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黃昏,清風(fēng)寂寥,凌秋波獨居紫湘閣內(nèi),對視銅鏡,顧影自憐,兩腮清淚,幾多愁苦,幾多凄冷?她忽而悠悠一嘆,抬首窗外,小院假山,幾處花開,一閣一院,形影相吊。
可院外的景色呢?凌秋波望著遠天的落日,不由垂下頭來,目光落到了身畔的窗檐之上,沉寂在那里。這些天來,她只能守在這里,靜看著日出日落,外面的世間,似乎已經(jīng)離她很遠很遠。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凌秋波口中微張,不知不覺間吟李白這種《怨情》來,凄婉的聲間讓人心顫,可她心中的愁苦,又豈是這首詩能表達出來的呢?
凌秋波又是一嘆,回首過去,拾起粉餅,擦去淚痕,薄施臉上,對鏡一笑,鏡內(nèi)顏動,更覺凄然。她終于忍不住伸出手來,一掌打在銅境之上,銅鏡碎裂開來,如枯葉無數(shù),跌在地上。而她的玉手也被劃破數(shù)處,漸顯殷紅,鮮血流出。
凌秋波抬起了手,放在了眼前。她凝視著那的手上的血,就象看一朵朵艷麗的小紅花。血滴到了地上,可她的嘴角居然泛起了一種欣慰的的微笑,好似那流血能夠帶去他心中滯存的所委屈與苦惱。
血不知流了許久,那只流血的手終于麻木地失去了知覺。凌秋波這才癡然地取出一塊手絹,簡單地系在手上。手絹染紅,傷口血凝,她站了起來,踏步下樓,漫步走到了閣樓前的小院。
凌秋波走到假山前,踏到了花徑之上,抬首望處,一對彩蝶,花間翩舞。她的目光追逐著那對彩蝶,現(xiàn)在的她,只能神住這彩蝶的自由自在。如果能象古人,化蝶而去,會是多么美好!
凌秋波看到了花叢的一朵枯萎花兒,她摘了下來,放在鼻前。沒有香飛,不再鮮麗……她揉碎了那枯萎花瓣,散到了塵土之上,無意回過首去,目光落回了她那獨居的孤樓。精雕的窗、斜飛的檐……
“秋波——”一聲輕喚,驚得凌秋波身體一顫。她回過首去,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居然會是燕三,頓時心中萬種情愫涌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悲。燕三看到了秋波眼中涌出了淚水,那蘊含了太多的感情,他讀出了其中的愁苦。
秦炎就站在燕三身后,離燕三只有三尺,他冷冷地盯著燕三的背影,眼中忍不住又泛起了那積蓄已久的仇恨與惡毒。這是偷襲燕三的大好時機,他悄悄地扣起兩顆霹靂子。
秦炎臉上的肌肉幾乎因為激動而抽搐起來,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冒險,何況他還有了一個完美的計劃呢。他臉色陰沉的可怕,狠狠地盯了燕三良久,居然悄悄離開了小院。
燕三自進院以來,雖然沒有回首,但他一直沒有放松對身后的警惕,他能感到秦炎眼中深深的仇恨。直到聽到秦炎的遠去,他這才放松了戒備。對于秦炎的溜走,他心中又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然而他并沒有阻攔。
“秋波,這些天來,你怎么樣?”燕三雖然早已知道了結(jié)果,可還是忍不住要問。他希望凌秋波過得要比他想像的好,可凌秋波聞言,眼中的淚水卻又止不住地涌了出來。她滿臉梨花,撲到燕三懷中,似乎找到了依靠,緊緊地偎在那里。
燕三看著懷中楚楚可憐的秋波,終于知道凌秋波過的要比他想像的更不開心,嘆道:“如果我?guī)愠鋈ィ氵€要回來嗎?”凌秋波哭聲更大起來,悲聲道:“三哥,我錯了,我不該將事情想得那么簡單。”
燕三輕摟著秋波,坐到了花徑旁的一條石凳上,道:“秋波,我們賞花好嗎?你瞧這兒花兒這般美麗,一切都會好的。”凌秋波漸漸止住了哭聲,可她的目光卻落到了剛才那被揉碎的枯萎花瓣上,嘆道:“三哥,秋天來了,花要謝了。”
燕三溫言道:“花謝花會再開,秋波,不要傷心了?”凌秋波卻是一聲幽嘆,道:“花謝謝花會再開,可人呢?”悠悠歲月,人凋零了又會怎樣?凌秋波掙扎著從燕三懷中站了起來,別過身去,聲色俱凄地道:“三哥,我雖沒入洞房,卻成了別人的棄婦,又有何面目見你呢?”
燕三心中一震,想不到凌秋波會如此想。可事情的確如此,凌秋波又怎能不為此黯然神傷呢?燕三無語從背后摟住秋波,柔聲道:“秋波,三哥哥明白你的情份,三哥永遠是你的三哥。”
凌秋波神情激動起來,仰靠到燕三懷中,顫聲道:“三哥,我對不住你。”燕三俯視懷中的秋波,看到了她那長長睫毛上閃爍的淚光。燕三的心中也不由凄然一痛,他明白秋波的苦楚,更理解她心中的悲傷。
燕三俯下身去,用口噙去秋波臉上的淚珠。凌秋波身體一顫,臉上透出了一股嬌紅。她頭垂得更低,燕三摟的更緊。花徑飄香,晚霞艷麗,兩人沉浸在一片溫柔之中。
燕三托住了秋波那只受傷的手,放到唇邊,道:“秋波,你的手怎么了,他傷害你了嗎?”凌秋波明白燕三說的是誰,她緩緩搖了搖頭,道:“南宮豪根本不到我這里來,他又怎會傷的了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燕三一嘆,道:“秋波,你怎么這么不愛惜自己?”凌秋波看到燕三眼中的憐惜,感受著燕三的溫暖,臉上終于掠起了一絲笑容,道:“三哥,很快就好,沒事的。”燕三的臉上也浮起了笑容,
一聲冷笑,從院門外進來了一個人。來的人不是秦炎,而是南宮豪。凌秋波驟然看見南宮豪,身體不由一顫,她想不到南宮豪會破例,今天居然來到這里,可她并沒有躲避,而冷冷地回視著南宮豪。
南宮豪望著相依相偎的燕、凌二人,滿臉譏諷地道:“三少爺,真是人生哪里不相逢,在我們南宮世家內(nèi)眷的院落,居然也能見著你。哦,抱歉得很,我打攪了兩位的雅興,成了棒打鴛鴦的千古罪人了啊。”他右臂斷處,緊裹著繃帶,而且由于失血過多,眼色灰暗臉色煞白,顯然還要靜養(yǎng)很長時間,才能傷口痊愈,恢復(fù)過來。
燕三聽到南宮豪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懷中的凌秋波,到退了幾步。盡管他十分清楚南宮豪與凌秋波實際狀況,可不管如何,凌秋波是南宮豪名義上的妻子,他在南宮豪面前抱著凌秋波,他成了什么貨色?
南宮豪正在盡力克制著自已,可他這樣一個自傲的人,看到凌秋波倚在別人懷里,又怎能忍受得了名譽的玷污?他胸中燃燒起的怒火,熾燙著他的心,眼中更是增添了對燕三的憤恨。
燕三面對著南宮豪憤怒,更是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難堪。因為夫為妻綱,南宮豪有權(quán)這樣對待凌秋波,懲罰她的失德。而燕三呢,他現(xiàn)在只是個局外人,對凌秋波任何的親密舉動,只會成為眾人唾棄的罪惡。燕三此時更深層次地認識到了秦炎的陰險,他能說什么呢,唯有一聲輕嘆。
凌秋波此時卻神情激動地道:“南宮豪,你要管我嗎?你是我什么人,你到現(xiàn)在成為我的男人了嗎?我進了南宮世家的門,你們南宮豪就這樣對我嗎?我三哥來看我怎么了,難道你們南宮世家這樣對我,不怕傳入世人耳目了嗎?”
南宮豪不理凌秋波,可臉色卻愈加地難看起來。他瞧向燕三,道:“三少爺造訪,無以為樂,我近日排了個劍陣,正好可以舞起來,為三少爺助個興。”那寒人心魄的語氣中蕩滿了攝人心神的殺氣,他輕拍了三掌,頓時從院外魚貫走進了七個黑衣人。
那七個黑衣人居然個個黑巾蒙面,他們各握著一柄寒劍,可握劍的姿勢卻又大有不同,或斜或正,或左或左……他們一進院來,便結(jié)成了一個劍陣,將燕三圍了起來。頓時小院之內(nèi),寒光閃閃,殺機四起。
燕三身在陣內(nèi),更覺劍氣襲骨,如置寒窖之中。他心中奇怪,在南宮世家之中,這七人為何要蒙面,顯然這些人大有身份。他目光細掃,想從他們的身材眼神中尋出個端倪來,可只見那七人個個目光如刀,銳利非常,卻無法堪破他們的身份年齡。
凌秋波看到燕三被圍,一聲驚呼,道:“三哥——”臉上擔(dān)憂,更是堪憐。她怒視南宮豪,道:“南宮豪,你怎可這樣?三哥只是來看我,我們什么都沒做,你怎可要置三哥于死地?”
南宮豪一聲冷笑,毫無感情地看著凌秋波,無比冷酷地道:“凌秋波,你這般恬不知恥,還有什么臉面和我說話嗎?再不滾回屋里去,我叫人把你裝入竹籠,沉到江里去!”
凌秋波聞言身體一陣哆嗦,可她沒有退讓,接口又道:“南宮豪,你這無用的禽獸,你沉了我啊。”南宮豪聞言,眼中噴出了憤怒的怒火,一掌輪出,打到凌秋波臉上。
凌秋波被打的身體一歪,那嬌嫩的臉上留下了五條紅紅的指印,可她的臉又迎了上去,道:“南宮豪,你好大的能耐,再打啊。”南宮豪的臉色一片鐵青,可他終究沒打第二掌,只是眼神越加陰冷地射向燕三。
燕三不忍凌秋波再度受辱,輕嘆道:“秋波,你回屋吧。我也該走了,你放心,這區(qū)區(qū)個劍陣還是困不住我的。”凌秋波目光投向了劍陣中的燕三,泣聲道:“三哥,我對不住你。”燕三看到了凌秋波的眼中的淚水,嘆道:“秋波,你留在這兒,只會讓我分心,回屋吧,好好地住在這里,過段時間,我自來接你。”
凌秋波聞言,她深深地望了燕三一眼,終于道:“三哥,我回屋了,你走吧,離開江南,不用再來找我了。”她腳步移動,退回閣內(nèi),上了樓上,倚窗俯視院中燕三,眼中情切,只看得燕三心中又是一痛。
南宮豪卻時在旁又是一聲冷笑,道:“三少爺為何還不出劍,難道我這七星玄空劍陣,真得只是個破銅爛鐵陣,不入三少爺?shù)姆ㄑ郏俊彼捯粢宦洌瞧弑畡菀蛔儯瑒﹃嚫切顒荻l(fā),待機而動。
燕三頓覺一種氣血翻涌的感覺,他連忙凝下神來,細細觀察著每一只握劍的手。而那列陣黑衣人的七雙眼睛更冷冷地盯著燕三,關(guān)注著燕三的一舉一動。十四道眼光與七道劍光交織在一起,無聲地侵蝕著燕三的意志。可燕三卻目光明亮起來,他突然長劍閃電一擊,似要破陣而出。
劍陣頓時催動起來,那七個黑衣人身影連動,七柄寒劍慘嘯而起,從不同的方位攻向燕三身上不同的部位,眩目的劍光交織成一片,似要將燕三的血肉之軀肢解成肉片殘骸。燕三只覺七道凌厲劍氣切割而來,頓時四肢百骸裹在強壓之中,層層疼痛欲裂的感覺涌向體內(nèi)。
燕三心驚這劍陣厲害,一聲暴喝,長劍翻動,劍氣吞吐,連斬七式,放才稍稍御去劍陣之威。然而就在此時,燕三的一劍剛使出了半招,卻出了意外。居然劍出中途,卻意外脫手,在陣內(nèi)斜飛而去。而他身體也似受到了劍陣重創(chuàng),猛然仆倒在地。
這個變故實在突然,然而那圍攻的七個黑衣人并不驚訝,好似在劍陣之中,只會有這樣一個結(jié)果。只見其中一個黑衣人劍鞘一揚,便將燕三脫手斜飛的長劍磕飛。而七柄寒刃再掀波瀾,凝起千鈞殺機,毫不留情地刺向燕三的后背。
燕三仆到在地,眼看他的后背就要變成刺猬,被七劍刺中,忽聽噼噼啪啪數(shù)聲脆響,燕三猛然身體一翻,手中光華再起。那是什么,那是劍鞘!生機一線之時,燕三手中的劍鞘突然而發(fā),在劍陣中脫穎而出,暴出重重劍氣。隨之而來的是驚叫慘呼,驟然小院又寂靜下來。
六柄長劍落地,六只握劍的手腕俱斷。還有一個黑衣人雖然握劍的手沒斷,可他只能緊握著劍支撐在地上,他的一條腿的臏骨已被擊碎,再也站不起來了。七個黑衣人無限驚懼地望著燕三,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結(jié)果。
燕三靜靜地卓立在七人圈外,雙目冷冷地對視著南宮豪。他的劍又回到了手中,卻沒有歸鞘,而是斜對著南宮豪。他隨時備準(zhǔn)發(fā)出必殺的一劍,再也不能給南宮豪有絲毫異動的機會。
剛才的一戰(zhàn),燕三雖然僥幸破陣,可他背脊上中了兩劍。劍傷中得很深,鮮血從傷口流出,已經(jīng)染濕了后背,有一種涼嗖嗖的感覺。更何況此時此刻,只有挾持住南宮豪,他今日才有出得南宮世家的機會。他向前逼進了兩步,冷視著南宮英豪,道:“南宮公子,我該走了。”
南宮豪一面復(fù)雜的表情,還在回味著燕三剛才破陣的一擊。人人都知道三少爺?shù)膭膳拢捎终l會想到他手中的劍鞘還會有那么大的妙用?燕三的觀察之準(zhǔn)、破陣之奇、甘冒之險,不得不讓人嘆服心驚。
南宮豪對視著燕三,終究又想起了身受的恥辱。他眼中的目光又熾熱起了仇恨,冷笑道:“三少爺,你雖然僥幸破了劍陣,可你以為南宮世家就這么容易來去自如了嗎?”
燕三凝視著南宮豪的斷臂,忽而一聲嘆息,長劍歸鞘,道:“南宮公子是要留客嗎?”他抬頭首小樓,望見凌秋波。只見她立在窗后,正伸螓首,殷殷相望,臉上喜憂參半,掛著淚珠。
南宮豪見燕三收劍,反而神情一怔,臉色數(shù)變之后,終究恨聲道:“送三少爺出府。”燕三猜到以南宮豪性格,定會如此,他收回目光,道“南宮公子,告辭了。” 不再多說,向院門外走去。一個黑衣人跟在燕三身后,顯然是遵從南宮豪所令,送燕三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