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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重陽淡淡一笑道:“幾個奴婢就嚇得他不敢出門,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就連吃飯都是只開一條門縫,伸手端過去就關門的。”
楊端午也樂了:“那關在房間里一整天,豈不悶的慌了?走,去看看。”
雨公公的房間門關的緊緊的,就連窗戶都關上了,幾個奴婢懶洋洋地坐在門口聊天,看到楊端午來了,馬上起身,對她福禮。
楊端午點點頭:“你們去廚房拿點心過來,雨公公一天都沒吃個正經的,只怕肚子還是餓的呢。”
“是。”奴婢們知道知府大人既然已經把她們撥給倪重陽夫婦了,幾乎等同于贈送,她們當然要聽楊端午的話。
楊端午于是敲了敲門,里面雨公公尖而渾濁的聲音傳來:“不要吵了,都說了我不會開門的。”
“是我啦。你開開門啦。”
雨公公一聽是楊端午的聲音,馬上就開了門。
“我只讓你進來,對了,還有倪重陽,你也來。”雨公公推楊端午和倪重陽進了屋,關門前還四處看了看,好像生怕有人進來騷擾他一樣。
這樣的神情,好像一個孩子。
“你啊,都四十歲的人了,我們叫你叔伯都不過分了,你還好像個孩子一樣。你說你成天呆在房間里,也不出門,日子過不好,我如何能放心呢。你已經為了我們楊家,受了這么多的苦了,如今我有幸和你相逢,我定是要好像照顧長輩一樣孝敬您的。可您這樣子,只會讓我擔心啊。”楊端午誠懇地勸道。
雨公公臉紅不好意思起來,“我在房間里過的也很好啊。我自己會看看書什么的。我是不習慣見到那幾個女孩子。”
“她們是服侍你的呀,就好像你以前認識的宮女一樣。”
“那當然不一樣了了,宮女是服侍皇上和娘娘的,我就是一個公公,又如何可以服侍我呢。我都是服侍別人習慣了的,哪里就好意思接受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的服侍呢。”雨公公說著扭扭捏捏地擺動身子。
端午看了倪重陽一眼,表示無奈。
倪重陽笑道:“雨公公,那些小姑娘就是靠服侍你吃飯的,若是你說不需要她們了,那我就打發她們走了,知府大人若是覺得她們連客人都服侍不好,典賣了她們,雨公公也是不忍心的吧?”
這話說到了雨公公的心坎上去,雨公公是何等愛心的人,他如何肯看著奴婢們過的不好呢?
ωωω. tt kan. CΟ “別,那我讓她們進來還不成么,不過,我有個要求,她們可以進來,可是,不許碰我。”雨公公說著臉又紅了,“我自己會穿衣服,自己會洗漱,就這樣簡單。”
端午搖搖頭,不過,也只能先答應他了。
“對外人,我們就稱呼您為雨叔叔。”倪重陽建議說,“免得引人懷疑。”
然后奴婢們就進來,送來幾樣點心。雨公公看著點心就直流口水,端午用手絹拿起點心遞給雨公公,雨公公狼吞虎咽起來。
端午心疼地看著雨公公,他今天其實沒吃什么,一定是餓壞了。
那幾個奴婢忍不住笑了,哪里有人吃的這么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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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說:“你們以后一定要好生服侍這位前輩,要不然,我就讓知府大人賣了你們。”
到嚇得奴婢們再不敢嘲笑雨公公了。
雨公公吃完了,奴婢們送上手絹來。
雨公公連忙接過,雖然沒之前那樣忸怩造作,可是還是有些害羞。
“我自己來。”雨公公拿了手絹擦嘴。
那樣子也自然了很多。
有奴婢看了心想,呀,他的動作怎么好像一個太監?不過卻是不敢說出來。
然后端午和倪重陽就回屋去了。
“端午,給雨公公一點時間,他會適應起來的。再說了,他很相信我們兩個。”倪重陽安慰楊端午道。
金陵北大營。
校場上幾個人三三兩兩的走出來,個個都配甲執戢,腳步生風。他們是朝兵器庫去的,把手上的兵器上交就回去休息。
穆熊也走在人群中,他的戰甲是銀白色的,經過太陽的曝曬,臉上的古銅色加深為黝黑色,不過顯得更加健康了。
一個兵士過來說:“穆將軍,穆大人在您的營房等候您多時了。”
穆熊聽了,臉上露出喜色來:“我大哥來了,你們怎么不早說。快拿著,你去放回兵器庫去,我去見我大哥。”
營房里,茶爐里冒著煙,穆風的一個隨身護衛正在擺弄茶具,而穆風,銀鼠金滾邊白袍干干凈凈,負手立于書案邊,翻看著穆熊的筆記。
“大哥。”穆熊進來,穆風很是高興,起身和穆熊抱了個滿懷。
“來了也應該早些通知。我今日卻是沒有個休假。”穆熊遺憾地說。
“不要緊,我是奉了謝太傅之命,去京郊看看那瘟疫治理情況,安撫下受害民眾,正巧路過,便來看看你。看你肩膀也結識了,只怕比過去成熟多了,我也放心了。”穆風拍拍穆熊的肩膀。
隨從泡好了茶,奉上后就退下了,兩兄弟聊著天,都問了各自最近的事宜。
“五月節也要來了,謝太傅事務太多,我也要為他分擔一些,你在這里,我也囑托過謝胖象,謝胖象是謝太傅的五兒子,非常寬厚的人,他應該待你不錯吧。”穆風說。
穆熊點點頭:“是不錯,除了不讓我出去,什么都默許我了。我在這里也是唯一一個,可以遲到的人。可是那又如何。這訓練是為自己的,我后來也是沒有一次遲到了。”
穆風也是高興,“那便好。”
穆風一個時辰后就走了,給穆熊留下了精美茶具和茶葉,還有一些銀兩讓他打點。
清河縣。
謝文晉的所有財產都已經被方圓騙到手了,謝玉被掃地出門。
方圓留了方家心腹主管謝家商業大事,自己回京城去了。
而謝玉,乞討在外,連個喝酒的銀子都沒有。
“不,讓我進去喝酒。我要喝個痛快。”謝玉醉醺醺地要進怡紅院,找之前的幾個相好。
可是,老鴇讓人推他出去,“你現在已經是不公子哥,你是一個叫花子,你過來干什么,我們這里的姑娘不歡迎你。”
可是謝玉還是要沖進去,叫著那幾個相好的名字。
終于,幾個姑娘走了出來。看到謝玉那狼狽的樣子,笑了起來:“你瞧瞧,他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配得上我,還巴巴得來求見我,我才不會理睬他呢。”
“是啊,當初的銀兩,都是他自愿賞給我的,我也付出了辛苦費,我賣個笑容易嗎?如今他被哪家的姑娘把家業給騙沒了,還上趕著找我,難道要我把過去他賞的銀子都退給他么?哼哼,這怎么可能。”
“是啊,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這么落魄還來找我們做什么,沒有錢就不要進來。”
姑娘們譏笑了一番,就回屋去了。
老鴇刻薄的臉再次出現:“我說謝公子,我們這里還是要做生意的,你沒有錢,就不要再來了。”
“你們怎么可以這樣?當初你們想要我銀子的時候,個個都說的那么好聽。”謝玉的心都要碎了。
“我們不說的好聽,你們這些公子能把銀子賞給我們么?喲,我們賠著您笑,任您打罵,才換了口飯吃,如今您倒是說起我們的不是來了。那這樣吧,我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也對我們笑一笑,那我今天就做件好事,給你賞瓶酒喝,如何?”老鴇刻薄地說。
“什么?”謝玉大怒,“你以為我是來賣笑的?”
“我可是給夠你面子了,這可是你自己說不要的,日后可別四處和人說我們怡紅院刻薄。”老鴇說著就要走。
謝玉急了,想到這些天來,受盡人的白眼,已經是饑腸轆轆的了,忽然就拉住那老鴇的衣服,大笑了起來。
“這樣笑,夠了嗎?夠了嗎?”謝玉笑的樣子,比哭還難看。
老鴇嚇的馬上讓人給謝玉一瓶酒和一袋碎銀,推他出去,“這個人已經瘋了,再也不許他進來。”
謝玉抱著那瓶酒,打開那碎銀數了數,有五兩銀子呢。
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爹,娘,你們在哪里,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謝玉跪了下來。
四周的百姓都圍過來看,指指點點。
“他不就是謝家的嫡公子么?如今怎么這么慘了。”“聽說他的家產被一個信任的朋友給騙沒了。”“誰讓他過去揮霍無度,結交的都是一些豬朋狗友,現在哪個會理睬他呢。”
謝玉都聽到了,他對著百姓大罵:“你們都給我閉嘴!閉嘴!”
可是民眾哪里理他,繼續嘲笑。
對底層民眾來說,富家子弟落難是最讓他們幸災樂禍的了,以此來發泄他們的不平心理。
謝玉抱著酒和五兩銀子,離開了眾人譏笑的視線里。
如果是幾天前的他,初次得知自己的所有,都被方圓給騙走了,他一定會和這些人打架的,哪怕是為了挽回尊嚴。
可他現在不會這樣做了。
他是第一次真的愛上了一個女孩子,為她付出一切,什么都相信她,可她沒想到竟是花言巧語,沖著他的家產來的。
與方圓對他的傷害相比,這些人的譏笑簡直是微不足道的。
他躲在一個角落里,把買回來的幾個包子吃了下去,再把酒喝完,數著還剩下多少銀子。
他不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他更沒臉去京城投靠他的妹妹謝花寶。
人生已經毫無意義。他想到了死。
可他是個懦夫。
他不敢結果自己生命。
角落的光線很暗,結滿了灰塵。
他過去是如此唾棄這種地方,給他一萬兩他都不愿意坐一下,可如今,這里竟然是他借以睡覺的地方。
他看到地面上爬著幾只臟兮兮的蟲子,他忽然疼惜起那些蟲子來。
他的生命并不比這些蟲子高貴。
他拿出包子的一點碎屑,喂食那蟲子。
眼淚嘩嘩嘩地流了下來。
而這時,林安夜出現了。
林安夜白衣勝雪,氣質卓凡,腳步無聲。
謝玉笑了:“你過來做什么。嘲笑我嗎?你知道,現在所有的譏笑,對我都是不起作用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我的表弟。”林安夜在謝玉面前坐了下來。
那地面是這樣的臟,林安夜是喜歡一塵不染的,竟然也愿意坐。
“是啊,我們原本是親戚,可后來不是結仇了嗎?”謝玉冷笑,“我們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了,你們林家贏了。”
“害你們的不是我們林家,是你自己,是你父母親,是方家的人。”林安夜說。
謝玉一怔,很難得,現在在他的臉上,竟然還會出現這么夸張的表情,“你也已經知道了?”
“方家的人以為他們可以做的滴水不漏,既不讓任何人知道,又可以輕而易舉霸占你們的財產,可他們能隱瞞的了任何人,卻隱瞞不了我。”林安夜嘴角勾起,淡淡一笑。
謝玉苦笑:“就算方圓對我這樣殘忍,可我還是愛她。所以,我不想去京城找她,問個清楚。”
“你這個人又沒用又懦弱,幾乎沒有什么優點,可你有一樣卻是很好的,你對自己愛的人,都很好。比如謝花寶,比如方圓。”林安夜說,“謝花寶為了她自己,撇清了和你的關系,你依舊為她說好話,因為她是你的親妹妹,方圓騙走了你的一切,可你依舊沒有怪她,因為他愛著她。她也是你唯一愛的女人。”
謝玉低下了頭:“可惜現在,我什么都沒有了。”
“不對,你還有我們林家。”林安夜笑著對謝玉伸出了手,“你爹爹是我的舅父,我娘是你的姨母,我們永遠是表兄弟。”
是啊,林謝兩家,小時候本是多么要好,謝玉和林安夜關系也不錯。林安夜愛他的母親,所以他不能讓他母親的外甥真的自殺了。
“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娘在天之靈,都不會安息的。”林安夜說。
空氣好像凝固住了,謝玉不敢相信地看著林安夜。“你不會是騙我的吧。”謝玉如今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