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老天爺是公平的,“完美”不過是人們的一種追求,一種精神上的寄託,本該如此。
可,他的存在就像是上帝他老人家偏了心,刻意將人們所追求、所憧憬的一切美好賜予他,完美到無以復(fù)加。他英俊、瀟灑、溫柔、細(xì)膩,他善良、和藹、體貼、不做作、不擺架子。
他的好,女人們爲(wèi)之神魂顛倒,男人們羨嫉、妒恨;他的壞,女人們高喊著“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口號墮落,男人們憤慨著“同樣是人,爲(wèi)什麼壞不出這等帥氣”的言語捶胸跺足。
他,是全國首富。
他就是付雲(yún),英文名字叫Yui的男人。
在希臘神話中,玫瑰既是美神的化身,又溶進(jìn)了愛神的血液,它集愛與美於一身,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全世界喜愛玫瑰花的人占人口的65%,另有15%的人表示玫瑰屬於他們第二愛的花種,甚至,它還是美國、英國等五國的國花,它被人們附以愛情、和平、友誼、勇氣、獻(xiàn)身精神的意義。
現(xiàn)在的玫瑰花種多達(dá)一百多種,經(jīng)過雜交育種更是超過一萬五千種之多,其中,最罕見、最稀有、最神秘的便是黑玫瑰,其實自然界中純淨(jìng)的黑玫瑰並不存在,人工孕育也需要極精密的技術(shù)以及環(huán)境,而如此精貴的物種,在我國、在T市、在屬於這個男人的玫瑰園中,成山成海的開放著……
T市、也是全國最大的玫瑰園所舉辦的玫瑰展,兩年一次,近年來已成盛事,慕名而來的賓客逐年倍增,就連國外名聲赫赫的專家,也會特意空出這幾日的行程,越洋前來享受玫瑰盛宴。
此時此刻的玫瑰園大門,賓客們絡(luò)繹不絕、井然有序,來者都是上層階級的人,想來自是懂得禮儀爲(wèi)何物,只可惜,並不是全然如此,長龍隊伍中,一個穿著與春季格格不入的亞麻色立領(lǐng)風(fēng)衣、戴著舊試皮帽以及大號墨鏡的男人就不顧周邊人的反感,不停的向前擠,口中一個勁的說:“讓開、讓開。”
玫瑰展廳二樓的主席臺上,King指著大門處的騷動說:“肯定是急著搶位置,真不搞不懂,玫瑰花有什麼好看的,再好看也只是觀賞而已,Yui又不會送人。”
說著他瞥了身邊的人一眼。
Yui淺笑著,狹長的眼瞇出風(fēng)情萬種,他看著那個有些惶急的身影,意味深長的嘆息著:“但願他真的只是爲(wèi)了搶奪最佳位置。”
King不以爲(wèi)意,繼續(xù)把玩手中的紅酒杯,倒是另一側(cè)的Vesion,狐疑的瞄了Yui一眼,放眼去看那風(fēng)衣男人,脣抿緊,眉輕蹙,不語。
玫瑰花展如期舉行,花棚里人山人海,讚美之聲此起彼伏,三人邊聊著閒言閒語邊巡走在各處廊道上,花圃之中的玫瑰爭奇鬥豔,引得人們目不暇接。
具備專業(yè)知識的講師正在替來賓解說,King和Vesion跟著Yui的腳步,停在黑玫瑰花圃旁。
“這就是黑玫瑰,是全國、乃至全世界培育出的最爲(wèi)接近黑色的一批,請不要觸摸。”講師正在提醒來賓,Yui卻是扭頭在人羣紅掃視一番,然後回頭看向King。
“你覺得怎麼樣?關(guān)於黑玫瑰。”
“切,能怎麼樣?你知道我對你的玫瑰園不抱友好態(tài)度,記不記得有次我去你家,你那個叫Lily的情人跟你撒嬌要一朵黑玫瑰,結(jié)果你把人家直接趕走了,在我印象裡,黑玫瑰就是你的私人產(chǎn)品,誰要敢提出讓你摘,你肯定要暴怒,算了吧,我還是不做評價得好。”King聳聳肩,一臉無奈。
Yui也就沒再多問,只淡淡一笑,繼續(xù)聽講師的解說。
“現(xiàn)在各位所見的這些黑玫瑰,總數(shù)是520朵,它們……”
“等等。”Yui打斷講師的話,就著人們主動給他讓開的道路走上前,皺著眉頭掃了一眼花圃中的黑玫瑰,奇怪的問,“520朵?不對,我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裡顯示的是521朵,怎麼回事。”
“這個……”講師撓頭,“Yui少爺,我們十八個人數(shù)了二十遍,確定是520朵,這……應(yīng)該不會有錯。”
Yui抿著脣,不再多說,只不過,他的思緒開始紊亂,黑玫瑰的數(shù)量,他這麼多年來從沒記錯過,就像是他的生命一樣,他絕不會遺忘任何一朵黑玫瑰。
究竟是怎麼回事,連同早上的莫名其妙,他從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裡會出現(xiàn)這麼多意外。他Yui,竟然存入一個不知名的號碼,竟然不記得當(dāng)夜同誰過夜,卻想要在清早抽菸……
怪事一籮筐,筐筐匪夷所思。
“你的記錄絕不會錯,如果數(shù)量不對,只可能是有人在花展前偷了一朵。”Vesion上前拍了拍Yui的肩,信任的安慰著,“窺視黑玫瑰的人,遠(yuǎn)比你想象中的多。”
“查出來,Yui,我?guī)湍惚馑!盞ing揚了揚自己的拳,一臉得意。
卻見Yui擺擺手,淺笑著,“King,你可是偶像明星,在公衆(zhòng)場合不要這樣,一朵玫瑰而已……算了,也許,那人摘下是爲(wèi)了送給心愛的人,這樣的話,玫瑰也會高興的。”
King聽罷,聳聳肩,對著Vesion憨笑,“Vesion你看他,對十萬塊一點不關(guān)心。”
Vesion一笑了之,不多作回答。
就在這時,花圃另一端,一道刺耳的尖叫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賓客們的譁然之聲,人羣開始騷動,伴著驚慌的聲色步步後退,Yui好奇的放眼一望,頓時,瞳孔放大,惶恐的擠開人羣朝事發(fā)地奔去。
King和Vesion驚愕的看著這樣的Yui,連連眨眼,實在不敢相信,那個踉蹌著奔跑的男人,是他們所認(rèn)識的優(yōu)雅高貴的Yui?而,當(dāng)他們看見黑玫瑰花圃發(fā)生的慘事,這等疑惑煙消雲(yún)散,有的只是替Yui擔(dān)心的情緒。
黑玫瑰,五百二十朵黑玫瑰,正迅速萎靡,那一片如夜空般閃爍著美麗光彩的墨色花圃,從那一端起始,直至另一端,眨眼間化作叫人神傷的暗黃,就連那翠綠的枝桿,都變成死亡的色彩。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這個以優(yōu)雅著稱的Yui,全國首富,瞬間像被抽掉了靈魂一般,晃盪的跑到最先尖叫的人身邊,蹲身正要觸摸他最疼愛的黑玫瑰,Vesion眼疾手快,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別碰,是硫酸。”
“硫……酸!”
若是平時的Yui,怎可能遲鈍到聞不出空氣裡的異味,此刻的他,兩眼無神,眉尖緊蹙著,怕是隻有Vesion才能察覺,他在顫抖。
“是誰倒的硫酸?顯然是故意的,Yui,Yui!”King惱火的將失魂的人拽起來,狠狠的在他肩上拍了兩下,“快去調(diào)查,Vesion在,足夠把那傢伙推上法庭,這之前,先讓我扁他一頓!”
周圍的賓客嘆息起來,花圃中的園丁已經(jīng)淚流滿面,想想,這精心培育出來的五百二十朵黑玫瑰,剛在世人眼前綻放光彩,卻如同曇花一樣,逝去的如此之快——更何況,這五百朵黑玫瑰,價值上千萬。
Yui深呼吸著,似乎是在平定自己的情緒,他閉上眼,整理著自己的儀表,睜開眼時,已如平日那般悠然。他打了個響指,立刻就見一穿著保安服的男人送來一臺筆記本電腦,那纖細(xì)的手指敲打幾下,屏幕上顯出九個小屏,個個都是這玫瑰園中的角落。
“全場一百四十個微型攝像頭,一定有那傢伙作案的畫面。那人真白癡,竟然在你的地盤上犯罪。”King笑罵著,卻見Yui一臉嚴(yán)肅,於是閉了嘴。
而事實是,一百四十個攝像頭都沒有拍下可疑的畫面,有的只是數(shù)百人圍觀黑玫瑰,對其指指點點的鏡頭……本以爲(wèi)再無轉(zhuǎn)機,只見Yui叫人帶來防腐衣物,穿上後走進(jìn)玫瑰花圃,在那片已經(jīng)失去生命的玫瑰裡摸索一陣,而後就見他手心裡多了一塊芯片。
“這是第一百四十一個。”他邪魅的笑了笑,將芯片插如電腦裡,仔細(xì)觀察一陣後,勾手喚來保安,“現(xiàn)在起,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踏出花園,另外,給我找到這個男人。”
他朝電腦屏幕一指,Vesion和King隨之望去。
“就是他?切,早知道先把他抓了,看他鬼鬼祟祟的,穿成那樣。”King沒好氣的嚷著,一肚子火氣衝上腦門,他挽起袖子就要去尋人,怎料這時,另一保安匆匆跑來,手裡抓著塑料袋所包裹的不明物體。
“Yui少爺,我們在廁所裡發(fā)現(xiàn)了這個。”
Yui小心的看過幾眼,忽然笑來開,笑得那樣爽朗又不失優(yōu)雅,沒一會兒,只見他似是自言自語的說:“手法真低級,接下來,殺死我寶貝的罪,你就好好享受吧。”
於是就見他,合上筆記本電腦,衝保安微笑著說:“解除對所有人不許外出的命令,但是,看見手腕內(nèi)側(cè)有暗紅燙傷印記的男人,給我抓來……哦不,抓到Vesion面前,剩下的,交給Vesion處理。”
保安點點頭退去,Vesion卻是一頭霧水,正要問,Yui似是察覺,回身對他說:
“是去年來找我要黑玫瑰培育配方的教授,他脫掉外套、眼鏡、帽子和手套丟進(jìn)廁所溶解,只可惜,我的保安可不會乖乖的等到我下命令纔去調(diào)查,他們都是從特種部隊調(diào)過來的人,有自己的見解和專業(yè)水準(zhǔn),攝像頭沒有拍到他作案的一幕,但是進(jìn)入花園時,他擠開人羣用的左手,因爲(wèi)右手裡握著的就是硫酸瓶,我在視頻上已經(jīng)看到,他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塊疤痕,那是去年我拒絕給他配方,他向我潑開水沒成功,反倒?fàn)C傷自己留下的痕跡,Vesion,依你這個專業(yè)律師看來,他得是個什麼下場?”
Vesion這才明白過來,有些嘲弄似的一笑,說:“牢飯也許不會合這個教授的胃口。依我看來,得罪你Yui到這個份上的人,你是不會讓他只坐牢的。”
Yui笑而不答,可僅僅是這樣一個表情,Vesion已經(jīng)從中讀出太多意義,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毀掉Yui最寶貝的黑玫瑰,無形中,就是判了死刑……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還能使磨推鬼,有錢,甚至可以讓磨和鬼相愛,更別說,是區(qū)區(qū)一隻教授的性命。
“只不過……即便是這樣,錢,也無法讓我的寶貝回來。”
Yui的笑容在這句話過後驟然暗淡,他蹲下身來,溫和的看著眼前的一片暗黃,心絞痛,他不忍,只好閉上眼,手輕輕的捶著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
爲(wèi)什麼,會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問著自己,眉不禁蹙緊。
玫瑰,失去可以再培育,只不過需要多花些時間和精力,而心痛,是這麼的真實,僅僅是爲(wèi)了這片黑玫瑰嗎?
他睜開眼,印入眼簾的那片萎靡的花似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扎進(jìn)他胸口,他痛苦的用手遮住整張臉,不忍再看。
爲(wèi)什麼,會有種失去重要東西的感覺……
爲(wèi)什麼,心情會如此灰暗……
他是Yui,身爲(wèi)Yui,身爲(wèi)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被公認(rèn)爲(wèi)完美的男人,怎能如此消極。
那消失的第521朵黑玫瑰,那不明所以的陌生號碼,那空蕩蕩的大牀左側(cè),竟連接成一條不可癒合的傷疤,在心底肆意蔓延,在他完好的記憶中留下不可磨滅的裂痕,他忘了什麼,一定忘了什麼,絕對忘了什麼,可究竟,是忘了什麼?……
“喂,Yui,你快過來看。”King興奮的高喊著,將他從苦悶的旋渦裡抽離。
他起身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搖搖頭,走到Vesion身邊,低頭去看King所指的方向。
“你看,有一朵沒事。”King愈加興奮起來,不常見的燦爛笑容在他臉上擴(kuò)散,“我就說,你這麼寶貝的玫瑰,不可能都拋下你的,瞧,還有一朵等著你去愛呢。”
Yui這纔看到,在鐵網(wǎng)邊上,一朵早就斷了枝桿的玫瑰孤零零的倚靠在上面,它身後是那些萎靡的同伴,早上澆水時殘留的露珠在花瓣上輕輕顫動著,如同玫瑰的眼淚,那樣晶瑩,叫人心碎。
Yui快步走去,小心翼翼的拈起最後一朵黑玫瑰,放在脣邊,含目輕輕一吻,笑容綻放。
“看你高興得,怎麼樣,感謝我吧?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說不定這一朵就會掉下來一樣死掉。”King得意極了,晃到Y(jié)ui面前嬉笑著,這可和平時的他大不相同,那暴躁的脾氣,竟能在關(guān)鍵時刻像個開心果似的安慰人?
就連Vesion,都有些訝意這樣的King。
Yui睜開眼點點頭,挑眼去看King,卻在這瞬間,被一道電流貫穿全身,身體酥麻不算,就連腦袋,似乎都在罷工。
他這六年,哪天沒有見到King?哪次不是覺得這個男人的臉不錯而已?可爲(wèi)什麼今天……有種別樣的感覺,King的眉、King的眼、King的脣、King的笑臉,都在撥動他心底從未被涉及過的弦,彷彿他們前世就認(rèn)得,彷彿——只要接近,就能夠找回他忘卻的東西,得到他曾失去過的某些重要寶貝……
“喂,你發(fā)什麼呆?”King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這纔回神,看著手中的黑玫瑰,他莞爾一笑,突然將玫瑰遞到King面前。
“早上你到我房間時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恩?就是那句‘我適合做你的情人’那句?怎麼?”King微愣。
“King,這朵玫瑰送給你。”
不說不要緊,話一出口,不得了,King像只石像立在原地,那眼,瞪得像見著了鬼,Vesion更甚,驀然擋在King面前,面對著Yui,眉頭緊蹙。
“Yui,你什麼意思。”他質(zhì)問。
Yui只笑笑,收回手,輕輕撩撥著花瓣,半垂眼簾,低聲說:“Vesion,其實我一直都這麼認(rèn)爲(wèi),King和我站在一起比較配。”
“Yui!”Vesion提高音量,像是在怒喝,介於周圍還有尊貴的賓客,他沒好發(fā)泄出來,可那雙有神的眼裡,已經(jīng)滿是熊熊怒火。
“不要這麼生氣,你們還沒有在一起呢,在這之前,我會成爲(wèi)你的對手,Vesion。”Yui忽略掉對方的怒意,淺笑著,繞過他走到King身邊,將黑玫瑰再次遞去,“寶貝,給我一星期的時間讓你享受被愛,如果你感受到我的真心,請你愛上我。”
Vesion猛然回身,咬著脣惡狠狠的盯著King,那眼神,似乎在說——你敢答應(yīng)試試,我不扒你皮抽你筋把你壓牀上翻來覆去我就不叫Vesion!
興許,是迫於這等壓力,King有些不知所措,臉色微紅,他自己也察覺到臉上的溫度在提高,於是擡起手肘遮住臉,那劍眉皺得像飛揚的羽,“你、你們開什麼玩笑!老子要變成Gay,也是個攻,絕對不會被你們壓著,給我去死!”
說完,他撒手走人,頭也不回。
看著那跺腳離去的背影,Yui忽然笑起來:“害羞了,真可愛,他想做一號呢,Vesion,你怎麼看?”
一回頭,對上的是一雙犀利如鷹的眼眸,看樣子,Vesion根本就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做最大的情敵,“我絕不會把他讓給你。”
“是麼?”Yui眉一揚,笑容漸漸消失,“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
話音落下,Vesion轉(zhuǎn)身,憤憤離去,Yui看著手中的黑玫瑰,自言自語道:
“下次,一定會把玫瑰送到你手上,寶貝,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