縮減后宮開支的決定,可是沒有人附和她的提議,那一天對皇后而言,只是又被拎出坤寧宮做了一天的木偶而已。那一天夏語澹在坐完船靠岸的時候,又出現了暈乎乎的感覺,夏語澹在青烏臺住了五年進門出門都沒事,現在卻是坐不得船了,夏語澹不由撫摸上自己的肚子,真是一副臭脾氣。
雖然連花姑都不敢確定,但是被人提醒加之五月的月事沒有如期而至,夏語澹的月事一向很準,不會拖延超過兩天,如今拖延了三天夏語澹相信,應該是懷孕了。
“搬家!”
趙翊歆也是這樣相信的,桌案上鋪了西苑的全景圖和每一處院落內部的圖紙,正在選另外一處長居之地。西苑不似皇宮那么規范,分了前朝后宮,又有東六宮,西六宮,十二宮殿的結構其實是一樣的,西苑是園林式建筑,亭、榭、廊、閣、軒、樓、臺、舫將山水地形、花草樹木巧妙的布設其中,大致可以劃分二十四景,有二十四處居所。
夏語澹在旁邊看著,興致缺缺。她是一個念舊的人,青烏臺住了五年了,而趙翊歆住得更久,有十來年了。
趙翊歆總是多長了一副心眼神兒似的,一副心眼神兒在選院落,這個選可太有講究了,要注意到院落的四季變化,比如揮云堂前種著荷花,夏天觀荷住住還行,過了夏面對一池殘荷就太不好看了;要注意到院落的屋舍多少,比如以前鏤月樓住一個平都公主夠了,要是皇太孫夫婦加上他們的孩子去住就顯得擁擠了。這樣用心用意趙翊歆還注意到了夏語澹戀戀不舍青烏臺的神色,說實在的,趙翊歆沒有不舍的情緒,這天下人也好物也好,趙翊歆拿在手上放下時值得他舍不得的,真也不多,即使這青烏臺他長居十來年了。
“青烏臺孤懸在湖面上雖然自在些,不過內外四面環水,你現在已經進出不方便了,日后……”趙翊歆少有的軟和,道:“孩子雖然不離人眼的看著,可是他小不點的時候最是機靈,又愛亂鉆亂躲的,就怕一個錯眼看不住他。”
“是了!”夏語澹剛剛只覺得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原因離開這處和趙翊歆充滿甜蜜回憶的青烏臺有些不舍,被趙翊歆提點之后一掃那些不舍的思緒,小不點,真的真的很期待這個小不點呢,現在就為了小不點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最后趙翊歆確定了華滋軒。
整個華滋軒居住的房舍呈一個圓規的形狀,夏語澹生三四個孩子也住得下。華滋軒四周移植了八八六十四棵年逾百年的參天大松樹,比起青烏臺,倒也是一處冬暖夏涼的所在,四季綠意盎然,下雨時煙雨蒙蒙,下雪時覆蓋了積雪的松樹如滿天星斗。華滋軒,這地方意思也好,華滋,枝葉繁茂之意。
陸陸續續把趙翊歆和夏語澹用慣的東西從青烏臺搬出來,歸置到華滋軒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主要是夏語澹不急,她有這個閑心一點點的親自歸置,尤其是趙翊歆的東西,五年前趙翊歆的東西已經在青烏臺了,只是多添了夏語澹的東西,這一次夏語澹好好的整理了一下趙翊歆的東西。
這樣好好的一整理,夏語澹一天也做不了多少事情,因為她在分類趙翊歆閱讀過的書籍時,自己也會看一段,疊放趙翊歆收藏著的字畫時,自己也會評鑒一番,有一個箱子里的東西趙翊歆好像特別愛惜,因為箱子里面的每一樣東西另外用了鑲黃色的錦盒裝著。
第一件長條狀的錦盒展開是一幅畫,畫中一只白色的松獅犬在前面跑,一個少婦提著裙擺在后面追,因為畫面中的人物是背對著夏語澹,所以夏語澹只能看見少婦半張側臉,不過僅僅是半張側臉夏語澹也能看出少婦和愛犬嬉鬧愉悅的神情。那個時候夏語澹以為趙翊歆畫的是她,因為她是少婦,也常常和小白這樣的玩耍。
第二件四寸長的正方形錦盒打開,里面是一個硬木制成的拳頭大小的紅色小球,是打馬球用的球,球體表面幾處有嚴重摩擦的痕跡,可知這顆球當初在球場上被人追逐的有多激烈。大梁的兒郎們養得起好馬,精于騎射,租的下或是自家有馬球場的,十之□□都有這點愛好。趙翊歆也愛好這個。
第三件長方形的扁平錦盒,里面疊放了一塊湖藍色并蒂蓮紋樣的料子。才十尺布,以趙翊歆現在的身形還不夠做一件衣服,瞧著蒂蓮紋的樣式和布料的光澤,應該放置好些年了。夏語澹不懂這塊布料對趙翊歆有何意義。
第四件是一個寫了‘平安’二字的平安鎖,瞧字跡是皇上的筆跡。
第五件夏語澹打開,仔細看著眼眶紅了。和夏語澹賣出去的第一張俗畫‘藤生樹死’很像,卻又不是那一張畫。夏語澹手里展開的這張畫,畫中的男子回頭看了女子,下面的打油詩也改了:入山見得藤纏樹,出山見得樹纏藤,藤生樹死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也纏。
原來他早早就懂了,即使當初到現在,他還那么年輕!
感動過后夏語澹還是把這些東西放回原處,趙翊歆就是那么一個人,應該是害羞,所以顯得木訥,他從來不說甜言蜜語,但他做的事情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動聽。
從青烏臺搬到華滋軒,所有人都看見,為什么住得好好的從青烏臺搬到了華滋軒。
太孫妃身懷有孕這件事也等于是公布了。
第一個前來確定并道賀的是魯王妃。兩年前景王風癱無力執掌宗人府令之職,宗人令就傳給了魯王,就是趙翊蘅的父親。宗人府掌管皇帝九族子嗣,無論嫡庶,從出生名字封號爵位嫁娶謚號,從生到死記錄在內,要是不被記錄,那是不被皇族接納的,此外還兼顧著享爵之家,爵位世襲的更替。所以夏語澹懷了孩子,魯王妃是要來過問的,因為這種記錄已經開始了。
論品級太孫妃要比親王妃尊貴些,論家禮夏語澹是魯王妃的侄兒媳婦,所以夏語澹受了魯王妃的禮又還了她半禮,兩人同榻而坐。魯王妃四十出頭的年紀,一臉圓潤真的是長得白白胖胖,夏語澹還未見過貴婦能比魯王妃胖的,那腰身頂夏語澹兩個,不過魯王妃胖得很溫婉。
“你們去抬個冰盆過來放在魯王妃邊上?!毕恼Z澹對左右道。因為太胖了,所以魯王妃在六月下旬的大熱天過來華滋軒熱得她氣喘吁吁。
“使不得,使不得!”魯王妃看著夏語澹平坦的肚子連忙阻止道:“給我擰幾塊冰帕子,有冰鎮的西瓜,我吃一塊。”
魯王妃說話的時候,宮人已經擰了帕子遞給魯王妃,抬了一個盛冰的小木箱,冰鎮著切好的大興西瓜,拿給夏語澹的是井水湃過的西瓜,可不敢用冰鎮。
魯王妃用了四塊帕子吸了冒上臉來的熱意,吃了一塊西瓜解渴解暑,還自嘲的道:“我就怕過夏天,寒冬臘月出個門能凍掉鼻子的惡天我是不怕的,就是熱天難熬?!?
夏語澹不是特別想吃西瓜,可是看魯王妃吃了一塊又拿起第二塊,也陪著慢慢的啃手上吃了一半的西瓜。
魯王妃也很會察言觀色,用斯文的又快速的解決掉了第二塊西瓜就不吃了,擦了手用一個嬸娘關心侄兒媳婦的方式,把夏語澹懷孕和懷孕的日期確定了,掐著她因為太粗就顯得短了的胖手指道:“四五六,七□□,十十一十二,小殿下是正月里的大生日,冬春生的好,春天萬物滋長娘娘和小殿下養得好,待到了五六月不用衣裳包了,那一身奶膘別提有多可愛了?!?
夏語澹也被魯王妃形容得滿臉笑意,一身奶膘的孩子該有多可愛呢?多可愛呢?
“恕我冒昧了,不過大伙兒都好奇著,不過這兒也做不得準。”魯王妃略有為難,但還是大方的問道:“娘娘現在是喜酸還是喜辣?”
就是好奇心太重關心一下男女,宗室里不關心夏語澹懷的是男是女夏語澹才要奇怪了,所以夏語澹也沒有隔閡,如實道:“現在還沒有特別的偏愛,日常飲食和往日一樣。不瞞王妃孩子上了身我現在還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坐船的時候,做一次暈一次船,所以才從青烏臺搬出來?!?
“那好那好,是個懂事的孩子?!濒斖蹂褪谴碜谑覍⒆拥男詣e期待一下,也不給夏語澹太多的壓力。作為宗室長輩,又關心了一番夏語澹日常的飲食和作息,此來第一件事情就辦好了,又說起第二件事情,露出凝重的神情道:“平都……前面的事情過了這些年,少有人計較,我們皇家的公主也不興從一而終的那一套,若是有青年才俊求配,平都可愿意下降?”
其實魯王妃問到夏語澹的面前,不是在問平都公主愿不愿意下降,而是通過夏語澹問一問皇上和皇太孫,愿不愿意平都公主再次下降。皇家公主的婚姻,很多時候是一種政治籌碼,并不考慮公主本人的意愿。
“是哪家的青年才???”夏語澹敏銳的抓住了這個問題。比起德陽公主和靖平侯出雙入對,才二十五歲的平都公主就太形單影只了,若有好人家還是可以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