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想了想,竟然同意沖虛道長所請,令康親王妃與其一起設壇求雨。
消息一傳出來,康親王大怒,差一點在皇帝哥哥面前摔了杯子。
“這等小人,父皇未免太……太糊涂。”
康親王氣道,“沖虛在方姑娘手里吃了幾次虧,不知道憋著什么壞,萬一他暗中做什么手腳,害了方姑娘,那臣弟真是沒臉見人了。”
皇帝臉色也不好看,但是太上皇要讓法師求雨,他也不能反駁,只能道:“放心,便是求不下雨來,我也保方姑娘安然無恙,她這是受了我們的牽連。”
方若華收到消息,也是無語。
求雨什么的,她可不會。
但是事到如今,哪怕她推辭說自己不會,難道就能不去了?
方若華搖了搖頭,果然眼下這樣的時代挺讓人討厭,上位者能對底下的人予取予求。
不過,她如今也只能順其自然,煩惱又有什么用處?讓求雨就去求。就算沖虛想做手腳,到時候倒霉的,還不知道是哪一個。
……
鬧出這么大的事,那邊沖虛道長和那位巫師,其實也有些不安。
佟成蹙眉:“牟尼教那些人想做什么,竟讓太上皇想到要招人求雨,還有你,被硬攤上求雨的麻煩,已經夠讓人頭疼,等雨求不下來,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再去哄太上皇,你還要牽扯那個康王妃!咱們在對方手里吃了虧,難道就不長教訓?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個好相與的。”
沖虛臉上還帶著薄怒,氣道:“你平時不愛說話,這會兒到說教起來,我那藥蛇,養了快十年,辛辛苦苦,難道是給那個女人養的,這口氣不出,我咽不下去。”
“不就是求雨,到時候別管雨來還是不來,反正那個女人不要想下法壇,就讓她死在上面,到時候便說雨師召喚她去說話,她得罪了雨師,回不來了,哼,把求雨失敗的責任,推給她便是。”
佟成蹙眉,見說不通,終究閉嘴,心想也還罷了,反正已經成了仇人,他們家王爺想成就大業,必要與康親王為敵,這個結怎么也不可能解開,隨便沖虛做什么吧。
“總之,你小心些。”
像這等突發事件,自己完全無法把控,佟成可不想參與進去。
太上皇下令求雨,進展自然迅速得很,很快就設好法壇,一應物件準備就緒。
半個京城的老百姓聽聞消息,都聚集一處,只等著甘霖降落。
沖虛穿上法袍,也頗仙風道骨,已經上了高臺,康親王心下憂慮,抬眼便看見方姑娘同樣穿了一身華麗的道袍,戴著半面面具,手里拿一法杖,登上了高臺,走到沖虛身邊的蒲團上坐下。
一直到她穩穩當當地坐好,康親王才稍稍松了口氣,轉頭叮囑身邊的侍衛:“盯緊了沖虛,別讓他有機會做手腳。”
遠處老百姓們精神緊張,伏地不起。
左右王公大臣們就輕松得多,畢竟下雨不下雨,他們多數其實不怎么在意,到是心中好奇,想來看熱鬧的更多些。
一時間看臺上竊竊私語聲無數。
沖虛一臉鄭重,手持法杖,時而飛起,時而徘徊,無數道靈符無風自然。
一刻鐘過去。
眾人竊竊私語聲略微響亮了一點。
兩刻鐘過去,連一絲風都沒有,天上一片云彩都不見,晴空萬里。
眾人有幾個嗤笑,“這沖虛老道名氣到是不小,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輩。”
又一刻鐘。
沖虛衣服越發沉重,腿都有些邁不開,累得夠嗆,他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方若華,只見她認認真真地坐在蒲團上,動也不動,臉色紅潤,連點汗污都沒有,心里登時有些慌亂。
那蒲團上他灑了些藥粉,里面還暗中埋了一根細針,針非常細,便是被扎一下,也只是稍微刺痛,這等場合里,想必方若華不會有什么反應,能不能察覺到還兩說,怎么……毒藥為何還不起作用?
他自己的藥,自己清楚,必要讓那女人丟盡顏面,慘死當場。
沖虛踉蹌了下,只聽下面竊竊私語聲更重,老百姓們都開始鼓噪。
上面太上皇雖則舒舒服服地坐著,但也開始不耐煩,沖虛心思電轉,整個人匍匐在地,仿佛被什么附身一般,高聲道:“康親王妃,屢次冒犯神威,還想雨師降下甘霖……”
他聲音沙啞,帶著絲神秘,嗓門不小,周圍好些貴人都聽得清楚,不禁面面相覷。
好些都要打瞌睡的登時精神一震。
由古至今,大多數人都是愛看熱鬧的,這明顯是要搞事情。
方若華不等他說完,一甩袖子站起身向前慢慢走去,嘴里低聲與商城的修士討價還價。
“像這等低級風雨符,你們賣出去的機會也不多,我是大客戶,一口氣要五千張,你們起碼得給我打個折吧。”
奈何人家就算是修士,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明顯看出她急用,肯定是不肯打折。
不打折也得買。
方若華如今也很愛面子,已經把自己給夸了出去,雖然沒說過自己會求雨,但她還是不想扔掉高人的外皮,在眼下這世道生存,沒背景再沒能力,還要不要活了。
“哎,買。”
算下來,方若華一口氣花了四萬八千多人民幣。
虧大了。
方若華抬起手,輕輕一揮,玉色的符紙傾瀉而出,洶涌地飛到半空中,狂風驟起。
一時間老百姓們都被風吹得睜不開眼,高臺上沖虛老道身子一踉蹌,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沾了他一身,他先還沒反應過來,略有些迷惘,隨即只覺腦子一陣迷糊,登時警醒,心里一跳,慘叫一聲抱著頭撲下高臺,連滾帶爬地呼喊:“解藥,佟成,給我解藥……”
佟成臉色驟變,瞬間沖過來捂住他的嘴巴,把人按住,但其實,已經沒有人有心思注意他們。
便是看臺上太上皇和皇帝,都不自覺坐直了身體。
隨著狂風席卷,無數玉色的符紙升空,鋪天蓋地,構成一個巨大的陰陽八卦,在半空旋轉閃爍。
皇帝愕然:“難道她還真會求雨?”
康親王眨了眨眼,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能抬頭向高臺上看去。
方若華也莊重,但卻顯得很輕松,并沒有像沖虛一般又蹦又跳。
她略略舉起手,朗聲道:“云至。”
話音未落,天色忽然轉黑,太陽不知何時躲入云后,烏云密布,天地昏沉。
方若華輕輕笑了聲,又道:“雨來!”
隨即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太上皇猛地起身,伸出手去,冰涼的雨珠落在他的指尖上,登時笑道:“好,好!”
底下無數百姓歡呼雀躍。
方若華估摸著差不多,便從臺上下去,這雨也不可能下得太久。
畢竟是低級的符咒,從周圍湖泊河流汲水,作用有限,時間長了,說不定還要影響以后的降雨量,那便得不償失。
當然,只要這雨水一落,對方若華來說已經足夠。
太上皇都來了興致,很客氣地把方若華叫到身邊,口稱仙師,顯見是有幾分期望。
方若華卻是不卑不亢,一臉淡然地搖頭:“民女修為還遠不夠,可不曾有呼風喚雨的本事。”
說著,她便捧出那本半偽造的百科全書,由太監呈送給皇帝看。
“只是從先人的典籍里,找到些求雨的符咒,圣人忽要民女求雨,民女便取了個巧,還望圣人不要怪罪。”
太上皇一愣,心里有些意外,不過對方若華這等有一說一,并不夸大自己的說法,他到覺得更可信。
這位曾經的皇帝,心緒也是相當復雜,他既想世間確有真仙人,能助他長生,但多年來的帝王教育,他也多疑,并不怎么信底下那些道士之類。
多年來,他也不過是抱著千金買馬骨的心思,對道人們多有優容罷了。
太上皇伸手接過那本大百科,翻開一看,卻只覺眼前閃過一抹金光,仿佛有一些文字憑空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人間之主,當修帝王之道,此乃小道,凡人中之人杰或可修成。
太上皇怔然無語,側頭把書卷遞給身邊的太監總管看:“可有看到什么?”
老公公年過六十,卻是耳不聾眼不花,仔細一看,揉了揉眼睛,一臉驚愕道:“呃,老圣人,雖則老奴也認識幾個字,可這五經概論,老奴卻是沒讀過的,您要是問老奴今春流行什么戲本子,老奴到能跟您說道說道。”
他伺候上皇四十年有余,是鐵桿親信,上皇對他自然是極為信任,聞言就搖了搖頭,略有些悵惘,卻還是一笑:“看來你是個庸人。”
老公公訕訕應道:“庸就庸了,反正不耽誤伺候老圣人。”
上面幾句對答,太上皇又把皇帝叫來,說了兩句話,皇帝一眼看過去,驚愕道:“怎是一片空白?”
太上皇登時蹙眉搖頭,心想,大約這孩子還不能為人間之主,不過也不妨事,有他在,便幫襯個一兩年便是了。
此時風雨越來越大。
上皇嘆了口氣,細細問了問方若華,書上都記錄了些什么。
方若華認認真真,很像回事地答了一些,反正俱是百家學科。
上皇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就將百科全書賜回,面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頗為客氣地道:“看來你這孩子是有些仙緣,好好修行,莫要怠惰。”
方若華連忙應了。
上皇想了想又道:“聽聞你最近煉制了些丹藥,太后很是喜歡,嗯,若是需要什么藥材,朕的庫房里還有些,你直接告訴郭大胖,讓他送去與你。”
身邊的老公公忙答應一聲:“王妃娘娘有事盡管吩咐。”
說完,太上皇便招呼一聲,和皇帝一起離開,御駕走遠,底下人才松了口氣。
“呼!”
大屏幕上不少水友剛才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好可怕。”
“三妹,你就不怕么?總覺得那個太上皇陰森森的,好像隨時一張嘴就能要人命的樣子。”
“……不就是個一看便是腎虛的要命的老頭子,怕個什么。”
也有嘴硬的。
但大部分水友都說這場戲特別過癮,也說看方若華對答如流,不卑不亢,瀟灑自如,看得心里有點癢癢。
“也是,咱們三妹是什么人,真到了古代,太上皇啊,皇帝啊,能嚇唬得了別人,可嚇不住咱們三妹。”
方若華:“……”
她其實,還是被嚇了一下。
到不是怕死,但她既然不打算造反,在這樣一個家天下,皇帝一言能滅族的時代,總歸還是要顧忌一二。
好在上面那兩位,無論是上皇還是皇帝都是正常人,都有所求,而她,又實在不是什么危險人物,只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從今以后,受到拉攏的可能還是更大一些。
世事無常,她也看不透人心,只能說大面上過得去,不出錯就行了。
康親王送她回王府的路上,一路都神色有異,不過最終也沒多說什么。
到是方若華提醒了對方兩句:“雖則我是趕鴨子上架,又不肯丟人現眼,便成了今日的結果,但到底你的王妃還是會回來的,還請王爺早作打算。”
康親王沉吟片刻,嘆道:“沒辦法,既當初做出決定,就要承擔結果。”
他頓了頓,又笑了,“想想也無妨,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懂得什么叫看破不說破,種靈雖向來懶散,不愛在京城的圈子里走動,但也有不少人認得她,目前為止,不是也沒人出來說話?”
所以種靈回來,有人察覺到康親王妃換了一個人,大家也只會很聰明地記在心里,并不會擺出來讓人難堪。
康親王很自信,他相信自己能為他的王妃遮風擋雨,到是對方若華有幾分歉疚。
接下來的日子到也還平靜,來套近乎,來求丹藥的人多了不少。
方若華的名聲也是被傳揚得多少帶出一點神仙色彩。
不過,京城自稱有仙緣,修煉有成的高人很多,她混跡其中,也不見得就當真那么顯眼。
先不提別人,便是無塵道長,也是成名幾十年的高人。
又數日過去,方若華的道觀建造得差不多,只差裝潢時,種靈終于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