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 耿昱歡這一睡,竟然半夜里不知什么時候發起燒來,韋千嘯第二日清早去探望, 發現她居然沒起床, 叫了幾聲也沒動靜, 韋千嘯覺得不對, 掀簾而入, 發現這丫頭裹緊了被子縮成一團,眉頭緊皺全身發抖,伸手一探, 額頭居然燙手。
韋千嘯看看耿昱歡的臉色,再摸摸她的脈搏, 似乎是惹上了風寒, 但終不敢大意, 喂她喝了些熱水,匆忙去告訴單御民, 讓他速請軍醫來看,自己則去找些祛寒的藥食,煮些湯水預備著。
“兵士們傷病的太多,軍醫走不開,軍師也略通醫術, 先讓他來看看。”向征立在門外如是說, 臉上頗多歉意, 解釋道, “軍中傷亡無數, 軍醫連同幾位佐士這些日子以來都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抽不開身。”
韋千嘯眉頭一皺, 看了眼跟在向征身后的那位軍師,面皮白凈,看起來似乎不到四十,身形略微單薄,卻也不顯文弱。
軍師微微頷首微笑,道:“請先讓我看看耿大人的情形,若不是什么大病,我還是能料理得了的。”
見那軍師口上說的謙遜,但面上神情卻是淡淡的自信與鎮定,韋千嘯略一側身,道:“那就有勞軍師了。”
“不敢,少俠叫我佘定遠就好。”佘定遠一彎腰,挑簾進帳。
韋千嘯和向征緊跟其后,看著佘定遠診斷。少頃,佘定遠略微皺眉道:“耿大人這是勞累過度,再加上風寒入體,病情來得頗為兇猛啊。”
向征一怔,“耿大人身體一向很好啊,而且以前在軍營里待過一段時日,也懂得強身健體,怎么說病就病了呢?”
韋千嘯輕輕一嘆,道:“她要是少操點心,不要那么憂國憂民日夜奔波,也不會這樣子了。”
“耿大人她……”向怔雖不知韋千嘯具體指些什么,但略一回想耿昱歡以前的行為言語,也有些了然,道,“軍師,那就麻煩你開個方子,好好幫耿大人調理一下罷。”
“這個自然。”佘定遠點點頭,找來紙筆便開始運筆如飛。
“佘先生,請問她這病大概要多久能好?”韋千嘯摸摸耿昱歡燙手的額頭,不無擔心地問道。
“這個,快則七八日,慢則月余。”佘定遠想了想道,“耿大人的身體底子似乎并不好,幼時應當吃過不少苦頭。看樣子是后來慢慢調理健身才有所好轉,卻也終究有限。此病一來雖無性命之憂,但多少還是會損耗身子元氣,日后還需多加注意啊,不要讓她太過勞心為好。”
“除非天下太平,人人安居樂業,她才會少操點心。”韋千嘯有些怨氣,卻又憐愛萬分地看著耿昱歡,“你要是再沒心沒肺一點就好了。”
“耿大人如此宅心仁厚,真是難得,”佘定遠頗為動容,衷心道,“我會竭盡所能醫治好她,再開個長期調理的方子,請少俠多加照顧她了。”
“多謝佘先生。”韋千嘯一躬身,抱拳道,“在下感激不盡。”
“應該的,少俠不必客氣。”佘定遠回禮道。
向征嘆了口氣,道:“咱們也要加把勁,早日把景瀾軍趕回去,也好讓耿大人少操點心。”
韋千嘯把耿昱歡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
湯藥里似乎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耿昱歡半夢半醒間被灌下一碗藥,接著又被喂了碗藥粥,還沒吃完便又沉沉睡去。韋千嘯幫她蓋好被子,轉身拿起空碗正要去洗,忽然直起身來,閃身奔出帳外。
就見從營門口一人一騎飛馳而來,直沖帥營,看起來似乎是傳信兵,緊接著鼓聲響起,營中將士紛紛動作起來,景瀾軍出兵了!
向征飛騎駛出,發號施令:“左翼將士聽令,景瀾十萬軍從北側入侵我軍偏營防線,偏營官兵正在全力應敵,立即列隊前往偏營,其余將士留守本營以防偷襲!”
緊接著一小隊帥營親兵疾奔而至,對韋千嘯行禮道:“向副元帥請少俠和耿大人移至后方內營,以備不測。”
韋千嘯點點頭,心道這位副帥倒也想得周到,入賬抱起耿昱歡,用棉被把她裹得嚴實,跟著 親兵們迅速轉移。韋千嘯怕顛醒耿昱歡,連馬也不上,施展輕功緊跟著帶路親兵。忽然聽到身后前營處喊殺聲漸漸響了起來,八成是景瀾果然同時下手,主營也要迎戰了。
內營兵士重重疊疊守在四周,圍得鐵桶也似,分開小路讓韋千嘯等通過,隨即又合攏起來,但喊殺聲還是愈演愈烈,韋千嘯把耿昱歡放到內營一處營帳之中,沉吟了下,正自琢磨自己應該做些什么時,就見還裹在被中的耿昱歡伸出手一把掀下被褥,倒把韋千嘯嚇了一跳。
“好熱!”耿昱歡喃喃地道,原來是被子裹得太嚴,把她捂醒了。
韋千嘯連忙幫她蓋好,道:“快睡吧,好好休息早點痊愈。”
“嗯……”耿昱歡眼神朦朧地看著韋千嘯安慰的笑臉,正要緩緩合上眼皮,忽覺不對,猛地張眼,看看四周,再凝神一聽,皺眉道:“怎么了?”
“沒事,你別亂操心了,快歇著罷。”韋千嘯沉聲道。
“不對,沒事我怎么會換地方了?”耿昱歡掙扎著起身,“是不是敵軍來襲了,我這是在哪里?”
“唉,你怎么這么能操心。”韋千嘯眼看隱瞞不過,嘆道,“病了也這么警覺。我們現在是在內營之中。”
“果然……”耿昱歡滿臉擔憂,“還沒教全將士們空手御敵之法呢,他們怎么就來了?”
“教了一點是一點,你都病得這么虛弱了,就不要再想這些了。”韋千嘯安撫道。
“嗯——既然這里是內營,那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那前方……”耿昱歡想了想,又扭頭眼神閃亮地看著韋千嘯,“千嘯!”
“你想干什么?”看到耿昱歡的眼神,韋千嘯直覺知道這丫頭必然又有什么主意,“我已經讓弟兄們前去相助了,你就不用再多說什么了。”
“千嘯,你是高手中的高手高高手吧?”耿昱歡伸出手抓住韋千嘯的胳膊,問道。
“什么高高手,快把手放進去。”韋千嘯沒好氣地把她的手塞回被子,“你想讓我干什么,不會是跟他們一起保護將軍們吧?”
耿昱歡不說話,一臉期盼擔心地看著韋千嘯。
“你啊!”韋千嘯嘆道,“就不能讓我好好陪著你,安穩睡上一覺么?”
“當然可以。等這些戰亂結束,你想怎么樣都行。”耿昱歡理所當然道,“可是現在,我又怎能安心睡著?”
聽著耿昱歡病中虛弱又略帶沙啞卻強自硬撐的聲音,韋千嘯心頭一痛,撫摸著她的額頭,道:“真是傻丫頭,我怎么會喜歡你這么憂國憂民的圣人?”
“千嘯!”耿昱歡輕聲道,“我不是圣人,我只是……”
“只是想讓你所愛所關心的人們平平安安,對吧?”韋千嘯長嘆一聲,起身道,“罷了,我在這里陪你,你居然不肯安睡,非要把我趕走,那我就只好如你所愿了。可是你要答應我,我離開之后不要再東想西想,好好歇息,等我回來要看到一個小睡豬哦?”
“嗯。”耿昱歡嘴角帶笑,輕聲道,“千嘯,你待我真好。”
“知道就好。”韋千嘯一擺手,轉身就要離開。
“千嘯!”
“嗯?”韋千嘯一扭頭。
“你要小心。”耿昱歡咬了咬下唇,道,“若是會危及到你生命的事情,不做也罷!”
“就是說只要不會死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了?”韋千嘯一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耿昱歡急道。
“好啦,總算知道,在你心里,我的安危還是比較重要的嘛。”韋千嘯哈哈一笑,講最后一句話時已經閃身出去,“快些睡吧。”
“廢話……”耿昱歡心道,“這樣甘讓心上人自赴險境的女人,你也愿意包容啊……”
有能力的人,希望他能在這場戰爭中發揮他的能力,可是,私心里,卻也更愿意他能平平安安。這種矛盾的心思,在那一瞬間,因為內心深處總覺得這個人是萬能,似乎已經做出了抉擇。只是如果,他有什么閃失,她該拿什么來賠?如果失去了他,她還會留在這個世界繼續盡心盡力么?她不知道,不知道……
似乎只能祈禱,你真的是萬能不敗,韋千嘯……疲倦與暈眩一波一波地襲來,耿昱歡終于支持不住地沉沉睡去。
“少主!?”宋啟有些目瞪口呆,“你瘋了嗎?”
“行了,快去罷。”韋千嘯拔出腰劍,架住了砍向宋啟的刀刃,“我來替你,你快去快回。”
“可是少主,這樣教主一定會知道的,要是責罰起來……”宋啟擔心道。
“干什么,罰也是罰我,你怕什么?”韋千嘯刷刷兩劍,阻住敵人攻勢。
“我怕什么!”宋啟又急又氣,“我當然是怕你……”
“快去!”韋千嘯怒道,“是兄弟的,就要支持我的一切決定!”
宋啟咬了咬牙,轉身劈翻了幾個景瀾士兵,沉聲道,“我只希望她值得少主做這一切!”
“值不值得我自己心中有數!”韋千嘯長嘯一聲,一劍刺進敵人心臟。
宋啟隱入營中,再看不到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