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沒有回覆,他徑直驅車去了律所,剛剛泊好車,他正欲上了電梯,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
他驟然回身,眼裡有幾分意外,只見不遠處的女人穿著一襲灰色套裙,不疾不徐地朝著他邁近。
他獨獨地立在原地,直到女人到了跟前,他才淡淡頷首:“許汐。”
許汐開門見山:“我同你發了信息,你沒回我。”
邊城面無表情,上次許汐同他交換了手機號,但他並未存下來,他聲音清淡:“你找我有事?”
許汐本也是林和聯的學生,邊城和許汐的那點往事合聯律所的老人也略知一二,二人身份尷尬,這時候上律所談事情,不免落下話柄,邊城清者自清,倒也沒所顧忌,但魏洲知道這事,恐怕也難收場。所以當許汐提議去對面咖啡廳坐會兒,邊城也同意了。
二人一同到了律所對面的咖啡廳,咖啡上桌後,許汐捧著面前的咖啡,眸光閃動了一會兒,纔開口道:“謝謝你,邊城,上次在電影院救了我。”
“你不用特地因爲一個“謝謝”來找我。”邊城淡然回道。
許汐忍受不了昔日的戀人對她的態度冷淡,追問道:“魏洲是和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邊城輕輕啜了口咖啡,擡頭看了 一眼許汐:“我答應魏律師,不會再和你見面。”
“你答應了他?”
“嗯,”邊城的眼裡沒有絲毫的情緒,“我們的確不該見面。”
許汐滾了滾喉嚨,咬著下脣看著邊城,邊城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冷酷無情。
最後,她也想通了,從容不迫道:“好,我們不會再見面。但是有個問題,我想得到你的回答。”
邊城詫異地看著許汐,許汐壓著嗓音問道:“當年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許汐盯著邊城那雙雋黑澄亮的眸光,一點也未變,當年她就是深深被這樣的眸光所吸引。她徐徐開口提醒:“你說過你這樣不需要情感迴應的人,不會再戀愛,也不會成家,只會孤獨終身。”
邊城眸光一黯,舊日的往事彷彿重新回到眼前,他像是隨同時光機又重新穿梭了一遍。他同許汐提分手的當天,決絕地說過一段話:“對不起,許汐,我這樣不需要情感迴應的人,不會再戀愛,也不會有家,只會孤獨到老。但我希望你可以得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見邊城眼裡噙著複雜難解的情緒,許汐再次開口問道:“你當年說的話還算數嗎?”
許汐沒有料到她會變得如此自私和殘忍,她沒有得到該有的幸福,卻也不希望這個男人得到應有的幸福。
當她看到宋矜語執拗的眸光,她知道有一個人或許比她更快地打開邊城的心扉,但是這太過不公平,爲什麼當年的自己沒有做到,而有個女孩卻能更快地走進他的內心。
邊城心下惻然,他的雙眼像寒星一樣冰冷:“你放心,我會孤獨到老的。”
話畢,他倏然起身,留下一個頎長孤傲的背影給許汐。
許汐望著那個背影,淚光不自覺地涌出眼眶,她明明那麼恨他,恨到希望他孤獨到老,卻又那麼難過。
林襲在東郊有一個公寓,平時很少住,他最近又在外地拍戲,除了藍姨一週會來一次打掃之外,基本閒置著。邊城偶爾散心,會在那套公寓住上個幾天。
那幢公寓依湖而建,打開窗戶便是一片旖旎湖景,水光漣漪。再往遠處眺望又是一片層層疊疊的山巒,除了離市區遠之外,確實是度假放鬆的好地方。
邊城給自己放了一週的假,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以至於他愈發心神不寧,誰想他剛從湖邊垂釣回來,林襲就已經到了公寓等他。
邊城放下垂釣工具,自然而然地爲自己倒了杯水,隨口問道:“這時候你不是該在外地拍戲嗎?”
“邊城,這風口浪尖的,要是狗仔以爲我金屋藏嬌,拍到你在我家,我該怎麼解釋啊?”
邊城不以爲然地啜了口開水,聳肩道:“朋友啊。”
“你知不知道你搬到我家住,就是坐實了Macaron畫的那漫畫的真實性。”
邊城忽然反應過來,旋即點點頭:“對。”
他又重複了一遍道:“你說得對。”
頓了一下,他又誠懇道:“算了,我不介意。”
林襲僵了僵嘴角,又說:“我介意,邊城!”
林襲邁著步伐環顧了一番自己的屋子,發現自己的臥室被邊城霸佔了,林襲有些難過,說:“邊城,你爲什麼爲什麼霸佔我的主臥?”
邊城也不顧林襲沮喪的模樣,依靠在門旁,一本正經道:“主臥的風景好啊,你的次臥西曬,而且隔音效果不好。。”
林襲覺得自己這個明星當得有點憋屈,他囔囔道:“邊城,我工作不辛苦嗎?我的行程那麼滿,你讓我睡次臥。”
“我不知道你有回來,也不知道你會捨近求遠,特地來這套公寓住。”邊城聳肩道。
林襲吁了口氣,解釋道:“我好不容易放個大假,當然想來這裡放鬆一下。”
邊城又冷不防地問道:“既然如此,怎麼不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賺那麼多錢去哪裡了?”
林襲忽然梗了梗喉嚨,摸了摸心窩,眼睜睜地看著邊城趿著拖鞋去廚房,又追問道:“邊城,那你每天那麼辛苦,你怎麼不在這裡買一套房子?”
“我會買的,只不過最近沒看到滿意的。”邊城微微聳肩,又問道,“今天你做飯嗎?”
“爲什麼是我做飯?”
“不然呢?”邊城涼幽幽道,“愛豆不是都得多才多藝,你什麼都不突出,怎麼參加綜藝啊?”
林襲氣得咬咬牙道:“我媽待會兒會來。”
說曹操,曹操到,正在此時,門鈴忽然響起。
邊城快步打開了門,藍姨提著兩袋的菜走進了公寓,意外的是背後還跟著一個女人。邊城眼裡閃過幾分驚詫,立在藍姨邊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宋矜語。
藍姨有點驚喜地說:“邊城也在啊,那敢情好了,一起吃飯啊。”
宋矜語悄然立在邊城的身後,眼神穿過了藍姨又望向了邊城,眸光噙著幾分笑:“邊律師,還真巧。”
邊城微微頷首,禮貌地笑了笑,藍姨有幾分驚詫:“原來你們認識呀,那更好了。”
拉過林襲,問道:“你邀請的?”
“和我沒關係,”林襲雙手做了個打叉的姿勢,又用脣語回道,“我媽邀請的。”
宋矜語和林襲熟悉就算了,爲什麼也能和藍姨熟悉?
“你們兩個大男人別擋著廚房,還讓不讓人做飯了?”藍姨抱怨道。
邊城和林襲從廚房退出來,宋矜語眼尾揚了揚,笑著看著邊城,又道:“邊律師,怎麼也在這裡?”
“邊律師的家要裝修,接下來要和我同居了,”林襲攬過邊城的肩膀,對著宋矜語不露痕跡地笑了笑道,“是吧,邊城?”
“邊律師的家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又要裝修?”宋矜語微微有些困惑。
林襲面不改色道:“邊律師要置辦新的房產,打算舊的公寓裝修一下租出去了。”
頓了一下,林襲又看向了邊城,意味深長道:“邊律師,每天那麼辛苦,賺的錢就該對自己好一點,比如說買一套房子。是吧?”
宋矜語笑了笑,主動去幫藍姨的忙。宋矜語圍著圍裙,眉眼專注,正在熟練地在剔除蝦線,之後把蝦肉放進破壁機內打成泥,緊接著又在蝦泥裡打入蛋清,再加入胡椒粉,鹽和七七八八的調料,裹上面包糠,最後放入油鍋裡。
邊城看的入神,身旁的林襲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對宋老師的情感。”
邊城隨意換了幾個臺,總覺得有點焦躁:“藍姨和矜語怎麼認識的嗎?”
“說來話長,我媽不是打算開個咖啡館,選址選了好久……”
藍姨五十上下,剛剛退休,年輕的時候就是舞蹈團的骨幹,退休後更是廣場舞的領舞。偶爾跳跳舞,前段時間忽然喊著要創業。邊城沒當回事,還以爲藍姨隨口喊喊,沒想到真的要開咖啡館。
“說來也巧,正好碰上了矜語,她正好對附近的房產中介熟悉,一來二往,關係居然還處的不錯。”
“你有沒有覺得這世上的事情比小說還巧啊?”林襲漫不經心地問道。
邊城不做聲,淡淡笑了笑。
“邊城,你過來一下。”藍姨出了廚房,對著邊城喊了喊。
“藍姨,怎麼了?”邊城從沙發上起身,隨手放下遙控器,又問道。
藍姨拉過邊城,低聲道:“你陪我去樓下買點醬油和醋,廚房裡沒有了。”
“媽,不用下樓啊,我這有超市的APP,直接點一下,讓人送就好了。”林襲邊說邊掏出手機,打開了APP。
藍姨又道:“我和邊城去超市逛逛,我還想買點別的東西。”
“不用了,藍姨,我一個人去就好。”
邊城看了看廚房的宋矜語,沒讓藍姨出門,自己拿了車鑰匙就出了門。
藍姨有些恍惚地看著林襲:“邊城,他怎麼回事,走的那麼快?”
林襲聳聳肩,眼睛沒從遊戲機裡移開,小聲地嘀咕了一遍:“邊城,你還真能啊,居然學會了躲。”
不過四五十分鐘,宋矜語已經做好了菜,六菜一湯,都是一些特色家常小菜,看的出掌廚的人心思細膩,光光擺盤上就下了許多功夫,讓人饞涎欲滴。
宋矜語解下圍裙,見邊城還沒回來,有意地問道:“邊律師,怎麼去個超市那麼久還沒回來。”
林襲聳肩道:“他剛剛打電話說是律所有點事,急匆匆地就回去加班了。”
宋矜語的眸光裡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幾分失落,但還是扯了扯嘴角笑道:“那邊律師,可是沒有口福了。”
藍姨也道:“邊城,這孩子也真是的,讓他去超市買個東西,他倒是跑回律所加班了。宋老師你不要介意啊”
宋矜語微微一笑,沒說話。三人上了桌,藍姨吃了一小塊糖醋小排,感慨道:“宋老師的廚藝真好,阿姨都得向你學習了。”
“阿姨,你也太自謙了,我那雕蟲小技在你面前是小巫見大巫了。”宋矜語也客氣回道。
林襲看不慣二人的商業互誇,冷不防道:“咱們是不是要建一個誇誇羣。”
藍姨在桌底偷偷踹了林襲一腳,又笑道,換了個話題問道,“宋老師,平時工作忙嗎?”
宋矜語淡淡回道:“最近漫畫在收尾,工作會忙一點,但我會自己給自己每週放一天的假。”
“那挺好的,林襲這個月的戲也要殺青了,”藍姨看向林襲又問道,“林襲,你這個月應該時間很多吧?”
“媽,我又不只是拍戲,我還有一些大大小小商業活動要參加,”林襲不自覺地擡高了聲音,滿滿的自豪感道,“怎麼說,我也是一個明星啊。”
藍姨殷勤地幫著三人都盛了一碗湯,一一遞了過去,最後遞給了林襲,低聲囑咐道:“你抽個空吧……”
“幹嘛?媽,你不會又喊我去相親吧?我怎麼說也是個明星……”
“不會不會,你不喜歡就算了,”頓了一下,藍姨又望向了宋矜語,笑著意味深長道,“何況現在你面前就有個不錯的女孩。”
“我眼前……”
林襲驟然起身,默默地把嘴裡的蝦仁吞了進去,癟著嘴道:“媽,我眼瞎了,眼前有什麼都看不見了。”
,藍姨有點尷尬,試圖安撫著宋矜語:“宋老師,你別誤會,林襲他就愛胡說八道。”
“媽,宋老師有喜歡的人了。”林襲衝著藍姨試了試眼色。
藍姨怔了怔,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很快就堆積起笑容,笑著緩緩氣氛道:“宋老師,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年紀大了就開始亂點鴛鴦譜了,你別怪我呀。”
“阿姨,您太客氣了,”頓了一下,她又不急不慢地解釋道,“我只是擔心造成一些誤解。”
藍姨拉著宋矜語的手,說:“矜語,你介意阿姨這麼叫你嗎?”
“當然不介意呀,藍姨。”
“有了喜歡的人,下回帶來給阿姨看看啊”
藍姨滿臉的慈愛就要溢出,宋矜語拉著藍姨的手,又道:“好啊。”
三人吃完飯後,宋矜語有意地多在公寓待了會兒,卻還是沒有等到邊城,最後只好先行告別。她拒絕了林襲送她一程,到了公寓樓下,她意外地看到剛剛回來的邊城。
邊城走在路燈下,前方有一個拉長的窈窕身影,他忽然駐足,慢慢擡頭,正好看到了眼前的女孩。她慢悠悠地撩了撩耳際邊的碎髮,一雙清澈眼睛裡綴滿盈盈光澤。
今晚,他藉著買東西的藉口離開,本不想再回公寓住,但他的公文包落在了公寓,裡面有些文件明天也得帶走,最後思忖了會兒,故意很遲纔回來,卻沒想到宋矜語等他到這個點。
秋意漸濃,涼風徐徐,橙黃色的路燈下幾片落葉被微風揚了起來,兩個人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宋矜語才最先開口道:“邊律師,吃了嗎?”
“吃了。”
兩束眼神交匯的瞬間,邊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樑,聲音淡淡道:“律所有些事,沒趕回吃宋老師親自做的飯,真是遺憾。”
“哦,”宋矜語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還以爲你在躲我。”
“我爲什麼要躲你?”
邊城反問了句,宋矜語牽了牽嘴角笑了起來:“也是啊,你幹嘛躲我。我以爲你看出了藍姨想撮合我和林襲。”
邊城輕咳了一聲:“是嗎?”
“是啊。我跟藍姨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兩人不自覺地又沉默了下來,頭頂上的路燈忽閃忽閃了幾下,宋矜語忽然又道:“邊律師,你想知道我喜歡誰嗎?”
話畢,宋矜語靜靜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立在路燈下的他又高又筆直,像是一棵出衆的大樹,他總是那麼出衆,大學期間,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現在也是,他輪廓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樑,以及那薄薄的嘴脣,微微抿了抿的弧度都讓人想要摩挲和親吻。
邊城沒有說話,淡漠的眼裡忽然有了片刻的動搖,他下巴輕擡,看著眼前這個靈動的女孩:“這……和我有關係嗎?”
宋矜語恬然微笑,她感到內心有了幾分酥軟,她朝著那個男人走了一步,捱得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聽到他有規律的呼吸聲。
她的眼裡蘊著笑,輕輕踮起腳尖,離著那個男人近一點,再近一點,最後觸碰到他微涼的薄脣。
女孩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他的脣,邊城倏然間瞪圓了眼睛。
宋矜語又笑了,眉梢眼角都噙著柔和的笑意,她鼓起勇氣再次親了那個男人一口,她的脣是是那麼溫軟,像是一團棉花糖,一絲絲包裹甜蜜的滋味,一寸又一寸地吞噬著他尚存的理智。
最後,宋矜語才退回到原來的位置,臉上徐徐浮現了幾縷潮紅,她咬了咬脣,又道:“現在,和你有關係了吧。”
話落,宋矜語灑脫地轉過身,不疾不徐地邁著腳步離開了邊城的視線範圍。
邊城在原地立了很久,纔回過神。
她親了他,她竟然主動地親了他。
他沒忍住摸了摸眼角,很奇怪,他的生理性流淚的毛病彷彿在這一次治癒了。
微涼的秋風打在臉上,他才感到清醒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