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劉叔叔的請求, 我臨時接了個活計,幫他去客串一回同譯。
然而我沒有想到,我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她重逢。
我一度以爲, 屬於我的機會來了。
時隔十年有餘, 我們還能在茫茫人海的異地相逢, 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顯然對於再見到我, 她也很是開心, 見著我問候個不停。
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雖然我不是H市的人,但我們一起念過初中, 做過同桌,嬉笑怒罵過, 她理所當然地把我當成了一個惺惺相惜的故人。
我們有空便一起吃飯, 一起打電話聊家常。我能感覺得出, 她對我並不是我對她的那樣。她看著我的眼神很純粹,沒有絲毫的曖昧。但我仍一廂情願地以爲, 只要我努力,我們有那麼多的過去,也一定會創造出更美好的未來。
趁著她知道我被逼相親的窘迫,我難得的死皮賴臉,懇求她讓她假扮我的女朋友, 幫我擋開這些煩心事。她聽了我的請求顯然很猶豫, 但我卻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硬是央她幫了我這一回。
我那時還信誓旦旦, 我以爲我們一定可以一起走下去, 直至,我們的一生。
事情很順利, 母親很喜歡她,也邀請她再到我家裡來。可我看得出,她並不是那麼樂意,我也捨不得她爲難,只能到此作罷。
每每碰到母親提起她,我都只能訕訕地岔開話題。我只盲目樂觀地相信,總有一天,她真的我會成爲我家裡的一員,我生命中的另一半。
我們之間的交流一直平平淡淡,但也從沒有斷續過。
有一次我回瀝水初中看我表姐,想到這兒也是她的故鄉,便邀她跟我同遊。我們在瀝水初中的那一天過得很是充實,也很有意義。我有預感,終我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不知道哪個搗蛋鬼偷偷拍了我們臨時辦的交流會照片,居然還發到了網上。
這些情竇初開的初中生總是對愛情充滿了綺麗的遐思,見著我們又是老同桌,又一起回母校,便自顧自地硬把我們湊成了一對,還說了一些讓我聽了也充滿了綺思的話語。
回到S市後,從母親那裡得知這些,又聽了她那一連串的推測,我既有些無奈又有些酸澀,同時也有著不敢說出口的憧憬。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惜,她不知道,我們之間,乾淨得連條魚都活不下去。
我把這些話當成笑料告訴林天意,一方面是想讓她也聽著樂樂,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試探一下她的想法。
只不過我根本來不及琢磨她的內心想法,那個人的出現徹底破壞了我還來不及構建的未來。
這個人,正是葉石唯。
我的災難。
從初一開始,我便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絕對不是看上去的這麼簡單。
葉石唯表面看很和善,呼朋喚友一大堆,但他領導慣了,說出來的話隱隱都有著命令的味道。他旁邊簇擁的幾個同學個個都以他馬首是瞻,從沒有敢隨意反駁他意見的。他也很是習慣這種充當老大發號施令的角色。
除了在某個人面前。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恰是我的同桌林天意。
在她面前,他會變得特別好說話,也特別愛作怪。每一次他做些什麼舉動,不是能惹來她的爆笑,就是她不顧形象的追打。
而她也是一樣,明明在大家面前一貫表現的親切友善,眨眼到了他面前就一反常態,非常容易暴怒,有時還會對他惡言相向,甚至拳腳相加。
兩個人總能鬧得班裡雞犬不寧。
別人也許沒發現,但我這個做同桌的,卻是看的清楚明白。每每他們說起話來,旁人總是插不進話的。他們總是這樣,一談起天來,就是旁若無人。
那時我就知道,我之於她不過就只是一個同桌,普普通通的同桌,而已。
只要葉石唯在場,我就只是一個觀衆,也只能裝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看著他們玩樂。但我對此無計可施,唯有默默地退讓。
離別多年,我終於能單獨跟她相處,期冀著她能注意到我的存在。
卻沒想到,這一切不過就是個笑話。
原來,他們,早已重逢。
我自始至終,也只是一個路人而已。
幾乎是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些東西就要生生地從我身邊溜走。
果然,時間相隔纔不過一個多月。毫無徵兆地,一個晴天霹靂在我頭上砸下。
那一剎那,我彷彿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耳朵裡“轟轟”作響,手機都差點拿不住。我早已經不記得當時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是慌亂地掛了電話,心緒紊亂,久久不能自持。
早就有心裡準備了不是嗎,爲什麼聽到她親口承認的時候還是這麼傷心難過呢?
我至今還記得,當年父母因公出差在外,就把我託付給了在H市教書的堂姐。
我那時長那麼大,都沒離開過S市,對父母不負責任的做法也有些不滿,但我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聽著他們的吩咐,背井離鄉來到了瀝水鎮。
第一天開學,大家都不熟悉,我平素裡沉默慣了,更是沒有主動找人談天。也是因此,幾乎沒人來跟我閒聊。
傍晚放學的時候,她算是班裡第一個真正意義上注意到我的人,可我當時只是耷拉著腦袋隨意地應付了她一下。
若是早知道,我後來會對她報以這樣熱切的想法,早在那一天初識,我就不該睡那什麼勞什子的覺,而應該緊緊抓住這樣絕佳的機會纔是。
可惜,時間不能倒流,我終究是錯過了那一回與她相知的機會。
慢慢地,我發現,她跟班裡男生中的老大葉石唯關係有些不太一樣。
葉石唯尤其喜歡挑釁她,或者,用撩撥這個詞會更妥帖些。
初一的時候還不明顯,自我變成她的同桌後,這一現象就很明顯了。他時不時地就會往她身邊湊,然後跟她槓上,鬧一頓,再消停,如此反覆。
奇怪地是,林天意似乎並不反感他的接近,甚至,有些樂在其中。
我自以爲早熟,看得明白,知道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是對葉石唯這種性情張揚,長得又比較帥氣的男生比較有好感的。而班裡喜歡葉石唯的女生一抓一大把,林天意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我自以爲是地認爲這只是她年少時的一時迷戀而已。
總有一天,她會注意到別人的存在。比如說,我。
當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裡閃過的時候,我完全被驚嚇到,不能言語。但有些事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敢想,就越是會去想,完全不能控制,只能沉淪進去。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等到這一天的到來,便被我父母接回了S市,我終究還是沒能看到我心心念唸的小人兒是怎樣長大的!
這麼多年來,我也只以爲自己對她是有點執念,倒是也沒有抱著什麼要跟她生死相許或者找回她的想法。
這些過往也只是偶爾地會在我的心裡,我的夢裡出現,僅僅,只是如此而已。
直到她的再次出現。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起來。
我想,這一回,我一定要抓住機會。這一回,只有我們兩個,我總能,抓住她了吧。
想來真是可笑,我這麼緊趕慢趕的,終究還是晚了那麼一步。
原來她心裡的人兒從來沒有消失過,他們在一起是那麼的相配,也是那麼的刺眼。
我其實想過要跟她表白,可見著她了卻又說不出任何告白的話來,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她的心裡根本沒有我,說出來也不過是一場笑話而已。
得知他們在一起後,我便不太敢去見她,我只怕我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情會出賣我自己。若是被她得知我的想法,或許,我們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吧。
知道她過得很好,我便也覺得滿足。
有時候想想,也許,我也並不是非她不可,這只是我年少時的一個夢吧。於是,我又開始相親,想以此來模糊她在我心裡久久不能褪去的印象。
可惜效果很不理想,跟別的女人的每一頓飯,我都吃得異常乏味,絲毫沒有食慾。
煩躁之餘,我孤身一人回到了瀝水初中,想看看我們的過去,我們曾經歡鬧過的青春年華。
在堂姐的公寓裡,我看到了那幅掛在牆上的牡丹圖。人都說字如其人,我覺得畫亦是如此。她明明畫的是牡丹,卻給我一種蘭花香草的味道,淡淡宜人的,韻味十足的,正如她在我心裡的感覺。
我看著畫上的落款,心裡有些發悶。如果,我們的名字能一直這樣並著放在一起該有多好。
我這麼想著,便又想到她作畫那一天的情景來。
我向來愛好攝影,那天便理所當然地擔任了拍照的任務。當我拿起相機對著她正打算拍下的瞬間,葉石唯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也許那一個場景,就已經暗示了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了吧。
我永遠只是,也只能是,那個拿著相機站在一邊見證他們愛情的過客罷了。
雖然很扎眼,但我還是禁不住把相映成輝的他們拍了下來。
看著照片上他們兩個人一個站著俯身歌唱,一個坐著微笑作畫,我很難受,悶悶地,好像被大錘子捶了一下似的。但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很相配。
我原本鬱悶地想扔掉這張讓我看了就不舒服的照片,卻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還是留了下來。即便是每見一次,都讓我悶痛一次,我也捨不得扔掉照片裡她洋溢的微笑。
真的是,捨不得啊。
我想,也許,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吧。
我擔心自己會變卦,便急急地打電話把她拖了出來。
毫無疑問,他們一定過得很甜蜜。看到她臉上嬌豔的藏也藏不住的笑容,我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換了是自己,她能不能這麼開心。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們確實是最配的,我不該在對她懷有那些不該有的念想,就這麼跟她相忘於江湖吧。
到這時我才發現,我竟然還是這麼一個善良大度的人。見著他們關係這麼和諧,這麼融洽,我不僅不捨得拆散他們,居然還要把我最深的祝福送給他們。
鬼使神差地,我把那一張紀念他們青春年少的合照以結婚禮物的形式送回給了他們。
可縱使我再是大度,也是不敢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的吧,那就讓我這麼默默地候著他們幸福吧。
興許,等到他們兒孫滿堂其樂融融的時候,他們會笑著指著這張照片,告訴他們的孩子,說,這是一個叫張青勵的老同學給他們拍的照。
曾有一個名叫張青勵的人,在他們的世界存在過。
林天意,最後一次在心裡深深地思念你,你一定要過得幸福。
我也相信,總有一天,我也能找到,屬於我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