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風,伊水靜流,荒山暗黑,篝火閃爍。楊偉一臉淫猥的笑容,雙目緊盯著凌秋波胸前,似乎能夠透過那厚厚衣衫,看到他所幻思的一切。凌秋波聽到了楊偉的話語,緊咬的嘴唇流出了血水。
凌秋波忽而又向前走了幾步,道:“好,我答應你!”燕三聞言,疑是聽錯了,他握劍的手顫栗起來,顫聲道:“秋波,你不能這樣做,楊偉人面獸心,你這樣做沒用的。”
凌秋波沒有再瞧燕三一眼,她輕解鈕扣,羅衫墜地。燕三再也忍耐不住,撲了過去,抱住秋波,道:“秋波,不要這樣。”凌秋波沒有掙扎,只是語如寒冰地道:“放開我!”話音中不帶任何情感,好似發自死人之口。燕三心在下沉,手在顫抖,他感覺不認識懷中的少女,他茫然松開了手,那個殘月之死,如夢離他而去,這個冷雪之夜呢?
天空無月,燕三抬首漫天的風雪,望著風雪中悲傷憤恨的少女。凌秋波離開了他的懷抱,她漠然立在風雪之中,似乎感覺不到雪夜的寒冷,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地墜落在地上。
燕三目光落在墜落在的衣衫上,他不愿再去瞧風雪中的凌秋波,他目光回到了手中的劍上。劍在手中,可他又能做什么,長劍無敵,長劍飲血,可凌秋波卻在他面前受辱,他的劍卻救不了凌子飛。
楊偉張著大嘴,忘記了喝酒。他凝視著凌秋波那□□的胴體,眼中放出了了貪婪的光芒。凌秋波衣衫盡去,靜立在風雪中,飄散的飛雪打在她雪白的胴體上,她感覺不到飛雪的寒冷。
燕三凝視著楊偉那罪惡的面孔,他看到了楊偉臉上那卑劣的笑容他看到了楊偉那絲忘神的眼神。燕三捕捉到了一瞬時機,他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怒,長劍拔出,突然襲擊。他要斬去楊偉那顆丑陋的頭顱,他要斬去楊偉手中炸藥的引線。
長劍擊在金杯上,楊偉手中的金杯暴裂。楊偉身上那寬大的貂皮大衣滑落在雪地上,他抓住了身后的金槍,雙槍連環出擊。燕三手中的長劍卻沒有任何遲滯,空中劍勢一變,斬斷了通往風車上的炸藥引線。
燕三心中終于長吁了一口氣,可是就在此時,楊偉的□□點過,在燕三身上留下的深深的一道槍痕。燕三頓時傷口滲血,長衫染紅,可他沒有感覺到疼痛,他瘋狂劍舞,要將心中的怒氣、心中的悲痛隨著劍招完全渲瀉出來。
燕三悲憤的劍勢席卷一切,空中的飛雪隨著他劍氣而動。楊偉對敵著燕三的長劍,對敵著漫天的風雪,頓時感到力不從心,心中無奈一嘆:“我的金槍還能天下無敵嗎?”楊偉一聲狂吼,雙槍掃劈橫掛,蕩開燕三劍勢,猛然疾身后退,倉皇而逃,消失黑暗之中。
金杯已碎,篝火依舊。燕三沒有追擊,他長劍歸鞘,望著跌落在地的虎皮貂衣,長長一嘆。雖然楊偉走了,可凌子飛依然被綁在風車上,凌秋波呢?燕三不敢回首,他不忍去看雪中赤身顫抖的凌秋波。
“三哥——”凌秋波一聲凄呼。燕三心神一顫,回過首去,脫下血衫,裹住凌秋波身體。凌秋波淚眼朦朧,撲到燕三懷中,痛哭起來。燕三緊抱住凌秋波,道:“秋波,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用自己的衣衫和體溫去溫暖凌秋波冰冷的軀體。
凌秋波此時才恢復感覺,身體顫抖起來。燕三道:“秋波,快把衣服穿上,我去救小飛。”凌秋波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抓住燕三的手,顫聲道:“三哥,我對不住你。”垂下首來,伏到燕三胸前。
燕三輕摟著凌秋波,道:“秋波,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等著你嫁給我,等著你守我過一輩子。”凌秋波眼中泛起了幸福的光芒。燕三拾起地上的衣服,放到凌秋波手上,道:“快穿上,別凍壞了。”凌秋波又低下首去,臉上涌出無限嬌羞。燕三道:“我去救小飛。”他轉身走向那雪中孤立的風車。
雪中的篝火已將熄滅,風車上的燈火仍在寒風中閃動。燕三高聲喚道:“小飛,你怎么樣?”風車上的凌子飛早已被寒風凍得陷入昏迷,此時聽到呼聲,迷迷糊糊地答道:“姐姐,快救我啊。”
燕三聽到凌子飛的聲音,雖然很微弱,但是沒有出什么意外,稍放下了些心,高聲喊道:“小飛,快醒醒,我來救你了。”他迎著風雪,騰身而起,躍向那聳立在天空中的破舊風車。
“別人答應放人,老夫可沒有答應放人!”河灘的巨巖后突然現出一條黑影。在這片黑暗的河灘中居然另伏有人,燕三聞得聲音,心中大驚。那黑影沒有多語,雙手揚起,五點紅星分襲燕三面門胸腹。
“霹靂子?”燕三人在半空,驚駭萬分。他居然沒有發現這隱匿的可怕敵人,更沒想到這個敵人居然發出了江南霹靂堂最可怕的火器霹靂子。燕三別無選擇,只有空中連縱,飛身躲閃。
那黑影不待燕三任何喘息之機,雙手連彈,數點紅星擊向那風車上的凌子飛。凌子飛四肢被縛,神志迷糊,身上還綁著火藥,如果稍沾上一點那可怕的火器,必將火藥爆炸,風車炸碎,凌子飛更是粉身碎骨。
燕三心神俱裂,不假思索,身在空中,掌劍齊出,截斷風車。孤燈跌落,凌子飛的身體隨著空中那半個風車巨輪,跌向伊河中去。燕三也緊追凌子飛,飛身向河中撲去。他希望凌子飛早入河中,浸入河水,浸濕火藥,逃脫霹靂子與火藥焚身之危。
霹靂子沒有擊中凌子飛,卻擊中了那飛墜的風車,爆炸聲起,那半截風車頓時被霹靂子炸著。火焰燃起,就在凌子飛即將入水的那一瞬,霹靂一聲巨響,火藥爆炸,風車炸開,碎片四飛。
燕三忽覺一股熾熱的熱浪撲面而來,亦被巨爆卷及,跌到河中,幾乎與風車同碎。燕三身入水中,知道大難已成,心神俱痛,奮力騰身,躍出水面,不見風車,不見凌子飛,只有一片灰煙,一股硝石焦味氣息。燕三落身岸邊,嘶聲叫道:“小飛!”呆望水上,凌子飛早已被炸得尸骨無存。
燕三終于看清了那暗中痛下毒手的黑影,那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赤眉老人,正是江南霹靂堂的堂主霹靂火秦明。燕三心中狂怒,不及回首風雪中凌秋波,長劍狂舞,撲向暗下毒手的霹靂火秦明。
秦明卻威然而立,一聲長笑,雙手連發霹靂子,襲向飛劍而來燕三。霹靂子炸處,更是煙霧升騰,火焰盡燃,水浪激飛。燕三長劍連動,以劍拔珠,借力巧引,改變霹靂子方向,將源源攻擊而來的霹靂子掃入水中。
水中煙飛浪起,秦明忽而長嘯,身影突動,霹靂子連發,借機向黑暗深處逃遁。燕三面對著源源而來的霹靂子,心中著急,卻無法追擊,待將霹靂子盡數掃入水中,突破霹靂子封鎖,秦明卻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小飛——”凌秋波驚叫著,狂奔而來,撲向河中,她要沖入河水深處,去尋找她的那個唯一的弟弟,她要將弟弟從水中撈出。燕三回首,見凌秋波異動,不由大驚,連忙撲了過去,抱住凌秋波,將她從水中拉出。
“小飛——”凌秋波掙扎著,嘶叫著,她無法相信早晨還活潑可愛的小弟就這么離他而去。燕三一嘆,目投伊河,風車碎片入水,河上尚有數點火光,可哪里還能尋到小飛的一點痕跡。
“我要找小飛!”凌秋波忍不住伏在燕三懷中,嚎然大哭起來。燕三望著懷中淚人,想起發生的一切,心如刀絞,雙目潤濕,依稀淚落。他不知如何勸慰懷中秋波,只能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北風狂嘶著,雪花仍在飄,黑夜之中漫無邊際,濃濃的血腥氣伴著硝石氣息在狂風中飄蕩擴散,漸漸地河水飄去了風車尚未燃盡的碎片,雪花埋沒說厴系難!Q噯鵒棖鋝ǎ嶸潰骸扒鋝ǎ頤腔丶野傘!繃棖鋝ㄋ渴瘢M乓梁櫻皇青嗇畹潰骸靶》傘?
篝火在夜風中閃動,終于滅去,白雪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大地一片沉靜。燕三望著懷中已昏迷過去的凌秋波,他不明白懷中的這位少女為何也會像他一樣伴隨著不幸。難道天下人都一樣,一生只有在痛苦與不幸中掙扎?
燕三再回首深夜的黑暗,心中只有一份永不逝去的沉重悲哀。小飛已去,一個美好的生命就這么短暫,他將魂歸何處?燕三長嘆,為何他看到的江湖,總是刀與劍的火拼,總是血與淚的傾灑?
燕三邁開了大步,他要離開這片黑暗,離開這片血腥。寒風侵入燕三的肌膚,他的衣服凝成冰,他的肺腑一片冰冷。燕三悲傷的心忍受著寒冷的侵蝕,無法擺脫這無邊的黑暗。
※ ※ ※
夕陽的余輝灑照在大地上,皚皚的白雪泛著寒光。大年三十,凌秋波悄悄地走了。燕三獨立在如夢墓前,落日時的北風更加寒冷。青碑半掩在白雪之中,如夢就沉睡在這白雪之下。
燕三凝視著那青碑,凝視著那白雪,臉上掠起無限凄容。在這茫茫人世間,唯有如夢與他心相伴,唯有如夢與他心相連。在這個萬家歡慶的日子,唯有如夢與他相伴,也唯有他陪伴著如夢。
燕三展開了手,他手中信箋不知何時已裂成了碎片,隨著寒風飄起,像雪花一樣飄在空中,跌入地上的積雪,與白雪融為一體。燕三一聲喟嘆,低首雙手,手中已空。凌秋波不告而別,僅留下了一封辭別信,可現在這封信又化風去。
燕三拾起地上一塊信箋的碎片,放在手中,想起了凌秋波信中的話:小飛死了,她已一無所有,她已心如止水,她要去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一個人生活,叫他不用想她,不用找她,永遠忘了她,再找一個更好的女人……
燕三腦中幻起凌秋波的身影,凌秋波離開了他,她為何要離他而去?她到底要去何方,她會回江南嗎,她要去報仇嗎?雖然與凌秋波在一起的日子并不長,與她相聚的日子也沒有太多的快樂,可上天安排他們相遇,安排了他對她的責任。
燕三想起了凌秋波對他的濃情,想起了她父母新亡,疼愛的小弟又突然而去,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又會流落到何方,又在何處聆聽這新年的爆竹?他目光飄得很遠很遠,可能看得到秋波嗎?
“誰?”燕三聽到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從遠而近,那不是一般人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中隱隱有一種殺伐之意。燕三凝神望去,只見一個黑點在雪地上滑過,由遠而近,轉瞬來到墓地之前。
那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暗之中的人,黑色的鞋,黑色的衣衫,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眉毛,黑色的眼睛更是放著幽幽的暗光,甚至連他的臉與手都是黑色的,好似整個人剛從炭窯內爬出來的一般。
燕三面對這樣的一個人,絲毫沒有覺得可笑,他的心中莫明其妙地產生一股濃濃寒意,他從那人黑色的眼神中看到了死亡。那人卻張嘴向燕三一笑,道:“我道這個時刻只有我一人孤獨,沒想到我還遇到一個比我還孤獨的人。”
燕三無法看出那人的年齡,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右手上,那人的右手緊握著一柄漆黑的彎刀。那是一柄奇特的刀,彎如新月,漆黑的柄,柄黑得鞘,整個刀體似乎充斥著一股神秘的魔力,要將四周的光華全部級納入彎刀之中。燕三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面對著這樣的一柄刀,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來,吃驚地問道:“閣下與昔日魔教蕭教主怎樣稱呼?”
那人凝視著手中的彎刀,神情有幾分寂寞,喃喃自語道:“魔刀啊魔刀,為何人人都識得你?”他忽而雙目逼視燕三,道:“刀雖然是魔刀,可我卻非是魔教中人。這柄刀握在我手,只是因為三年前我殺了在賀蘭山隱匿的魔教余孽——蕭無月曾孫蕭元安,覺得這柄魔刀正稱我手,便留了下來。”
燕三聞言,心中一震,魔教五十前肆虐江湖,魔教教主蕭無月武林稱霸,武林中人無人能敵其神秘莫測的魔刀刀法,不想面前之人居然斬殺魔刀傳人,獲得此刀。燕三心中警戒更甚,道:“閣下此來何意?還沒請教閣下高名?”
那人盯著燕三,黑洞洞的眼中閃出幽幽的黑光,道:“我想我沒有找錯,你一定就是燕氏三少燕云天。”燕三一嘆,道:“看來我也沒有猜錯,你是專程來找我的。”那人又笑了,道:“我來自七殺,同行的人都稱我魔殺無心。燕三少,你我相遇,看來今日我倆都不寂寞了。”
燕三明白了,嘆道:“這是亡妻安息之地,我們可以換可地方嗎?”魔殺無心目光落在柳如夢的墓碑之上,輕輕一嘆,道:“生苦,死苦,思苦,情苦……三少能得與妻同穴,豈不快哉,又何苦另擇他地?”燕三回首如夢的墓碑,輕嘆道:“如夢,對不住你了。”他向前踏出了十步,不想因為搏斗破壞了如夢的墓地。
魔殺無心的眼中暗意更濃,奇彎的魔刀劃出一個奇異的長弧,在天空中閃出一道黑云般的暗流,斬向燕三。燕三長劍驟然出鞘,迎向席卷而來的那道暗閃。刀劍相碰,一觸即開,燕三靜如雪峰,魔刀如幻即逝,轉瞬又至。
暗閃連連,魔刀肆虐,黑暗的刀體幻出一股淡淡的血紅,燕三長劍激發了魔刀的血腥與殺氣。魔殺無心一身黑袍籠罩著黑暗,頭上的長發也隨著詭異的刀勢飄散開來,整個身形如同鬼魅,在白雪大地上騰起一團黑暗,將燕三包裹起來。
燕三感覺到身邊的白雪在魔刀的暗閃下幻化成水,他的衣衫也被魔刀的暗流割下條條劃痕。可燕三沒有后退,他不能讓魔殺無心的魔刀毀壞如夢的安息之所。他在那魔刀的暗閃之中,捕捉魔殺無心那陰沉黑暗的眼睛。
魔刀連連,黑幕重重,燕三終于深切地感受到了七殺殺手的可怕,這僅是七殺的第四殺,最后還要面臨什么樣的三殺?燕三感覺到衣衫碎片落地,他的長劍在黑暗之中,突然劃出一線,點在魔刀那股奇異的淡紅隱線之上。
魔刀中劍,魔殺無心身體也隨之一顫,好似那一劍擊在他身上一般。魔殺無心嘶啞一叫,魔刀再起,幻化無邊,朵朵暗月,印向燕三。燕三也突然一聲長吼,長劍連擊,劍劍擊在魔刀血線之上。頓時魔刀兇焰大減,魔殺無心狂吼連連,臉上黑氣大涌,手中刀勢卻衰。
燕三緊盯魔殺無心那黑暗詭變的雙眼,長劍又進,擊在魔刀,刺向魔殺無心的心藏。魔殺無心魔刀失勢,忽而雙眼赤紅。燕三大驚,劍至半途,忽而身影疾退,只聽空中一聲暴響,魔殺無心的身體突然爆炸開來。
燕□□了十丈,只見空氣之中一片血腥,無數血肉碎片,撒在雪地之上,沾到如夢墓碑。魔殺無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柄奇異的魔刀靜躺白雪之中,發出詭異的黑芒。
原來魔殺無心在魔刀敗北之時,突然使出天魔解體大法,欲以燕三同歸于盡,若非燕三見機的早,退卻得快,也就像凌子飛被火藥炸碎一般,被魔殺無心的真氣自爆之力炸得尸骨無存。
燕三默然無語,收起長劍,清理干凈如夢墓碑,掃去墓前魔殺無心地上血肉。他最后拾起了那柄魔刀,凝神望去,刀上血線早已消逝無蹤。燕三一嘆,一柄魔刀,吞噬了多少人的鮮血與生命?他提起魔刀,立足伊河之前,奮力一扔,將魔刀投入伊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