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廢話，交手從兩者離開帝都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

兩名在遠古時代，會被當做半神甚至是神明來崇拜的戰士，在短短的數秒間便突破了帝都和三山要塞的防御結界，來到了邁克羅夫大陸五千米高空左右的位置。

此時的伊斯雷爾渾身上下已經被實質化的生命能量覆蓋，斗氣凝結，成了一副黑金色鎧甲的模樣，他比喬修亞更早抵達雙方選好的地域，卻沒有先出手，皇帝陛下雙手交叉在胸前，雙眼平靜直視戰士，透著‘隨便你怎么出手’的自負意味。

而仿佛天崩地裂的氣勢和壓力，就這樣如同墜落的山峰那般朝著喬修亞直壓而下，但戰士卻沒有半絲動搖，倘若說傳奇強者的氣勢仿佛天地災變，那么如今的他便是一塊經過千鍛萬煉的鐵石。

堅不可摧。

位于五千米高空，周圍都是灰色厚實的積雨云云頂，喬修亞眼睛微合，渾身上下調動，凝聚著力量，而下一瞬間，他驟然向前踏出一步，整個向前急速沖鋒。

沖鋒，基本中的基本，哪怕是沒有斗氣的普通戰士也能嫻熟運用的技巧，但在喬修亞的力量作用下，這簡單的動作做出，空氣就被打穿，周圍數千米內塔狀的積雨云云頂如同風暴中的沙堡那樣，被他踏步帶來的余波徹底吹散。

瞬息之間，便能看見戰士跨越了數百米的距離，來到了伊斯雷爾的身前，而一股凝實無比的高溫斗氣束先于他的身體一步，籠罩住了皇帝的整個身體，而喬修亞也手持神機大劍，毫不猶豫的朝著對方身上斬去。

這一次復仇，喬修亞并沒有叫上還在處理公務的凜，他只帶了螢來。面對傳奇強者，戰士用起武器毫無心理壓力，哪怕對方是空手也是一樣。

“好！”

在伊斯雷爾的眼中，沖鋒而來的仿佛并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塊撕裂天際的隕石，比人軀還大的大劍看似只是毫無章法，粗放霸道的揮砍，實際上有豎劈，反撩，還有突刺和隔空橫斬，銀色的鋒刃劃過一道道致命的直線和弧線，每一擊的力量都細致入微，鋼柔變幻。

以喬修亞的力量和巨劍的質量，每一次隨意劈砍，都輕而易舉的抵達十倍音速，帶來數百噸的瞬間沖擊，以這等威勢進行攻擊，別說是血肉之軀的生物，即便是如同數百米高的鋼鐵構裝體和深海巨獸，也要被砍成漫天碎肉殘渣，一般的武器壓根無法承受這等負荷，在瞬間就會碎裂，只有強化過的神機才能承受得住。

面對喬修亞隕石墜擊般的猛攻，伊斯雷爾也并不能隨手接下，面對幾乎腰間自己吞沒的黑紅色的劍勢光焰，他眼神一凝，實質化的斗氣覆蓋在雙手上，然后便毫無猶豫的突入其中。

高溫斗氣被沖散，鋼鐵交鳴的聲音響起，無堅不摧的神機巨劍居然被硬生生的擋下，伊斯雷爾展露出了精湛到不可思議的技巧，正面擋住了戰士的每一次的攻擊，雷鳴爆響連城一串在高空響起，讓底部帝都的人民懷疑是否是真正的雷鳴。

傳奇強者沒有攻擊，只是將實體化的斗氣凝結成一雙手鎧，不管喬修亞如何進攻，他都一一硬接，但即便是如此，沉重的無比的反震力道也通過神機大劍，傳遞到戰士的雙手。

這次的伊斯雷爾沒有留力，也沒有將力量壓制到極意境界，他每一次反震，都是貨真價實，有著傳奇力量的一擊，喬修亞在瞬息間接連不斷的斬出了千次，不僅沒有收獲任何成果，反而雙臂有些發麻，動作呆滯了那么一剎那。

“已經很不錯了。”

伊斯雷爾還有余力說話，表示贊賞，他自然察覺到了戰士的破綻，然后微微向前一突，一擊直拳便轟向喬修亞的胸口正中心。

這一擊比閃電更為迅捷，太陽一般的金色斗氣攪動，讓數千米高空都泛起了霞光，風壓擊散云層，為帝都降下了一場暴雨。伊斯雷爾并沒有留手多少，只是保持在了盡可能不打死的地步，假如切實擊中，即便是喬修亞也會瞬間失去戰斗力。

可戰士卻沒有驚慌失措，喬修亞心中念頭急閃，雙眼微瞇，然后手中大劍脫手而出，朝著伊斯雷爾腰間砍去，而自己雙臂橫絞，如同軋鋼機一般，要將對方直擊而來的手臂絞斷。

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傳奇強者有多強，喬修亞自己心知肚明，自己的攻擊會被擋住本就是情理之中，哪怕是用上趁手武器也是如此，面對皇帝陛下的這一拳，他自然也是用上了全力中的全力，沸騰的生命能量流過身體中每一個最細微的部位，它們共鳴，共振，然后在瞬間凝結成了一個整體。在此刻，喬修亞不再是由近百兆細胞組成的人類，而是一個由生命能量構成整體的超凡生命。

堅勝鋼鐵的雙臂力量匯聚，周身能量一收一漲，只見伊斯雷爾一拳擊來，拳臂接觸的剎那，爆炸性的氣流和沖擊便徹底吹散了方圓千米內的云層，為帝都帶來一陣強風。凌晨時期剛剛起床的居民在看見霞光后的幾秒內，便經歷了暴雨和大風，天象變動之劇烈，甚至引起了一陣恐慌。

戰士的力量入微，伊斯雷爾自然也是如此，喬修亞拋劍斬向他的腰處，而雙臂絞擊直拳，假如是一般人定然會手忙腳亂，但這種手段卻阻礙不了他。伊斯雷爾甚至沒有停下攻勢，他只是稍微側身，避開神機大劍，然后收拳變肘，突破雙臂的防御，朝著戰士猛地靠去。

這一靠，蘊含著急速震動的凝實斗氣，哪怕是鉆石構成的山峰，也會被徹底撞出一個大洞，血肉之軀更是會輕而易舉的被刮成肉泥，層層疊疊恐怖生命能流排斥了周圍所有的元素魔力，時空暫時被封閉，甚至連帝都三山要塞中的法陣都失控了一瞬。

閃躲，或硬接。

喬修亞自然不會蠢到硬接這能把巨龍撞成肉泥的一擊，他好戰，又不是傻的，戰士干脆利落的散去手上力道，然后借著伊斯雷爾斗氣攪動的能量流避開了這一擊的鋒芒，順著余波來到了對方的身側，接住了擊空的神機大劍，但即便是余波，也輕而易舉的撕裂了戰士的外層斗氣防御，在他的身體上帶出一道道白印。

十指握劍，又是一個踏步，喬修亞再次沖上前，朝著皇帝陛下直劈而去。

這一擊和之前的一瞬千擊完全不同，面對無窮無盡的混沌軍勢，狂龍大軍，那攻擊自然是越多越好，力量越平均越好，但面對超越自己的強者，那當然要用上自身的每一分力道，甚至是超水平發揮才有意義。

口中吐出一口熾熱蒸汽，喬修亞的體內仿佛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融合爐心，斗氣和肌肉的力量協調共振，然后同時爆發，黑紅色的氣勁導入銀色大劍，將其變成了紅水晶般的顏色，這一劍斬下，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余波便在千米高空卷起龍卷風暴。

在這一瞬，他已經用出了無數技巧和振幅的技能，生命能如潮水澎湃，令虛空為之開裂。

哪怕是伊斯雷爾，都覺得斗氣鎧甲下的皮膚傳來一陣刺痛，鼻尖傳來鋼鐵燃燒的腥味，這意味著假如讓喬修亞擊實，那么即便是他也要受傷。心中驚訝于喬修亞力量把握之精準，斗氣凝實之可怕，已經不亞于初入傳奇的強者，皇帝陛下不由得大笑一聲，但隨后，他瞳孔中閃過一絲金光，開始認真的應對戰士的攻擊。

——為了不讓戰斗余波波及到帝都群眾，他無法留手。喬修亞的一劍的威勢如果隔空劈在帝都，那么西北側半個城區都會被砍成兩半，勝過太陽表面高溫的熱量在瞬間就會點起波及整個城市的大火，如果擊在別處，便是山峰豎截，大河斷流。

握拳，伊斯雷爾嚴肅的凝聚力量。

斗氣，即是生命之力，衍生萬物的鋼之力支流。

所謂傳奇，便是跨越了生命本質和世界本源的界限，斗氣的本質不在僅限于生命之力，而是可以自由的進行質能轉換，這是具現自我本質的黃金，突破個體的極意所無法辦到的事情。

皇帝陛下的右拳之上，泛起空前的漣漪，世界的碎片開始呈現，環繞在他的手臂周圍。驚濤駭浪，滔天海嘯般的威勢伴隨著斗氣擴散，仿佛天上出現第二個浩陽，然后，全部的力量又凝聚為了一點。

隨即，便是出拳。

這一拳直直的向喬修亞的劈下的大劍轟去，沒有半絲遲疑，伊斯雷爾的拳如同弒龍長槍，帶著穿透一切的意念，虛幻的意志在這一瞬間，被斗氣具現化為實質，令戰士切實的看見了，這的確是皇帝陛下手持騎槍，朝著他決絕刺來。

拳劍交接。

剎那后，空氣漣漪震蕩。

光的路徑，都被劇烈波動的空氣和血霧折射的錯亂無比，而一個人影倒飛而出，仿佛一顆火流星，讓整個帝都群眾都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由于高空中幾乎沒有阻攔物，他就這樣飛了幾公里后才停下去勢。

穩住身形后，喬修亞深深的吐出一口帶有血腥味的氣，他仍然雙手十指緊握著手中大劍，但他的雙臂處的肌肉和血管卻因為巨大的勁力反射而爆裂開來，血液一點一點的滴落。

但是呼吸之間，血液倒流，肌肉蠕動，血管并攏，神經和稍稍有些脫臼的關節和血肉模糊的雙手在剎那就重新恢復原樣。

原處，伊斯雷爾皺著眉頭，看著自己被劈開的斗氣手鎧，那已經露出森森白骨，甚至能看見一絲骨裂痕跡的右拳，然后又笑了起來。

“了不得。”

他點頭，贊嘆的自言自語道：“原本以為，擋下燼土長劍只是因為那頭紅龍掌控不精，沒有打實，現在看來，卻是他自己的力量。”

皇帝陛下也沒有去其他地方，他就呆在原地，然后散開斗氣鎧甲，露出了其后的內衣，而數秒后，一道流光閃爍，喬修亞重新回到了這里。

“怎么樣，還想要繼續挑戰嗎？”

伊斯雷爾活動了一下已經完好無損的右拳，他側眼看向戰士，點點頭，表示贊許：“你倒是比我猜測的還要更強一點，我原本以為這一擊能把你打成重傷，讓你消停那么幾個月。”

“差一點。”喬修亞也收回了大劍，一陣魔力閃光后，他抱著瑩，來到皇帝陛下的身前，有些遺憾的說道：“我原本以為還能有一點反抗的力量，沒想到幾下就被陛下您打飛。”

伊斯雷爾聽到這句話后，面色古怪，他雖然這次沒穿鎧甲，沒帶武器，基本上是空手對付喬修亞，但那一拳卻是認真打出，即便是那幾頭傳奇五色巨龍也不愿意硬接，可喬修亞一劍斬下，凝聚的斗氣劈開了九成以上的拳力，還破開了他的斗氣鎧甲和肉體防御，整個人更是借著拳力順勢后退，避開了能夠將丘陵轟擊為平地的反震之力。

這技巧，已經不亞于傳奇強者了，這都叫沒有反抗之力，那么什么才叫反抗？反殺他嗎？

這個時候，已經不用繼續打下去了，喬修亞知道，自己沒到傳奇，基本不可能打得過其他傳奇，幾個回合的劣勢代表的是完全的壓制，極意和傳奇之間的跨度，比黃金和極意還大，這個世界可沒有什么越級挑戰的說法，想的再怎么多也不如盡快提高自己實力。

而在喬修亞懷中，螢看上去似乎有些昏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被反震震的頭暈，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伊斯雷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睡袍，他在察覺到喬修亞的力量爆發后，就直接從寢宮中跑了出來，他低頭看向費爾塔奧家的廢墟，然后嘆了口氣：“帝都貴族之間的爭斗，基本都發生在代理人之間，因為牽扯到了本家血脈，就是決不放棄的復仇。雖然有些無情，但是承擔了生命危險之后，那些被扶植的代理人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金錢，權勢，地位，成為貴族的機會，僅僅在這件事上，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

轉過頭，看向喬修亞，皇帝陛下平靜的說道：“你的憤怒，我能理解，但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秩序，你比費爾塔奧和蘇沃德家要強，所以你能無視它殺死他們，但你現在沒有我強，就必須接受懲罰。”

“好的。”

干脆的點點頭，喬修亞沒有任何遲疑，他早就知道，在帝都殺人，殺的還是貴族，是多么嚴重的一件事情，這相當于說直接打伊斯雷爾的臉，會讓皇帝的威嚴遭到質疑，不過他既然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也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從今天開始。”

轉頭，看了眼被突破的三山法陣，伊斯雷爾搖了搖頭：“你就呆在北地，禁足一年，沒有特殊情況，不允許外出，費爾塔奧和蘇沃德家的事情到此為止。”

等待了許久，喬修亞眉頭皺的豎起，他道：“就這些？”

不需要把我打個半死，也沒什么其他實質性的懲罰？

“你還想要更重的？”反倒是伊斯雷爾有些莫名其妙：“你是極意強者，拉德克里夫家族的族長，你父親是我堅定的支持者，是最堅定的皇黨，你因為復仇殺了幾個敵對的貴族子弟……我教訓你是因為你在帝都出手，不遵守我的規則，假如在荒郊野地，你們這些貴族的家仇和皇室有什么關系？”

這偏袒的有些過分了。喬修亞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戰士是做好了被打成重傷送回北地的心理準備，才跑到帝都來的。

而伊斯雷爾卻不以為意。

“重罰一名現在就能和傳奇交鋒的極意強者？”他有些諷刺的說道：“就為了這點小事？我還不如另外找個借口，比如說你意圖叛亂……要知道，你剛才可是對我揮劍了。”

沒等喬修亞回復，皇帝陛下搖了搖頭。

“幾個月前，我還以為我快死了。”

伊斯雷爾低下頭，自高空俯視，看著帝都中央的莫爾萊宮。他語氣平淡，仿佛說的不是自己：“十年，二十年？不，這太奢侈了，我覺得甚至只有五六年。總而言之，我的生命不斷的流逝，過去的十幾年里，死亡是能夠看見的倒計時。”

“整個帝國，能夠相信的人沒有幾個，諾查丹瑪斯老師已經老了，他說不定會比我還先死，這個臭老頭壓根就沒有突破傳奇的欲望，他一心一意就想要教出更多好學生，成為帝國的棟梁，我不能指望他。”

喬修亞安靜的聽著，而皇帝陛下也面無表情的講著。

“但他不理解，這個世界有棟梁還不夠，你需要一個能夠獨自支撐整個大殿的支柱，才能讓整個帝國不倒。沒有傳奇的力量，再怎么龐大統一的國度也只是浮萍，隨時都會分裂。”

“……你覺得我能行？”喬修亞表情變幻，他聽懂了伊斯雷爾的意思，所以感覺極其不可思議：“說實話，皇帝陛下，我們都沒有見過幾次，您就打算在未來……就不怕我有什么野心？”

“野心？”伊斯雷爾嗤笑一聲，仿佛聽了個笑話：“一頭單純的餓狼哪有什么野心？吃肉嗎？這個世界那么多強者等著你挑戰，你會在意一個帝國？”

這點倒是看的準。喬修亞閉上嘴巴，他的確壓根就不在意這方面，要讓戰士管理一個帝國，他恐怕就直接撂攤子不干，去其他世界游歷去了。

“我的確沒有野心。”想了想，喬修亞認真的說道：“可其他人卻未必——帝國皇室不可能一直都有傳奇強者，那么在此之前，你們是怎么辦的？”

“這個問題直入核心。”伊斯雷爾點了點頭，他看上去似乎知道喬修亞會這么問，所以他早就準備好了答案：“那么你覺得，為什么帝國皇室能夠統治這個強者輩出的帝國近千年？”

戰士表示不知道。

而皇帝陛下也沒有直接回答。他語氣平淡的說道：“拉德克里夫家，是四百多年前，為了鎮守封印之地才遷往北地，這件事除了你們，誰都辦不到，誰都不行——戴爾蒙德家統治這片土地，也是一樣的，即便是有其他的傳奇強者超越了皇室，也不可能代替我們，至多皇室弱勢百年。”

他沒有說更多，但透露出信息卻令喬修亞直皺眉頭，而伊斯雷爾也沒有給戰士思考的時間，他看了看下方正在閃爍的魔力光芒，轉頭對喬修亞道：“好了，你現在就回北地，幾個星期后，自然導師就會親自帶隊，你要準備好接見的準備，伊格爾教皇不久后也會找你，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想來也是很嚴肅的事情。”

“這一年禁足的時間，好好準備一下領地，做好相應的準備，應對黑森林獸潮的沖擊。”

猶豫了一會，伊斯雷爾還是搖著頭，帶著一絲苦笑輕聲道。

“因為魔潮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