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倪重陽想想也是。
楊端午安慰他說:“你好好的把醫(yī)館的生意做好,謝家那邊,我自己有主意的。”
“端午,你能有什么主意?如今你的安危都不能保障,我還做什么男人呢。”
倪重陽很是不開心,這一夜,也過的索然無味。
窗外的冷風(fēng)瑟瑟,二丫挺著肚子,卻也不休停,拿著幾塊木板在漏風(fēng)的窗戶上忙活著。
可這寒風(fēng)狡猾的很,任憑二丫如何努力,冷風(fēng)總還是鉆進(jìn)來,吹的屋內(nèi)的桌椅都冰冷冰冷的,凍的阿圓的手都發(fā)紅了。
“阿圓,要不停下歇歇吧。”謝靈端來了一碗熱茶,關(guān)切的說。
阿圓卻搖搖頭,“我喜歡畫畫!”說完,便又拿筆蘸了下墨之后,繼續(xù)在紙上畫起來。淡濃之間,自如轉(zhuǎn)換,阿圓的技藝,已非同齡人可比。
一旁的謝靈看著,也是不住的贊嘆道:“真是不可小看阿,這阿圓握筆的姿勢,真是好看!”
阿圓的畫畫,除了有老師教習(xí),都是楊端午提點啟發(fā)的,而楊端午最看重的是他的基本功。
這楊端午教阿圓先從基礎(chǔ)開始的,單單看阿圓持筆的準(zhǔn)確性就可窺見一二。
所謂基礎(chǔ)扎實,才能求變創(chuàng)新,否則,都是瞎扯。這是楊端午的觀念,對人對擊,都是如此。
“這一筆要一氣呵成。”楊端午指著畫說,“這馬尾巴一定要畫的自然隨性。”
阿圓點點頭,重新又畫了一筆。紙面上的馬尾巴,頓時靈氣了許多,如迎風(fēng)飛揚。
“阿圓畫的真好!”站在一旁的美丫忍不住贊嘆道。
“都是三姨母教的。”阿圓揚起頭,黑亮的眼睛在笑。
楊端午摸了摸阿圓的頭,親柔的說道:“好了,今天就練到這里吧。”
屋外實在太冷了,樹梢掛下一串串冰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閃閃發(fā)光。
“好冷阿!”美丫貼著門縫,往外看了一眼,又馬上縮了回來。
“姐姐,我們弄點吃的吧。”
楊端午也剛好有些餓了,這大冷天的,餓的也比往常快些。
可如今這境況,可不比之前,楊端午找了好一會兒,也就只有些土豆還可以充饑。
楊端午想了想,便把一家人都叫了過來,圍成一圈,準(zhǔn)備邊生火取暖,邊烤土豆。
這想法馬上得到了美丫的支持。
“好,這個好!我都快被凍死了,趕緊生堆火!”說罷,美丫便自告奮勇,去找柴火了。
這邊,楊端午已經(jīng)把土豆準(zhǔn)備好了,聰明的阿圓,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些發(fā)簪,把發(fā)簪固定在木棒上,發(fā)簪的另外一頭,扎著土豆。
很快,暖暖的火光把屋子里烘的暖暖的,楊端午都覺得整個人的行動都要敏捷了很多。
“美丫,小心看著點,你那土豆要烤焦了!”謝靈笑著說。
原來美丫一心取暖,把土豆擱在了一邊。都快著火了。
“阿,我的土豆阿!”美丫大驚失色,趕緊把插著土豆的木棍重新?lián)炱饋怼?
另外一邊,楊端午烤的土豆最好看,黃里帶著一點點焦,香氣卻是十足。
“我的好啦,我先吃嘍。”阿圓嘟著嘴,手上已經(jīng)開始忙著剝皮了。
撕開焦黑的外皮,里面金黃色的土豆煞是惹人饞。看著阿圓一臉滿足的吃像,二丫也摘下了個土豆,跟著吃起來。
“味道還真不錯!”二丫一臉愉悅的說:“感覺比平時的土豆好吃阿!”
美丫也早就按捺不住,連吃了兩個,邊咽邊剝皮,好像剛餓了三天似的。
楊端午覺得好奇,這平平常常的土豆,竟然被她們吃出了饈軫的味道。便也嘗了一個。
果然,這土豆竟然有股淡淡的花香,又甜又細(xì)膩。
思來想去,楊端午最后確定,這奇妙的原因,應(yīng)該是這柴火,原來,美丫拿過來的柴火,是果木枝。
林家染坊在周炎的管理下,謝老爺和謝府強大的財力支持下,迅速就走上了正軌,竟然比林老爺接管的時候還給人蒸蒸日上的感覺。
可是這時,林老爺忽然給謝靈下了邀請函,希望謝靈舉家都過來吃個便飯。生怕謝靈不去,還讓懷胎三月的林安靜親自過來請。
謝靈雖不想去,可是看在林安靜肚子里的孫子份上,答應(yīng)過去。
林安靜又過來邀請端午。
端午正站在池塘邊,手里抓著一粒魚食,在喂魚呢。
“怎么好端端地要吃飯?”端午讓奴婢把魚食收起來,拉著林安靜坐在亭子里。
“爹爹說,自從我們兩家成為親戚以來,從來沒一起吃過飯,他想彌補點什么。”林安靜其實也覺得奇怪,林老爺近來心情頗為不好,怎么請人吃飯卻有心情。
“你爹爹希望什么?我們也好備點禮物過去啊。”端午看來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林安靜笑道:“都是親戚,客氣什么,不用啦。”
“一點薄禮也是應(yīng)該的。要不然說我們沒禮節(jié)可不好的。”
林安靜想了想,道:“我爹爹這幾天說他喜歡吃酸的。端午我知道你手藝好,不如釀制點酸梅好了。”
“哪有男人喜歡吃酸梅的?我倒是聽過,孕婦喜歡吃酸的!我知道了,必是你自己想吃,卻不好意思向我討,便故意打著你爹爹的名頭。”端午取笑道。
“哪有,哪有。我是愛吃酸的,可最近我爹爹是真的愛吃酸的。吃著吃著,爹爹還會莫名其妙地落淚。嘀咕著什么當(dāng)年沒有準(zhǔn)備酸食給恩人,如今只能他自己一個人吃了。古里古怪的,我都不知他怎么了。”
端午按照時間推斷,林老爺出賣楊康的時候,謝靈肚子里應(yīng)該正懷著美丫。所以楊康一定是告訴林老爺,謝靈喜歡吃點酸的。可是林老爺當(dāng)時并沒有放在心上,當(dāng)然更沒有給謝靈準(zhǔn)備了。
所以現(xiàn)在林老爺是悔恨難當(dāng)。
端午冷笑道:“他也知道啊。”
“你說什么?”林安靜問。
“沒什么。好了,我知道了。”端午說。
送走了林安靜,端午真的做起來糖酸梅。
李延府上配料很齊全,很快端午就做了兩大鍋,楊二丫也是孕婦,過來吃了一些。然后端午把它們裝進(jìn)食盒里。
“端午,其實,娘恨不得殺了林老爺這個混蛋。”謝靈說。
“娘,說真的,我也很想這樣做,可憑良心講,這次,他是為了保護(hù)大哥和大嫂,才惹怒了謝家的人,要不然,林家染坊也不會這么快就變?yōu)橹x家染坊。”
如今謝家一手操縱了養(yǎng)蠶,繅絲,制布和染布四個步驟,并且,端午養(yǎng)優(yōu)質(zhì)桑蠶的技術(shù)也已經(jīng)教給了他們,謝家的壟斷地位更加鞏固了。
只怕是不出三年,大銘朝的經(jīng)濟也要被謝家人所控制了。
手中握有實權(quán),再加上有錢,到那時,大銘朝的天子不過是個虛設(shè)而已,謝家人才是真正的操縱者。
天下若是有風(fēng)吹草動的,就必和謝家人有關(guān)。
“謝氏家族將史無前例地昌盛。”謝靈也贊同。
林家今天的家宴,還是很豐盛的,林老爺特意讓林安夜買的都是謝靈一家喜歡吃的,倪重陽也被請了過來,謝靈和林老爺見面時,林老爺雙手都在抖動,他的眼神告訴謝靈,他已經(jīng)認(rèn)出他們了。
謝靈想走,暗中對端午說:“端午,林老爺已經(jīng)知道我們是楊康的家眷了。”
端午看了林老爺一眼,“娘,不必理會。我們且看看他要耍什么聰明。”
“家中略備了薄菜,還請諸位不要嫌棄。”林老爺說,“來,我先敬各位一杯。”
眾人舉杯敬酒。
熱乎乎的燒酒下肚后,林老爺要大家都吃熱菜。
謝靈一家吃的很開心,林家的人除了散談并沒有說別的什么,似乎這次請他們過來,就是為了聯(lián)絡(luò)感情。
“其實我們是親戚,也是一家人,日后可是要緊緊依靠在一起,要多走動走動,萬不可失去了和氣。”林老爺邊吃邊說。
謝靈和端午都不說話,美丫和楊宗閏都連連附和。
然后是林家請來的戲子,在林家臨時搭就的戲臺上唱戲給他們聽。
端午低聲說:“娘,林老爺這次還真用心,為了討我們開心,還請戲班子來唱戲呢。”
“誰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他一向都是偽善的很。”謝靈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可我看這次,林老爺是真心的。”端午判斷道。
如今林家已經(jīng)是這么一副衰敗的景象,似乎沒這個必要再委屈自己討好任何人了,除非是真的需要。
戲子在臺上嗚嗚咽咽,胡琴的聲音抑揚頓挫,好像人生一樣。充滿了辛酸。
“端午姑娘,我們老爺希望你過來一趟。”耳邊的聲音忽然傳來,端午回頭一看,是張叔!
謝靈此時已經(jīng)在專注于聽?wèi)颍]發(fā)現(xiàn)張叔來找端午。
原來林老爺坐的位置,已經(jīng)不見了林老爺。
“你們老爺在何處?”端午問。
“在靈堂。老爺有話要單獨和姑娘說。”張叔一臉誠懇。
端午于是跟張叔走了過去。
只有林安夜和倪重陽兩個人,看到端午離開了,于是一人也從一個方向跟了過去。
靈堂里掛著白色的帳幕,洗得雪白,靈堂正中卻豎著一個無子碑。
林老爺屈膝跪在靈堂前面,哭的昏黃的眼白更加渾濁了,他的身體顫抖著,看著端午進(jìn)來,就對端午跪下。
“林老爺,你這是做什么?”端午冷冷地說。
“端午姑娘,其實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你就是楊將軍的女兒。而我,曾經(jīng)對不起楊將軍。我之前說的大恩人,就是楊康將軍啊。”林老爺哽咽道。
這么大的人了,還哭的好像個小孩子,端午見了還是有些心軟,可一想到要不是林老爺去告密,至少,她現(xiàn)在不會和父親失散了。
恨意又從心頭升了起來。
“你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楊端午上前幾步,把靈堂掀翻,“我爹爹還會回來的,你們誰都不許這么咒他。”
張叔忙說:“其實端午姑娘,你一直是恨錯了人了。多年來,我們老爺心里也是不好受啊。”
“什么意思?”楊端午一怔。
林老爺嘆了口氣,“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可我還是沒忘記那一天,你爹爹帶著一車的家眷來投奔我,希望我救救你們。我聽了馬上帶你們來到當(dāng)時我買下的一個鄉(xiāng)村小宅子里。可是,我回家后,謝老爺正好來找我。我夫人看我身上沾著血跡,就問我為甚么。我千不該,萬不該,告訴了我夫人你們的情況啊。可是當(dāng)時,我真的是很相信我夫人。哪怕是現(xiàn)在,我也是深深愛著我夫人。可我夫人畢竟是謝老爺?shù)挠H妹妹,她一聽說你們就住在鄉(xiāng)下,馬上就去告訴了謝老爺。我知道后很生氣,就過去阻攔,當(dāng)時我甚至對著謝老爺跪下了。可是謝老爺威脅我說,如果不幫他抓到你們,他就把我夫人帶走。我猶豫著,最后,還是妥協(xié)了。”
原來當(dāng)年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端午長呼一口氣,“原來是林夫人告的密。可是,她終歸已經(jīng)死了,我楊端午總不能怪罪一個死人。只是,如我所料,陷害我們的果然是謝家的人。”
張叔說:“端午姑娘,這下你相信了吧。在當(dāng)時那個情況下,你要我們老爺能做什么選擇呢?”
是啊,一個是愛妻,一個是恩人,這世間又有誰可以兩碗水端平的?
端午低下頭。
“這些年來,我夜夜夢里都是你爹爹的身影,我對不起他,可是我也是很痛苦的。我的年紀(jì)不過和你爹爹差不多大,可如今已經(jīng)是白發(fā)蒼蒼,哪里好象四五十多歲的男子的樣子,倒好像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只怕也是因為愧疚過度有關(guān)的。”林老爺說的很誠懇。
“端午姑娘,如果你還要怪責(zé)我們老爺?shù)脑挘以俑阏f件事你就不會了。老爺知道了你們的真實身份后,對楊宗閏就好像自己親生兒子一樣,老爺甚至打算寫下契約,林家的田莊財產(chǎn),林安夜和楊宗閏各分一半。”張叔說。
端午一怔,林家染坊雖然沒有了,可林家多年積累的財富可是不菲的,光是田莊和珠寶就價值連城,林老爺是個精打細(xì)算的商人,他還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