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綠洲，隊伍又進入了沙漠。

呼韓邪似乎並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又或者是知道了但沒說破。

總之他看上去仍跟往常沒什麼兩樣。

但復株累、趙池、雨嬋三人卻彷彿突然轉了性子。

復株累收回了往日裡時不時黏在趙池身上的目光，竟有好幾日不曾正眼看他。趙池一反常態，似乎在刻意躲著雨嬋。而雨嬋更是奇怪，每當眼神劃過趙池，便會立馬全身僵硬，面紅耳赤。

昭君看在眼裡，也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今日愁眉不展，難道有心事？”呼韓邪向昭君的車架靠過來，關心問道。

“沒什麼，只是跋涉數月，有些累了。”昭君口是心非道。

呼韓邪聞言，高高舉起一隻手，整支隊伍看見他的手勢後很快停了下來。

“原地休息。”呼韓邪喊道。

“是。”衆人應道。

“夫人注意休息，應該這幾日就能到王庭了。”呼韓邪扶著昭君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馬上有侍從迅速搭起一個簡易的帳篷爲他們遮陽。

一直跟在單于身邊的匈奴近侍十分機靈地開口稟報：“稟大單于，這是最後一片沙漠了，過完今天就能看到咱們的草原。”

“好！夫人你聽，咱們很快就到了。”呼韓邪十分高興，像個孩子一樣舞著雙手跳起了舞，卻不料被小石塊一絆，險些摔了一個跟頭。

昭君被他滑稽的樣子逗得笑出聲來。

呼韓邪重新站穩身子，看到昭君傾國的笑容，漸漸癡了。

“這樣就好，夫人什麼都不必擔心，就這樣一直笑著就好。”呼韓邪道。

昭君聞言，有些害羞地將頭轉到一邊，不敢再看他，嘴角卻忍不住的勾起弧度。

呼韓邪見她不再憂鬱，心情大好，便也不再逗她，徑直到一旁眺望風景去了。

沒過多久，匈奴嚮導突然急匆匆地跑來找到呼韓邪：“單于，天色不太妙，風沙要來了。我們得趕快往前走，我記得前方不遠處有個避風的洞穴，可以幫我們暫時抵擋風沙。”

聽完嚮導的話，呼韓邪沒有絲毫猶豫，馬上下令讓所有人立刻整隊出發。畢竟是在沙漠中行走，嚮導的話就是最高的旨意，若沒有他們，大家早就不知丟了多少條命了。

“發生什麼了？”復株累和趙池看到前隊忽然一陣騷動，不約而同地趕上來問道。

但當他們看見對方的時候，又不約而同的冷哼一聲甩過頭去。

“少主，將軍，大風沙要來了，我們必須趕緊去前方避難。”匈奴嚮導朝兩人恭敬道。

復株累與趙池聽了面色一凝，頓時正色起來。

“我去催促後方的人。”復株累一拉繮繩，留下這句話後便策馬奔去。

“夫人，風沙要來了，快上車。”呼韓邪小心翼翼地扶起昭君。

“等一下，雨嬋，雨嬋還沒回來。”昭君急道。

“她去哪了？！”趙池環視一圈，發現確實沒有雨嬋的身影，心急如焚道。

“剛纔她看到那邊有片湖，便要去爲我打水喝。都怪我，沙漠裡環境多變，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呢。”昭君花容失色。

“這條路我走了幾十年，從未見過附近有湖水，那位姑娘只怕是遇到天神的詛咒了。”匈奴嚮導解釋道。

天神詛咒是沙漠中最可怕的存在之一，它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時而變成金山珠寶，時而變成高大宮殿，時而變成甘甜泉水……但其實這一切都是幻境，是天神在施法懲罰那些貪婪自私的人，叫他們被幻境所迷，從而在沙漠中迷路，再也走不出來。

“你們先走，我去找她回來！”趙池不等其他人同意，跟復株累一樣撂下話便走了。

“夫人快走吧，趙將軍是在沙漠行過軍的人，他和雨嬋都會平安無事的。”呼韓邪勸說道。

昭君有些擔憂地再望了一眼，想著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在呼韓邪的攙扶下上了車。

衆人馬鞭一揚，以最快的速度跟著嚮導往前衝去，隊形第一次變得有些散亂起來。

行至半路，便聽見遠方傳來如雷霆般的聲響。此時若向聲音來處望去，便能看到遠處捲起的濃密黃沙，連地平線都變得模糊起來。

風沙還未到，外圍的微風就已經卷起了大家的衣襬。整個隊伍陷入緊張的氛圍之中，大家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狂奔。一時間天地間除了風沙聲、馬蹄聲，再聽不見別的聲音。

所幸，奔馳有多久，衆人便看見了嚮導所說的避風洞穴。

那是一座不高的石山，山中有一處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入口小但內裡寬敞，將所有人容進去後竟還有不小的空地。

但是車輛和馬匹由於體型過大，無法從洞口處進來。嚮導只好命人找來繩子，將車輛和馬匹綁成一串，再讓馬匹跪地伏低，繩子的另一側則綁在在洞外的石頭上。做完這些事後，其他的一切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感謝天神眷顧，爲善良的百姓留下庇護之所。”洞穴中，嚮導匍匐在地上，一邊親吻地面一邊唸到。

呼韓邪摟著昭君的肩，兩人緊挨著坐在地上。

昭君雙手緊緊攢著衣服，仍在擔心雨嬋與趙池。

“大單于，不好了！”一位匈奴侍從急匆匆跑過來。

“什麼事？這樣慌慌張張的。”單于不悅道。

“少主……不見了。”那侍從手腳打顫，小聲說道。

“什麼？！”呼韓邪一下站了起來：“什麼時候不見的？！”

“這個……不知，是剛剛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少主不見的。”

“剛開始的時候，少主在後方主持大局，我是看到了的。但後來大家都忙著趕路，顧不上其他，沒有注意少主是何時不見的……”旁邊一位漢人侍女怯生生道。

“廢物！還不快派人去找？”呼韓邪大吼。

“千萬不可啊大單于！”嚮導哀嚎一聲，阻止了他。“外頭風沙已經到了，現在出去無異於送死啊！”

“那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兒子死在外面而無動無衷？!你們一個兩個是不是都巴不得他去死？！”單于怒到極處，冷笑了幾聲。

昭君見呼韓邪逐漸失去理智，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冷涼柔弱的小手努力包裹住那雙粗糙的大手。

即便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昭君的雙手也沒有因害怕而顫抖。

安心的感覺從手上傳過來，呼韓邪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漸漸冷靜下來，感激地看了昭君一眼。

“先原地待命吧，風沙停後第一時間出去尋找少主。”他顯得有些疲憊蒼老，回握住昭君的手，慢慢坐回她的身邊，低著頭道：“復株累以前沒少到沙漠裡玩過，是見過世面的，他肯定有辦法應對。”

“嗯。”昭君應道。

“若他沒能回來……那隻能是天意了，一定是我做錯了事，天神要懲罰我。”

“不會的。”昭君緊緊握住呼韓邪的手，勉力笑道。

這話不僅是在安慰呼韓邪，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雨嬋和趙將軍也沒回來。

山洞中一時無言，少許風灌了進來，發出嗚嗚的聲音，如鬼泣狼嚎，攝人心魂。

這風彷彿有千斤重，壓在衆人身上，令人喘不過氣來。

此時洞外已是暗黃一片，難以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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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不久錢，趙池策馬朝著昭君所指的方向一路狂奔，他瘋了似地揚鞭抽馬，連汗水流入眼睛也恍若未知。

風沙還遠，只在地平線外揚起些許煙塵，他還有時間。

“雨嬋！雨嬋！”趙池大喊著，目光四處張望。

茫茫大漠，色彩單一、景緻相似，卻怎麼都找不見那位精靈古怪的綠衣女子。

怎麼辦？！

“雨嬋——！”趙池嗓子已經沙啞，他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