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力再去承受這些讓我無法去面對和承受的記憶，手終于還是按下了啟動魔國毀滅的機(jī)關(guān)，一切從這里開始，也在這里結(jié)束。

只不過上一次離開這里時，我們每一個人都躊躇滿志，而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肩負(fù)起最后的使命。

我落寞的從高塔上走下來，在廣場上看見還在提心吊膽的其他人，或許是因?yàn)槲抑簧砬巴咚L時間，他們不知道我會在里面遭遇什么，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惴惴不安的焦慮。

看見我安然無恙走出來，他們神情終于舒緩，只是他們恐怕不會體會我此刻的心情，一時間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去面對面前的這些人。

他們每一個人的先祖都是我的仇人，而且還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即便現(xiàn)在亦如殺掉應(yīng)悟那樣殺掉他們也不為過。

可偏偏就是這些仇人的后代卻成了我朋友，如果不是他們，或許我早死于非命，多么可笑的命運(yùn)，他們的先祖千方百計要我的命，而他們卻不惜一切的保護(hù)我。

“看見祖神了嗎？”田雞依舊沒心沒肺沖我憨笑。

我點(diǎn)頭，是的，我看見了，可如果可以我寧愿不去知道魔國的真相和秘密，如今我承受的沉重溢于言表。

“神真的隕落了？”葉知秋也有些好奇。

“是的，神隕落……”我慢慢搖頭，神又怎么會隕落，有些人即便不在了，卻會一直活在我心里，亦如將軍，而那些近衛(wèi)的音容笑貌如今像是刻刀一般深刻在我記憶之中，我抬頭看向高塔。“神不會隕落，信仰會永遠(yuǎn)傳承下去。”

“干嘛這么深沉，你像是經(jīng)歷了很多事一樣。”宮爵走上去笑著問。“高塔中你都看見什么了？”

我看向?qū)m爵，五味陳雜分不清我到底該用什么身份去面對他。

“沒什么，祖神在高塔中記載月宮九龍舫和神器的線索，還有毀滅這里的機(jī)關(guān)，我下來的時候啟動了機(jī)關(guān)。”我把在高塔之中看見的一切一五一十全說出來，當(dāng)然關(guān)于近衛(wèi)以及我身份的事只字未提。

“你，你為什么要啟動機(jī)關(guān)啊，保存這么完好而且如此神奇的遺跡，你居然要?dú)У簟！比~知秋和薛心柔同時大吃一驚。

“哎，什么遺跡不遺跡的，說到底就是神的陵墓，人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毀掉也好，免得還有向溫儒這樣居心叵測的人惦記。”葉九卿拍拍我肩膀目光慈祥。

“我們毀掉的遺跡又不是只有這一處地方，干嘛大驚小怪的，我這么笨的人也知道，這地方還真不能公之于眾，其他不說，117局肯定會試圖掩飾這里，別忘了，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田雞一本正經(jīng)說。

“想想也是，魔國涉及到創(chuàng)造的空間和各種異巫的辦法，以及神留下的神力，這些都不該是凡人能掌握的力量，一旦被公開必定要掀起軒然大波”薛心柔點(diǎn)點(diǎn)頭。

“我有些累了，就在這里休息一晚吧。”我神情低沉說。

“休息？等會……”田雞一怔很吃驚看向我。“你剛才說在高塔里啟動了自毀機(jī)關(guān)？”

我肯定的點(diǎn)頭。

“那，那我們怎么出去？”田雞震驚無比看著我。

“不用擔(dān)心，我知道出去的辦法。”我啟動了機(jī)關(guān)，在下一個日月交替的時候，整個魔國會隨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空間消失于這個世界，不過在魔國之中，我能駕馭完整的毀滅之力，我在殷蝶留下的記憶中，知道了離開這里的辦法。

毀滅之力能重新創(chuàng)造一個和外面世界相通的連接通道。

“這里都要?dú)缌耍€留著干嘛，趕緊想辦法出去啊。”葉知秋說。

“想再坐坐，這或許是最后一次看見魔國了，從進(jìn)入這里到現(xiàn)在，也沒靜下心來好好看看這里，就當(dāng)是給自己留點(diǎn)回憶吧。”我喃喃自語，分不清是說給其他人聽，還是說給自己。

大家都圍坐在我身邊，也許這里對他們來說僅僅是一處匪夷所思的遺跡或者是神墓，但只有我清楚這里對于我的意義，我送走了和我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和朋友，而如今我身邊坐著的卻是仇人的后代。

好復(fù)雜和矛盾的心情，我在兩種不同的記憶中交替，有龍伯國主的冷傲，也有顧朝歌的仁義，感覺自己都快要分裂。

“你手怎么了，為什么有血，你該不會受傷了吧？”田雞就坐在我身邊，抓住我的手很擔(dān)心的樣子。

我目光落在手背上的血跡，抬頭和田雞對視，很久沒有說出話。

“你這樣看著我干嘛，不會真受傷了吧？”田雞一頭霧水，伸手在我身上檢查，嘴里還咕嚕。“去了一趟高塔，回來怎么人便傻了？”

我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他，我也沒想好該怎么對他講，這并不是我的血，而是他先祖的應(yīng)悟的血，我就在高塔中親手殺掉了他的先祖，如今算起來我更應(yīng)該是他的仇人才對。

作為龍伯國主，我該仇視這里每一個人，甚至某一刻那種與生俱來的殺戮和冷酷在我意識中一閃而過。

我的手抬起來，上面具有著威力驚人的毀滅之力，那是可以屠神的力量，手就放在田雞的胸口，我可以輕而易舉如同摧毀應(yīng)悟那樣殺掉他。

“給你的。”

“什么？”田雞一臉茫然。

我的手在他面前攤開，那個血瓶就在我掌心，那一刻我還能記起，我是顧朝歌，眼前的是和我生死與共的朋友，即便作為龍伯國主，田雞也不過是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凡人。

龍伯神族的榮耀是用神族的血和尸體來鑄造，而不是毫不相干的凡人，何況還是一個屢次以身犯險救我命的朋友，我身上承載著整個種族的興亡，田雞救過我，在這里每一個人都救過我，算起來他們對龍伯神族有恩。

“應(yīng)家先祖的血，這也是破解你壽命限制的辦法。”

我在秦展顏留下的記憶中，找到了她融合歸墟人血液的辦法，應(yīng)悟?yàn)榱俗尯笕顺掷m(xù)不斷找尋月宮九龍舫，讓后人的血液在六十歲的時候突然凝結(jié)，而存放在高塔之中的血瓶，是應(yīng)悟的血液，只要將他的血液和應(yīng)家后人血液融合，便能破除壽命的限制。

田雞先是一愣，突然一把抱住我，手重重的拍在我后背，他是粗人感情也細(xì)膩不起來，表達(dá)情緒的方式也是這樣粗狂。

“你是應(yīng)家的大恩人，我……”

田雞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手不停的拍打我后背，一般情況下我會推開他，然后在奚落幾句，可如今我身體僵硬的靠在他身上。

恩人和仇人……

我凌亂的在兩種記憶中切換，或許是對他的彌補(bǔ)吧，我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我以顧朝歌身份面對他時的虧欠。

“你是不是累了？”還是宮爵觀人入微，應(yīng)該是見我反應(yīng)生硬，在旁邊擔(dān)心的問。

“是啊，真的有些累了。”我撐起身體癱軟的躺到地上，目光剛好可以看見面前高聳入云的高塔，卓明風(fēng)說的沒錯，記得的事太多煩惱也會越多，真希望什么都不用去想，就安安靜靜睡一覺。

或許等我醒來會發(fā)現(xiàn)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切我還能挽回和更正。

“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怎么了？”葉知秋偏頭看著我。

“想家了……”

“我給你吹葉吧，小時候你每次心情不好，就讓我給你吹葉。”葉知秋說。

我在嘴角擠出淡淡的笑意點(diǎn)頭，從小封承鞭策我和葉知秋掌握琴棋書畫，我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倒是葉知秋深得真?zhèn)鳎瑥呐赃呎乱黄瑯淙~，橫貼于嘴唇隨著她吞吐的氣息，傳來婉轉(zhuǎn)悠揚(yáng)，音妙入神的曲調(diào)。

我一怔，好熟悉的音律，忽然想起在雪域的時候，每每孤寂時便獨(dú)坐雪峰之巔銜葉而嘯，難怪第一次聽到葉知秋吹葉時，我便泛起淡淡的愁緒。

“不好聽？”葉知秋估計是看我有些驚詫。

“不，就是這個曲調(diào)，多吹一會……”我閉上眼睛，在那抑揚(yáng)頓挫的曲調(diào)中，心情漸漸舒展。

此夜曲中聞?wù)哿稳瞬黄鸸蕠椤?

或許只有我才會體會到這音律中的深意和滄桑，其他人圍坐在我身邊，靜靜聽著這回蕩在魔國之中悠揚(yáng)的音律，我側(cè)過頭去，眼淚再一次從臉頰滑落。

我們就這樣靜坐到快天明，抹去臉上的淚痕，發(fā)現(xiàn)自己堅(jiān)定了許多，張開五指閃耀出的強(qiáng)光中，在廣場上開啟一道和我們進(jìn)來時一樣的神門。

我站在光門處，最后一次回望魔國，是那樣的不舍和眷戀，千年前我就是從這里離開，可那個時候，身邊還有生死相隨的朋友，而如今，當(dāng)我再一次從這里離去時，已經(jīng)只剩下孤零零一人。

往后的路要真要我一個人走了，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并不堅(jiān)強(qiáng)，是那樣懼怕生離死別，將軍走到的時候是這樣，松開凌芷寒手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那些近衛(wèi)灰飛煙滅更是心如刀絞。

每一次我都無能為力，每一次我的心都千瘡百孔，我是龍伯國主，我在心里一次次告訴自己，我不能讓他們用生命成全和保護(hù)的自。己去辜負(fù)了每一個為我犧牲的人。

宮爵走到我身邊問：“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的思緒重新被拉回來，下意識的看向遠(yuǎn)方，深吸一口聲音從容而堅(jiān)定。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