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昱歡一呆, 隨即想起來那時當她說出圓之光，韋千嘯的反應頗為震驚，明顯是聽過圓之光的。可是戚炙揚不是說, 那個什么上古文獻是珍藏在景瀾皇室之中的, 為什么韋千嘯會知道呢？難道是景瀾保密工作做得太差？

心中所想, 口中便問了出來：“你從哪里聽說過這個圓之光哦？”

“從我爹, 七龍教教主大人那里啊。”韋千嘯哼了聲, “我還當他在亂扯，哪可能會有什么天人降世，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沒想到從你嘴里聽到了圓之光這個詞, 真是讓我很震驚，你怎么都沒告訴過我？”

“你也覺得是亂扯了, 我就更不相信了, 更沒放在心上, 所以壓根就沒想起來過。要不是那天又遇到戚炙揚，我這輩子都想不起來。”耿昱歡雙手一攤, 道，“他還說是從什么初代神尊的墓里挖出來的文獻中記載的，是景瀾的傳家寶，怎么這么輕易就被你們知道啦。”

韋千嘯的神情有些古怪，道：“這么說, 你見過景瀾的神尊了？”

耿昱歡不疑有他, 點頭道：“對啊, 神神秘秘的一個人, 讓我去摸什么圣石, 搞半天除了會發光之外，鬼影都沒見到一個, 戚炙揚還深信不疑我是什么圓之光，抓我回去八成也是以為我有助于他的大業吧。拜托，想統一大陸，憑自己的本事去啊，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傳說上，讓我一個小姑娘幫他什么忙，撒豆成兵么？真是可笑。”

韋千嘯聽著耿昱歡的抱怨，慢慢露出了笑容，邊聽邊點頭，隨即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怎么啦？”耿昱歡瞪大眼，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笑得毫不遮掩的人，“真的那么可笑哦？”

“哈哈哈，也不是啦，”韋千嘯笑著搖頭，“我只是覺得你說得很對。”

“本來就是嘛。”耿昱歡道，“對了，你也知道景瀾有個神尊啊？是不是只有景瀾有，我在大栗好像沒見過這樣的人。”

韋千嘯道：“景瀾人重神，所以他們到處都有神官，只不過傳到現在，神官們大都只是圖有虛名而已，自從戚炙揚專權以來，景瀾才開始重視農工，不再一味的膜拜神靈，漸漸的國力強盛，所以才有今日這番舉動。不過，他們那些神官之中最高級別的神尊，多少都會有一些奇怪能力，但也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原來如此。”耿昱歡點頭道，“我在司書房里看過一些，不過倒是沒你說得這么詳細，你怎么這么清楚，真不愧是萬事通。 ”

韋千嘯微微一笑，道：“其實……”

話還沒說完，就聽有人疾步趕來，在帳外輕聲道：“少主，耿姑娘可好些了？”

“怎么了，”韋千嘯聽出是宋啟的聲音，起身道，“進來吧。”

宋啟掀簾而入，神情有些沉重，道：“耿姑娘，你那位同鄉被戚炙揚重重看押，幾層重兵把守，實在難以下手救他出來。”

耿昱歡啊了一聲，隨即道：“真是辛苦您了，宋大哥，能坐下來歇歇，說說詳細的情形嗎？”

宋啟擺擺手，道：“我閑功夫多著呢，只是少主……”

“他怎么了？”耿昱歡奇道。

韋千嘯眉毛一挑，道：“我如何？”

“您忘了王伯和秦叔他們，還等著……”宋啟看了眼耿昱歡，吞吞吐吐地道。

韋千嘯輕輕倒吸一口涼氣，嘆道：“誰還想得起來他們啊。”昨日收兵之后，他本想著留下眾兄弟繼續幫助單御民，再給耿昱歡交待一聲，隨即趕去與這些老家伙周旋。誰知一回來就碰到戚炙揚，接下來一連串的意外讓他目不交睫，哪有空去管這些。

宋啟垂手立在一邊，不無擔心地道：“少主要是回去得晚了，還不知他們怎么亂嚼舌頭呢。”

“怎么了嘛？”耿昱歡急道，“有什么事情要你去處理嗎？要緊的話——”再要緊能緊得過救人么？只是她說不出口，只能說著口不對心的話，“你留下幾位高手大哥，就去辦你的急事吧，嗯——我可以找單御民再商量商量，呃——總會有辦法的，不要耽誤你的——”

“不要耽誤我什么？你怎么總是先考慮別人呢，我是別人嗎？”韋千嘯湊近來，不無壓迫感地輕聲問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么，這種讓你愁得覺都睡不好的事情，你覺得我應該撒手不管么？”

耿昱歡呆呆地看著韋千嘯明顯憔悴的面容，眼淚不知不覺中涌了了出來，“我只是覺得，我太麻煩你了，本來就讓你很辛苦了，還要耽誤你的其他事情的話，我就——”

“你就怎么樣？”韋千嘯嘆了口氣，輕輕撫去耿昱歡蒼白臉頰上的淚滴，“你就盡管使喚我好了，我的傻丫頭。只要我沒說不，你就不用替我考慮其它。”

轉過身，對著一直低頭瞪腳尖的宋啟道：“老三，這邊我實在走不開，就讓他們去信口開河吧，等這里事了之后，再去與他們周旋也不遲。”

不是不遲，是很遲吧？宋啟在心里嘆氣又嘆氣，卻只能點頭，“少主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罷，我聽少主的。”

耿昱歡有些迷茫，更多的卻是感動，也不愿去問究竟是什么事情，只是道：“千嘯，如果有什么我能幫上忙得，去解釋還是去挨罵，哪怕是挨刀子什么的，都要叫上我啊。”

韋千嘯哈哈一笑，用了摟了耿昱歡一把，高聲道：“好！”

傍晚，耿昱歡與眾人一起，又坐在了主帳之中，單御民擺出臨時繪制的斷心崖附近的地形圖，道：“既然韋少俠說直接劫營勝算不大，那咱們還是好好商議如何在當天布置一番罷，只是……”

向征皺皺眉頭，接著道：“只是咱們可以布置，他們也可以，戚炙揚狡猾奸詐，他以元帥之尊，怎么可能讓自己身赴險境，必然會事先做好周密部署。”

“話雖如此，這也是咱們接近他的好機會，若是能一舉拿下敵軍元帥，也是奇貨可居。”單御民道。

“也對，”韋千嘯道，“所以到時還是多派些高手在附近埋伏，外圍布下兵士，就算不能一舉奏效，也不至于處于劣勢。”

“嗯，那這里，還有這里，可以派幾位高手埋伏，那邊可以……”向征指點著地形圖，單御民韋千嘯或是點頭，或是提出自己的意見，幾人商討得熱火朝天。

耿昱歡一時之間插不上話，只能仔細聽著，心中不無感動，真不知如何報答這些人。感慨間，忽聞單御民道：“可在此處加派一隊弓箭手，視情形待命，若是無法活捉，亂箭射出，就算殺不掉戚炙揚，折損他幾個護衛也是好的。”

向征點頭，正要答話，耿昱歡忍不住插嘴道：“那能保證不傷到王二狗么？”

單御民微微一震，向征抬頭看著單御民，韋千嘯則看看滿臉認真地耿昱歡，心中暗嘆，“傻丫頭啊，你以為他們如此周密計劃，真的僅僅只是為了救你那同鄉么？”

單御民用眼神示意向征開口，誰知向征立即低頭裝作研究地形，單御民暗罵著他真沒義氣，卻見耿昱歡盯著自己追問答案的神情，只得勉強開口道：“這個，耿大人，咱們盡量確保你那位同鄉的性命，最后才會決定是否放箭，一般是不會出此下策的。”

“那萬一真的放箭呢？”耿昱歡不肯罷休。

“呃——”單御民直接道，“向征，弓箭手直屬于你，你來回答！”

眼見低頭也躲不過，向征暗罵一句，只得道：“我會盡量讓弓箭手們避開你的同鄉的。”

“一般，盡量，”耿昱歡怒道，“你們只會敷衍我嗎？亂箭之中，哪里能保證他不出事？明明之前答應我要救他的，為什么過了一晚上，就改變主意，變成對付戚炙揚了呢？”

單御民雖認為他們的決定正確，卻也覺得頗有些無法面對這個發怒的小姑娘，扭頭看看站在他們身后一言不發的軍師，眼神中流露出“你看吧，我說你出的主意這孩子必然不肯答應罷”的意味。

向征也覺得對不起她，有志一同地改看佘定遠，目光炯炯，大有“你的主意你解決”的意思。

佘定遠也不躲避，咳了一聲，道：“耿大人，你可知昨日一戰，我軍損失多少人馬？”

耿昱歡一愣，道：“我想，應該也是較為慘重的罷。”

“不是較為慘重，是非常慘重。”佘定遠神情沉痛地道，“僅僅昨日之戰，我軍死亡普通兵士一萬四千人，隊正一百七十三人，郎將以上九人，兵馬一百五十匹，受傷者四萬七千余人，其中重傷三千九百人，兵器折損不計其數，你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單御民與向征聽得面色陰沉，耿昱歡越聽越是心驚，閉上眼搖頭道：“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

“那么我問你，這些人命，是否比不過你那位同鄉的性命？”佘定遠看著耿昱歡，如是說道。

耿昱歡一陣眩暈，扶住額頭道，“你是想告訴我，大局為重是吧？死個把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根本不足掛齒，對不對？”

其他人看著耿昱歡，心中都頗為不忍，韋千嘯坐在她身邊，伸手按住耿昱歡壓在身旁微微顫抖的手背，低聲道：“昱歡……”

佘定遠嘆道：“耿大人，不是他的命不足掛齒，而是戚炙揚的存在，會導致更多人喪命，這其中利害，成大業者，不應太過婦人之仁，以耿大人之聰慧，不用我再解釋了罷。”

當然不用他解釋，耿昱歡單手捂住眼睛，連連搖頭。

佘定遠繼續道：“元帥與副元帥，與你私交甚好，答應幫你救人自然是無法推托，但就在下看來，卻是太過草率，考慮不周之舉，自然要提出一點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就讓他們周密部署，最好生擒活捉了戚炙揚，若是不能，亂箭射死也是好辦法，至于死一兩個小老百姓，根本不在話下對不對？”耿昱歡低頭悶悶地道。

佘定遠嘆道：“耿大人，你不必如此諷刺在下，這也是無奈之舉……”

“你不用說什么在下不在下。”耿昱歡抬頭看他，雙眼泛紅道，“你的職位比我高，不必在我面前裝謙遜，你的想法，我在千百年后另一個世界都能理解（請原諒歡歡說胡話），也不用再解釋了。謝謝你替我治病，也謝謝你替元帥他們考慮周全，真是辛苦您了，軍師大人！”

“昱歡……”

“耿大人……”

佘定遠長嘆一聲，退后一步，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