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趴在一口古井的邊兒上,仔細的觀察著古井中的情況。井很深,就算他用了妖力也無法穿透。井水在夜色中,呈現墨一般的黑色,陰冷的氣息,順著佈滿青苔的井壁,爬上來。
“你當真看仔細了?這井裡有個很像我如意孃親的女鬼?”
殷元靠在一則的枯樹上,懶洋洋的打了個瞌睡。因爲趕路,他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補充妖物了,精神有些萎靡。若不是李茂告訴他,這井中有個女鬼,而且長得很像如意孃親,他纔沒有這個閒工夫跟著他深更半夜的來爬井。
“我的小殷爺,殷小爺,小的發誓,真的是看見了。”
李茂沮喪的撤回身子,一屁股坐在了井沿上。
“白天時,我跟小爺你經過這裡,就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好像聽見這口井裡傳來嗚嗚的哭聲,聲音是一個女子的,聽起來很是悲切。小爺你也知道,小的跟掌櫃的時間長了,這心呢也就跟著變軟了,所以就偷偷的跑到這井口邊兒,朝著裡頭瞟了那麼一眼。
白天的水井,也跟這晚上似的,黑黝黝的,看不到底兒。只是距離近樂兒,那哭聲也就越來越清晰了,確實就是從這水井下面傳來的,而且小的當時還感覺到了那井下正往外嗖嗖冒著的涼氣。”
“廢話,都這時節了,那裡頭難不成還能冒著熱氣兒?”殷元撇了李茂一眼。
李茂嘿嘿的傻笑兩聲,接著說道:“就在小的準備起身,跟上小爺你的時候,突然注意到,那井下好像有什麼東西正爬上來。小的雖然是妖,卻並不喜歡這種陰森森的感覺,可就在小的愣神兒的功夫,井裡的那個東西忽然擡起頭,看了小的一眼。當時小的就愣住了,因爲這井裡的女人,長得實在是太像掌櫃了。”
“然後呢?你做了什麼?”殷元又打了個哈欠,順帶著舒展了一下身體。
“小的什麼也沒有做啊!”李茂委屈的看著殷元:“哦,對了,小的將自己的手伸到井裡邊兒去了。”
“你伸手做什麼?”
“小的不是看那個女鬼爬井爬的太辛苦,擔心她萬一爬不上來再掉下去怎麼辦,所以就伸手好心的想要拉她一把。結果倒好,女鬼不視好妖心,呲溜一下竟又滑回去了。嘖嘖,就這一點兒上,她可不像掌櫃的。若是掌櫃的在井裡,指定會讓小的給拉上來。”
“是!若是我如意孃親在井裡,肯定會讓你先把她給拉上來,然後再一腳把你給踹回井裡去。”
“爲什麼?”李茂不解。
“因爲你笨啊!”殷元三兩步走到李茂跟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指戳了戳他的頭:“好端端的,我如意孃親爲什麼要下到水井裡去?再說,就算下到井裡,還用你去拉她上來嗎?就算我如意孃親願意,我那個愛吃乾醋的狐貍爹爹也一定不會願意。你用那隻手拉我孃親,他就剁掉你的那隻手。還有,你剛剛那是什麼比喻,竟敢拿這井中的女鬼跟我如意孃親比,你是不是想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煉啊!”
“哎呀,我的小爺,小的不就是順嘴那麼一說嗎?”李茂說著,起身,對殷元作揖,“求小爺看在小的一路揹著您的份兒上,剛剛話,千萬不要讓掌櫃的和殷爺知道。這打回原形是小,重新修煉可是大。那天劫什麼的,小的真心不想再經歷一遭。”
“知道就好,那女鬼呢?到底找到沒有?”
“回小爺的話,沒有!”
“既沒有的話,咱們就回去吧。”殷元伸了個懶腰,越發的沒精神起來:“如意孃親與狐貍爹爹他們怕是已經離開了蘇家,按照行程,昨個兒傍晚就應該到了這裡。”
“可咱們沒有見到掌櫃他們啊。”
“那就是路上遇到事情給耽擱了。”殷元的神色變了變,“我總覺得這個地方有些古怪。”
“小爺您,也有這種感覺?”
“但凡風水好的地方,除了養人,還比較養鬼。李茂你難道沒有發現,這個村子陰氣特別重嗎?”
“是挺奇怪的,白天時,小的也曾看過這裡的山勢走向,就如同小爺你剛剛說的,絕對是一個風水寶地,能出將相的那種,可進入村中之後,又發現這裡陰氣頗重。更爲奇怪的是,陰氣如此重的地方,居然沒有引來那些修煉的小妖小怪,就連鬼,小的也只在井中看到那麼一隻。”
“還有一點!這裡的村民既不信佛,也不信道,就連尋常百姓家經常供養的那些神仙,這邊也都沒有。例如土地、山神。”
“小爺您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李茂撓撓頭:“按說,距離這村子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座寺廟。盛唐女皇專愛禮佛,這是盛唐百姓全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但凡距離村莊近的寺廟,都會香火鼎盛。可咱們去找蘇家大少爺蘇景伯的時候,卻發現那座寺廟很是清淨,除了蘇景伯之外,就再沒有見到別的香客。”
“事出反常,必有其因,沒準這些怪異的現象與你看見的那隻女鬼也有牽連。算了,既那女鬼不肯出來,咱們就暫且回去,等如意孃親來了再說。就憑她的那一手招鬼術,這井中的女鬼就算想要躲著,也躲不到哪裡去,到時候,她是圓的還是扁的,你我自然也就能瞧個清楚了。”
“小爺說的這些,小的之前怎麼就沒想到。早想到的話,咱們還提前跑這裡做什麼,跟著掌櫃的他們一起來就是了。”
李茂說著,起身,又往井裡掃了眼。原本平靜的井水,像是起了波瀾,在黑暗中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李茂嘿了一聲,聳聳肩,對殷元說著:“得,我說這女鬼怎麼不出來,感情躲在井底煮餃子吃呢。小爺你聽聽這井水的聲音,像不像是水燒開時的聲音。”
“小爺我又不做飯,哪裡聽的出來。”殷元皺皺鼻子:“小爺困了,要先回去瞇一覺。至於你,要嘛將這水井裡的女鬼捉回去給小爺我當早飯,要嘛給小爺找兩個雞腿回來,否則餓極了,小爺我就先吞了你墊肚子。”
“小爺放心,這井裡的女鬼,小的不保證一定能捉到,但雞腿肯定會有的。”
李茂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頭,衝著殷元嘿嘿的笑了兩聲。
就在李茂轉身的時候,黑漆漆的水井中慢慢的升起一個東西來。李茂感覺到了那股自身後傳來的詭異氣息,於是回頭,看見了一顆女人的頭。
那女人的身體慢慢的向上升起,李茂與殷元這才注意到,女人身上穿著的竟是一身鮮紅的嫁衣。只一會兒的功夫,那女鬼已經從井中露出了大半個身體,直到最後完全從井中飄了出來。
“這……這難不成是吃過餃子了,出來透透氣?”
李茂看著女鬼,女鬼卻只是低著頭飄在空中,一身大紅色的新娘服在夜色中顯得既詭異又驚悚。就在李茂說完那句話之後,女鬼原本低垂著的頭慢慢的,一點點的擡了起來。
殷元見女鬼擡起了頭,也不由挺直了脊背,看向女鬼的臉。果然,像李茂說的那樣,這個女鬼與她的如意孃親長的有幾分相似。
女鬼臉色慘白,眼睛裡都是白白的,沒有瞳孔,表情陰森而凝重。她先是盯著李茂和殷元看了一會兒,慢慢的頭向後仰,直到仰成一個正常人無法達到的角度。
李茂摸了摸鼻子,問殷元道:“小爺,您看這隻女鬼是在做什麼?練舞嗎?”
殷元瞇了眼,不動聲色的出手,便去捉那隻女鬼。手剛剛碰到女鬼的一角,女鬼卻忽得變作一縷白煙,消失了。
“不是鬼,是魄!”
殷元握了手,自古井上方悠然落下。
李茂也斂去了剛剛嬉皮笑臉的模樣,站在了殷元的身後。
“看來,這村中的確有些古怪!”
“先去找孃親他們吧!雖說有狐貍爹爹在,孃親他們也不可能出現什麼危險,但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爲有狐貍爹爹在,孃親他們反而不容易看見這些微小的古怪之處。”
“小爺是擔心有人在這村中故布陷阱?”
“你還記得那個莫須有嗎?”殷元看向那口古井。
李茂點點頭:“記得!小的還記得殷爺說過,那個人高深莫測,就連殷爺都看不透他的底細。”
“我總覺得那個人是爲如意孃親和狐貍爹爹來的,在神都洛陽時,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是與那個人有關的,而出城之後反倒是沒有了那個人的消息。我懷疑,他就藏在暗處,至於密謀的到底是什麼,目前還不清楚,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不能不防。”
“那常大人呢?會不會是那個莫須有的人。”李茂蹙眉:“京師衙門新來的那位謝玄謝大人似乎跟這個莫須有也有些牽連,常大人雖是掌櫃的異性兄長,可到底是聽命於那個謝玄的。凡人與我們不同,他們很容易被金錢,權勢所利誘。尤其,常大人還沒有得到掌櫃的心,難保不會因愛生恨。”
“常泰?應該不會吧。”殷元暗自琢磨著:“孃親他們出城時,故意將我留下。明著是讓常泰與小盛子幫忙照看我,實則是讓我在暗中保護他們。這一路上,我都沒有發現常泰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倒是他對孃親的那一片心是真真的。只可惜,孃親她早就有了狐貍爹爹。”
“這麼說來,小的的擔心倒是多餘的了。”李茂說著,也鬆了口氣。
村子那頭,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咣,咣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