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開始交誼舞掃盲的活動了。木然不知道爲什麼大學裡大家都要學跳交誼舞。她都沒有跟男生拉過手呢。因爲這事情,她失眠了好幾天。雖然只是拉手,但是畢竟是第一次,她還沒有拉到喜歡的男生的手呢。怎麼可以……林達笑她太封建太保守,莫天琪也能理解木然。不過她倒不是封建,而是她覺得太肉麻了。她一向大大咧咧,對那種跳舞之類的事情不感興趣。她們都看過學校裡的一些女生穿著極其暴露,露著大腿,跟舞伴扭來扭去,跳著拉丁舞,極其妖嬈,但她們都不太能接受。木然心想,大城市的人真是開放,在小鎮上,女人哪敢穿成這樣,大庭廣衆下扭來扭去的。後來她漸漸明白了,那些能歌善舞,放得開的女孩子,都是校園的明星,受到衆多女生的豔羨和衆多男生的追逐。她們是法國大餐,而她那樣的女孩子只是清粥小菜。在她們學校裡,男生都喜歡耀眼的女生,也是,誰會喜歡一個什麼都不會,又沒有風情的女孩子呢。木然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上。如果在高中,她算是那個小小學校的校花的話,到了大學,她就成了一個笑話。
掃盲課終於到來了,木然如同一個英勇的女烈士,趕赴刑場。老師讓她們根據身高自己挑選舞伴。男生人數的確不夠,高年級外專業的男生都來湊數了。木然正發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站到了她面前。目測至少有一米八五,長得很乾淨很陽光,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木然看著他發了會兒呆。她大腦一片空白。拉手這事對她而言,就跟初吻一樣神聖,想到馬上要交出去了,心裡一陣難過。那剎那,她想起了元風,真的,如果要牽手,也該是元風不是嗎?怎麼可以是別人。其他人什麼都沒做呢。這世界就是這麼沒道理,有些人什麼都沒爲你做,可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牽手對象就是他,甚至將來,你還嫁給了他。
看著木然愣愣地看著自己,眼睛裡充滿了問號。男生笑了。爲了緩和尷尬的氣氛。他主動打著招呼:“hi,我叫沈峰,你叫什麼名字?”“李木然。”話音剛落,沈峰就拉起了木然的手,按照老師的要求,一步一步地挪動著。他是那麼自然那麼不給她時間考慮。拉手的剎那,木然覺得有種肉在砧板上的不爽,卻也無可奈何。難道要大家因爲她的保守笑話她嗎?她只有硬著頭皮上了。老師教了幾次,木然還是不會。她經常撞到沈峰,踩他的腳。沈峰卻始終好脾氣地陪著,忍著。一節課結束,已經數不清,她傷過人家多少次了。木然滿心愧疚,卻又裝作若無其事。她始終沒有道歉。她以爲全天下的男人對她都是元風那般包容和體諒,她所有的小脾氣小缺點都照單全收。她錯了。也許,追求階段他們能做到,但是時間久了,他們做不到。不是所有男人都會始終如一對你,對你沒有要求,包容你的毛病,嬌慣著你。
晚上,回到寢室,室友們都還沒回來。木然突然覺得很孤單,非常想念元風,不知道出於愧疚還是委屈,就是特別特別想念他。她不能告訴他,今天她和一個男生拉手一個小時,還摟摟抱抱的,她不能告訴他,她對不起他。也許元風根本不會介意,可是她心裡很難過。因爲她第一次牽手是留給元風的。早知道來北京之前,她就應該主動牽他的手的。管以後有沒有以後呢。至少,那一刻,她們有相愛過。哪至於以後,她們都沒有任何可回憶的親密。愛了那麼多年,卻一輩子都沒有拉過手。
她正準備撥號給元風時,電話突然響了。女生寢室的電話一般只有兩種人打來,一種是家人,一種是追求者。木然上大學期間,她那同樣古怪的母親甚少給她打電話。母親不是不想她,而是放不下面子,她就希望木然服個軟,撒個嬌,能給自己打電話。可是木然同樣絕強堅硬。她的母親晚年很後悔,把她教育成了一個女漢子,而不是一個溫婉的女孩子。因爲這樣的個性,她吃了太多苦頭。繼父偶爾打電話給木然,可是木然覺得跟他有隔閡,不是很有共同話題,無非是叮囑她不要著涼,別省錢之類的。木然最期待的當然是元風的電話。現在元風不給她寫信了,寢室這個電話是她們聯繫的唯一媒介。每個星期元風都會給她打電話,聊各自的生活。有時沒話說了,元風都捨不得掛電話。好像一掛斷,木然就會消失了一樣。每次,元風的電話一來,莫天琪就笑她,“風哥哥來電話了。傻妹妹還不快接。”木然滿心滿臉的甜蜜。元風想每天都和她講話,但是又怕耽誤木然的學習和生活,於是只能忍著,一週打一次電話。有時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明明很想在一起,卻得忍受分別,明明很想念,可話到嘴邊,就成了哪有功夫想你。他這個年紀了,不會像小男生那樣,每天狂熱地給女孩子打電話,佔滿她的時間,他的愛更理智了。他希望她變得美麗優秀,像驕傲的孔雀一樣,有著自己的絢爛和嫵媚。但是他沒想過,開屏之後,孔雀會飛走,會離他更遠。
這天木然接了電話,聲音卻聽不出來是誰的。
“喂,你找誰?”木然問。
“喂,你猜我是誰?”電話裡,沒由來是這一句。
木然心想,這肯定是某個林達的追求者。那丫頭太招人了。不少男生打電話來寢室找她。遇到她不喜歡的,她接到了,就會說:“林達不在。”自己說自己不在的事情,林達沒少做。
“你找林達的吧!她不在。”木然準備要掛電話。
“誰說的,我找你,李木然。”電話那頭,已經笑了。
“你是……”木然糊塗了。
“沈峰啊。你的舞伴。”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我爲什麼不能有,我想找到一定能找到。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想追求你。”說完,不容木然回答,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只剩下了嘟嘟的盲音。寢室的電話沒有來電顯示,木然也聯繫不到他,連拒絕都不可能了。
雖然,木然高中時是很多男生心中的初戀對象,但是這是上大學三個月以來第一個對她表白的男生呢。小妮子既驚又喜,任由虛榮心小小地作祟著。說實話,寢室裡,只有林達是萬人迷,追求者不斷,各個年級,乃至各個膚色的都有。每天電話都是她的熱線,她們其他幾個女孩是頗爲羨慕的。誰不希望自己受男生歡迎,很有魅力呢。即便如林雨喬那樣的學癡,也渴望談戀愛啊。只可惜,她容貌一般,加上八百度的近視眼,在這個美女如雲的學校實在不出衆,大學四年,都沒有一個男生打電話給她。她倒是暗戀過班長,卻無疾而終。那個男生連備胎都沒當她是過。
高中時,男生看臉,大學時,男生開始看身材了。林達那樣的女人像一枚熟了的蘋果,很誘人,加上她那熱情的性格,男生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尤其是林達在校園晚會上熱歌熱舞之後,在校園英語大賽中獲冠軍後,這個姑娘便像磁石一樣,吸引了大衆的目光。誰不愛漂亮、熱情、優秀的女孩子呢?木然呢?雖然長相身材都還不錯,但是走的是清純路線。也會有那麼兩三個男生喜歡她,但遠不如林達那樣是大衆情人,校園風雲人物。莫天琪走假小子路線,似乎也並不在意有沒有追求者。但是,木然知道,這丫頭有心上人,是她高中同學,出國讀本科了。據說是個富家子,品學兼優。莫天琪內心其實特別細膩,遠不像她的外表那樣隨性。對待感情,她也特別認真。那個男孩喜歡阿信,她就能排一晚上隊,爲他買頭排的票。那個男孩是跆拳道黑帶,她便陪他一起去練。爲了在他身邊,跟他一起玩,她剪掉了多年的長髮,像假小子一樣陪著他,當他的哥們。她不求他愛自己,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已經很開心。有時走在街上,聽到阿信的歌,她都會情不自禁地跟著輕輕哼唱,彷彿,唱的是自己的心聲。木然說她:“”莫天琪,你真笨,你不知道男生不喜歡假小子,不喜歡女孩子太主動?“莫天琪不置可否,只是笑了。很多感情,旁人哪能明白。很多時候,你明明明白很多道理,可是對那個人,你只想用最簡單的方法。他看得懂更好,倘若不懂,又何必心機何必遺憾呢?
一大早出寢室,沈峰已經在門口等木然了。
他朝她走來,伴著清晨的陽光。“morning”沈峰衝她微笑著,年輕白皙的臉龐卻棱角分明。他很帥氣,長得有點像吳彥祖和陳冠希的綜合。後來木然才知道,他是校園的男神,還是樂隊的主唱。每次,他一出現,校園裡那幫女粉絲就會尖叫吶喊瘋狂。在一個男女比嚴重失調的學校,這麼帥的男生簡直是鳳毛麟角。後來,他陪木然去過一次英語角,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女生包圍了。木然完全練不了口語,只有落荒而逃。而沈峰撥開那層層的女生一路狂追,看熱鬧的,羨慕的人也圍觀了一路。
“你來做什麼?”木然沒好氣地回答。她就是想對他兇一點,讓他放棄她離開她。
“你有起牀氣啊。”沈峰看到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非但沒生氣,反而覺得好笑。
“別理我。”木然不理他,徑直往前走著。
沈峰在後面跟著。木然回頭說:“也別跟著我。”
“真不講理,我哪有跟著你。這路別人不能走啦!”沈峰就是想逗她,覺得她真的很其他女孩子對他的態度不一樣。不過這樣,反而讓他有了征服欲。沈峰骨子裡特別傲氣,就喜歡不容易得到的人和事物。
木然沒法接話了。她想,如果今天天琪在就好了,可惜她最近幾天回家住了。不然一定可以幫她回沈峰的話,不似她笨嘴笨舌的,吵不過他。
走了一路,沈峰的確沒和她說話。木然這才當他是隱形人似的,該幹嘛幹嘛。去食堂吃小籠包喝八寶粥,去書店看了最新的法語教材,最後去了教室。一路上,也遇到了那麼幾個學長和男同學,互相打了招呼。沈峰看到木然對其他男生笑靨如花,對自己卻是千年寒冰,不禁很惱火。“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好歹。”嘴裡這樣埋怨著,可心裡卻不由得對木然更上心了。人可能就是這樣,容易犯賤。一個人越不睬你,越不給你青眼,你越往前湊,越患得患失,越希望她能給你留個好印象。若一旦得到,就會倒轉過來,覺得也不過如此罷了。沈峰對木然就是這樣,日後結婚了,他並沒有珍惜她。
從那以後,沈峰只要沒有課,就會來旁聽木然班上的課。而且每次還非坐在她旁邊。爲此,他給天琪買了超多冷飲和熱飲,跟天琪搞好關係。同一寢室的林大和林雨喬,他也拼命討好,見面都是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並常常向她們打聽,木然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林達感嘆:“木然,你真是厲害,一個那麼高冷得男神爲你變成逗比了。”愛情就是這樣沒道理。哪怕坐擁王城,但若王后不是你,也會沒了趣味。在那時,除了木然,再沒有其他姑娘能讓他寫出悲傷的情歌,讓他抱著吉他在女生寢室樓下輕輕吟唱。那一個個夜晚,打動了無數情竇初開的少女,唯獨沒有打動石頭心得木然。她冷靜地看著他在她身邊轉悠,爲她學法語,討好她身邊乃至全班的女生,爲她寫歌寫詩,爲她憔悴。可是她始終不爲所動。她心裡有一個人了。只有那個人懂她,疼她,善待她,在等著她。哪怕不能在一起,也沒辦法是別人,不是嗎?第一次牽手給沈峰了,可是她的心永遠屬於元風。
林雨喬暗戀班長數月未果,內心十分惆悵。男生的眼光永遠停留在林達這樣熱辣的女人身上,停留在木然這樣清純的女孩兒身上,而對於一隻小恐龍而言,真的乏人問津。哪怕她拼命帶動大家配合班長工作,沒日沒夜幫班長畫海報,他依然沒有正眼瞧過她,就連謝謝都帶著敷衍。她不由對這些外表漂亮的女孩產生了一絲醋意和輕蔑。但是她又沒辦法把室友看成花瓶。她們都很優秀上進啊。這世上就怕有才有貌人還比你努力。林達和木然就是這樣的,天生自帶光環的女生。人漂亮,智商還不低。難怪總有男生爲她們神魂顛倒。每次木然欺負沈峰或者拒絕沈峰時,林雨喬都在旁邊陰陽怪氣地說:“哪天他不追你了,追別人了,你不難受?”
木然也不氣惱,就回她:“讓他去唄,我又不喜歡他。”可是大學整整四年,沈峰從來沒有放棄過木然。可能有過懈怠有過埋怨有過痛苦,但是若天天能見到喜歡的女生,放棄談何容易呢?那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跟呼吸一樣。只要見到了那個不笑時冷冰冰,笑起來冰都融化了的木頭,他覺得大學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每次放寒暑假,他都盼望著快點開學,見到木然。林雨喬就是氣這些男人這麼賤這麼執著。美女把傷他們的心沒關係,美女背叛他們也沒關係,他們還是要迎著美女去。她這樣賢惠善解人意肯爲人付出的女孩子呢?大學居然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想想,她心裡就覺得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