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机如何接线

第二節

孔融正趴在案幾上奮筆疾書,一抬頭看到趙彥過來,樂呵呵地說道:“彥威啊,你來得正好。我剛寫完一篇《白虎通義》的議論,你給來品鑒品鑒。”

趙彥接過去略讀了讀,恭維了一番??兹诘靡獾鼗瘟嘶文X袋,說這次許下聚議,憑這一篇就能震懾群儒,打通漢初以來的文脈。趙彥附和幾句,然后說:“孔少府,我想離開許都幾天?!?

“嗯?去哪里?”孔融停住了手中的筆,神情有些詫異。

“并州那邊有幾位隱居的大儒,地位不低。我想如果只是書信召集,未免有失誠意,不如派使者去登門延請,方顯朝廷看重?!?

“也有道理……不過眼下袁曹即將開戰,并州那邊可不太平啊?!?

“經學千古事,豈是刀兵所能阻撓的?!?

聽到趙彥這擲地有聲的回答,孔融哈哈大笑,連連稱好:“彥威你能有這種心思,真是難得,我沒看錯你。一會兒我就去找趙溫和荀,請個專使符傳來。你帶上那個,辦事也方便些?!?

孔融說到做到,不一會兒工夫,就拿回來一塊木質方形符節,上頭刻著“奉詔征辟”四個篆字,另外一端則是七星和貔貅紋,說明這枚符節是朝廷和司空府聯合簽發,效力非同一般。

孔融把符節扔給趙彥,問他什么時候走。趙彥回答說馬上,孔融叮囑了幾句早去早回,然后把他那一篇曠世之作收了最后一筆,卷成一冊,拿絲繩捆好,喚來一個小書吏。

“去把它抄錄五份,一份送給陛下,一份送給荀令君,兩份存起來?!?

“還有一份呢?”小書吏緊張地問。

孔融道:“當然是送到荊州禰衡那里。這其中的妙處,除了楊德祖,可是只有他能了解呢。”交代完之后,這位名士拍了拍手,轉到后屋去取出一樽獸頭酒壺,自斟自酌起來,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許是什么都沒想。

趙彥揣著符節離開孔府,他的坐騎就拴在門口。這是一匹健壯的軍馬,鞍韉齊全,屁股上還打著烙印。

本來馬匹是許都重要的戰略物資,被嚴厲管制,趙彥這種級別的官員,根本不可能弄到。這一匹馬,是好朋友陳群出面借給他用的。董承死后,陳群認為郭嘉越來越肆無忌憚,必須要有所控制才行。他借馬給趙彥,是希望他去并州考察一下當地大族,看是否有合適的人才可以征辟入司空府,稍微制衡一下郭嘉。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是出于關心朋友。

趙彥跨上馬,輕抖韁繩,心事重重地朝著城門跑去。憑著那枚符節,城門令沒有多做攔阻,略做檢查便放行了。趙彥一刻也沒停留,揚鞭一抽,朝著北方奔馳而去。

此時許都周邊仍為白茫茫的積雪所覆蓋,可迎面吹來的風中已能感受到微弱的春意。到了這個季節,只消幾天工夫,這些殘雪便會消融成水,滲入泥土之中,滋養著土地中的種子與土地上的人們。諷刺的是,在這生機即將回歸的時令,一場即將奪取無數性命的大戰也在醞釀著。

如果是早幾年的趙彥,一定會對眼前的景色大為感慨,說不定還會即興吟誦一首詩出來??墒乾F在的他,已顧不得駐足觀望。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那些隱居的名儒,也不是大族的名士,而是溫縣司馬家。

從禁宮里找到的那截殘布,已經確認是來自于溫縣的織工。而且從唐姬的話中也能判斷出,郭嘉也對這個司馬家有著不小的興趣。這兩條線索交匯在一起,似乎都與皇帝有關。于是趙彥認為那邊一定隱藏著什么東西,不親自過去查勘一下他總是不甘心。

促使趙彥前往溫縣還有一個理由:許都現在太危險了。這個危險是來自于兩方面,一方面是來自于郭嘉,他對趙彥一直抱有懷疑,只是未捉到把柄;另外一方面的壓力,則來自于一個神秘人。那個神秘人不僅跟蹤他前往禁宮,還在他遭遇危險的時候及時通知陳群。趙彥不知道這人的動機是什么,是否有善意,但他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九九藏書網

在這種情勢之下,趙彥不敢在許都再有什么大的動作,不如外出溫縣一趟,遠離許都這個是非之地。

趙彥在路上跑了一陣,發現前頭有兩名頭戴斗笠的騎士。他們前進的速度不快,任憑坐騎一路小跑,身體隨之搖擺,肌肉頗為放松。趙彥注意到這兩匹馬也是軍馬,兩側的搭袋里還放著弓箭和酒壺,看來是出來踏青的。

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出來游玩,可真是兩個悠閑的家伙。趙彥沒理睬他們,加快速度,想從他們側面超過去。當他湊近以后發現,那兩個騎士用絲帛蒙住了自己的臉,看不清面孔。

忽然其中一位騎士喊道:“春光如此美好,先生何不駐足片刻,共酌一觴?”

趙彥哪里有這種心情,他在馬上略一抱拳,然后快馬一鞭,匆匆離去。那位騎士在馬上笑道:“你看,這些人總是這樣,行色匆匆?!绷硗庖晃或T士沉默地點了點頭。

“不過那個人不是趙議郎么?他這時候離開許都,是去干嗎呢?”騎士摸了摸下巴,旋即拍了拍頭,“哎呀,我怎么忘了,我是‘戲志才’啊,這些公事跟咱們沒關系。對吧?劉兄?”

另一位騎士沒理睬他,而是摘下絲帛罩口,環顧四周,胸部起伏。

他們兩個正是偷偷溜出城的郭嘉與劉協。

對于郭嘉在尚書臺微服出游的荒唐提議,劉協最終還是答應了。于是郭嘉借口要向皇帝密奏陳事,把他帶去了自己的私宅。在那里,他們換上了信使專用的號衣,戴上檐斗笠,準備了一條絲帛捂住口鼻,還想了兩個化名。

隨侍的冷壽光沒有表達任何反對意見,他的職責是侍候皇帝,而不是對皇帝指手畫腳。郭嘉和劉協在換衣服的時候,他只是恭順地幫天子托著外袍,面無表情。只有當郭嘉說出自己的化名叫做“戲志才”時,這位曾經的同門師弟才微微露出一絲憤恨。

劉協則選擇了“劉平”作為化名。諷刺的是,這個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準備停當之后,兩個人從私宅后院偷偷溜了出去。冷壽光則被留在了宅前,守在空房之外,告訴每一個前來問詢的人陛下和祭酒正在議事,不得靠近。

在許都令的暗中協助之下,他們輕而易舉地弄到了兩匹馬并混出了城。

重回原野,無論是清新的野風、稀疏的枯樹還是遠處的地平線,都讓劉協十分陶醉。他的心情被狹窄的許都壓抑太久了,好似一匹被壓疊得無比密實的宮錦,密到難以喘息。一直到此時,這匹宮錦才被徐徐展開,露出本來顏色。

劉協現在總算明白,為何漢武帝對郊獵樂此不疲。無論誰在皇城那種地方久居,都會有沖出樊籠一任馳騁的沖動。他伸出手來,感受了一番料峭的春風,恨不得立刻催馬挽弓,痛痛快快地發泄一番。但郭嘉在一旁的眼神,讓他立刻冷靜下來。

他現在不是楊平,是大病初愈的劉協?!拔迩輵颉笨梢越忉屗紶栒孤兜奈涔Γ珶o法解釋他為何突然就變得弓馬嫻熟。一直到現在,郭嘉的動機仍舊不明,他可不能輕易卸下心房露出破綻。

兩個人并駕齊驅跑了一陣,“戲志才”在馬上揚鞭笑道:“劉兄,是否舒暢快意?”“劉平”把浮上心頭的躍動按捺下去,回了一個修飾過的微笑:“古人郊獵之樂,今知之矣?!?

出發之前,郭嘉就明確表示,這一天出來玩的是“戲志才”和“劉平”,沒有軍師祭酒也沒有皇帝,不談任何公務,也不提任何朝政。截止到目前,郭嘉都做得不錯,一語未涉曹氏,就連趙彥匆匆離開許都這么可疑的事,他都未有任何動作。九九藏書

慢慢地,劉協也放下心來,全身心地投入到這片美景之中。二人信馬由韁,且走且看,一路朝著西北方向走去。郭嘉的騎術不算高明,勉強能保持不跌下來而已,經常會被劉協甩開。

此時積雪未化,踏青還談不上,不過感受到春意初來的小動物倒有不少已經冒出頭來。才一個多時辰,兩個人已經獵到了兩只野兔和一頭狐貍。這還是劉協刻意藏拙的結果,否則戰果更加斐然。

“可惜今年冬日太長,無論是兔子還是狐貍,一身精血都化成了厚毛,以致肉身枯瘦不堪,制筆合適,吃起來便沒什么口味了?!眲f騎在馬上,看著倒在眼前的灰白野兔,不無惋惜地說。聽到劉協這樣講,郭嘉下馬拎起兔子,湊到鼻子前嗅了嗅味道,然后用舌頭舔了幾下被羽箭射穿的脖頸,抬頭一本正經道:“果然血味發澀,想不到劉兄你倒是此中方家?!?

“呵呵,當初顛沛流離,不得不學得一技傍身?!眲f機警地回答。當初漢室從雒陽至長安,再從長安一路東來,屢有大臣活活餓死,皇帝學點弓術糊口,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郭嘉把兔子扔進坐騎旁邊的搭筐里,重新上馬扶住鞍子,感慨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如今鹿死了,兔子和狐貍還是跑得滿地皆是,不知會成為哪只猛虎的口中食啊。”

前半句是《史記淮陰侯列傳》里的句子,感慨秦末楚漢相爭,后半句不知是否是郭嘉有意試探。

劉協聽到,側臉道:“戲兄,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边@是《左傳》里曹劌同鄉對曹劌說的話,意思是自有上位者操心,你又何必忙活呢。

以典故對典故,他這是在提醒郭嘉,今天不談國事。郭嘉聽了,捶了捶頭,比了個抱歉的手勢,結果一下子平衡沒掌握好,差點摔下馬去。

“哎呀,真是麻煩,平時我都是坐馬車出入?!惫尉o抓著韁繩,臉上浮現出不健康的紅色。

“你又犯規了,戲兄?!?

郭嘉又要擺出道歉的手勢,但這一次他沒那么幸運了,只聽得“撲通”一聲,這位天才掉下馬去,重重摔在地上。

郭嘉狼狽地爬起來,咳嗽數聲,一抬頭,與劉協的戲謔眼神恰好四目相對。這兩位對天下大勢影響至深的敵人,在原野上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倘若讓熟知朝廷內幕的人比如荀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

兩人且走且玩,眼看日頭移到了天頂,遠處忽然出現一片黑影,竟是一個村落模樣。郭嘉袖手說道:“我們不妨在那里休息一下,再從原路返回,日落之前便可趕回許都?!?

劉協感覺郭嘉一直在刻意引導著方向,既然他建議在這村子里休息,一定也是有什么目的。劉協沒有多問,跟著過去了。

這村子不似尋常村落東一棟、西一間雜亂無章,而是規整有致,屋舍劃一,一看便知是個新起的村子,里面住的多是屯田兵與家眷。如今官渡抽調了曹軍大部分兵力,此時在村里的只有些婦孺。她們看到忽然有兩個騎士闖入,都有些驚慌。

劉協暗想,這種村子,恐怕連酒館都不會有,最多也就是歇歇腳,討些水喝而已。然而郭嘉仿佛胸有成竹,也不問路,徑直朝村子里走去。劉協跟在身后,心中納罕不已。

郭嘉帶著劉協七轉八轉,來到一條巷子深處。這里兩側俱是低矮茅屋,盡頭是一處土墻大院,門口看似簡陋,柴門卻扎得頗為別致,門上刻意留了兩只粗大樹枝昂揚朝天,仿佛牛的兩只巨角劉協從未在中原見過這等規制。

郭嘉下馬,拍了拍柴門,很快里面走出一位女子。

劉協認得她,她似乎是郭嘉的姬妾,叫做任紅昌。但這千嬌百媚的小女子,難道不應該在許都盡享錦衣玉食么?怎么跑到這里,有如一個粗布荊釵的村婦。

“紅昌,我帶了一位朋友來坐坐,許都的劉公子?!惫未蟠筮诌滞崎T而入,還補了一句,“這位可是漢室宗親?!比渭t昌警惕地看了劉協一眼,又看看郭嘉,這才微微整衽,表示歡迎。

劉協按下苦笑,也邁步走了進去。郭嘉這句介紹,嚴格來說還真沒錯,他真的是漢室宗親。

三人進了院子,從旁邊茅屋里跑出好幾個小孩子。這些孩子大的不過十歲,小的才五六歲,看到有客人來了,都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劉協一驚,心想莫非這是郭嘉在外頭養的私生子?可任紅昌年紀不過十八九歲,怎么能生出十幾歲的孩子來?郭嘉看出他的疑惑,也不辯解,邪邪一笑,徑直朝前走去。

任紅昌把他們迎進正中的一間木屋,然后端來兩碗新煮的熱水和兩塊干硬的面餅??吹贸?,這是兩個不速之客,她倉促之間也只有準備這些。想到這里,劉協略微放心了些,看來郭嘉來此也是心血來潮,并未出于某種“設計”。

劉協拿起一塊面餅,蘸了蘸熱水,塞入口中。這水帶著一絲甘甜,似乎是用什么草根熬煮而成。郭嘉也拿起一塊餅,端詳片刻,對任紅昌道:“能不能多拿一塊來?我們跑了半天,可都餓啦?!?

任紅昌嘴唇嚅動,似乎很不情愿,但最終還是屈服般地撩起額前亂絲,轉身出去。過不多時,她又拿來一張面餅,擱到郭嘉和劉協前面。

在許都時,郭嘉與任紅昌狎昵無遮,肆意大膽;可在這個村子里,郭嘉非但沒有什么露骨舉動,反而以禮相待,十分客氣。

“真看不出你們還挺相敬如賓?!眲f好奇地問。

郭嘉攤開頭,無奈地指了指茅屋頂:“這是她的家。”

“她的家?”

“沒錯。我們約好了。在許都我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但在這里,她才是主人。高興了,扔給我兩張餅,要是心情不好,把我打出去也不是沒干過?!?

郭嘉說這些話時,口氣充滿無奈,眼神里卻閃爍著一種很享受的光芒。

對郭嘉的做法劉協很意外。亂世男人不如狗,女人連男人也不如,要么淪為賊匪玩物,要么托庇于大族,甚至被烹煮吃掉,也不稀奇。任紅昌和郭嘉的這種關系,可實在是聞所未聞。

這時候屋外傳來一陣笑聲,幾個小腦袋簇擁到低矮的窗戶前,朝里面好奇地窺視。任紅昌氣惱地揮了揮手,可他們還是不肯走。她從郭嘉手里奪過半張面餅,撕成三片扔過去,這些小腦袋才發出一連串喜悅笑聲,從窗臺消失。

郭嘉苦笑著把剩余半張扔到嘴里,嚼了嚼,費力地咽下去,這才向劉協解釋道:“那些孩子都是戰爭遺孤,被她以典農中郎將任峻侄女的名義收養在這里,自成一家。她時常會過來看看?!?

“她一個女子,孤身往返于許都與村子之間,難道你也放心?”

“嘿嘿,你可不要小看她?!惫纹沉艘谎廴渭t昌離開的背影,手指輕輕彈動,“她的來頭,可不小?!?

“任峻的侄女嘛,身份不低了?!眲f點頭。任峻在曹氏陣營,也是元老級的人物,一手主持曹軍的屯田事務,還娶了曹家女子,可以說是荀以下最重要的司空幕僚。

郭嘉擺擺手:“你誤會了,那只是個遮掩而已。任峻欠我一個人情,只好認下這個干侄女?!彼麖陀謮旱土松ぷ?,“你可知我從哪里得到這女人?兩年前的徐州,白門樓下!”

劉協一口水沒喝下去,差點噎著。

“呂布的女人?!”

“劉兄你的想法太齷齪了,不要看見女人就聯想到姬妾?!惫瘟x正詞嚴地批評道,“她一直跟隨在呂布身邊,但呂布似乎對她沒什么想法,亦兄亦友。白門樓呂布身死之時,求我收留此女和她撫養的遺孤。”

“然后你就答應了?”

“當然。你想,她一介美貌弱質女子,竟在虎狼橫行的西涼軍中站穩腳跟,沒點本事怎么可能。呂布告訴我,這姑娘不是漢家人。她此來中原,一直在尋找有力者依附,似乎懷有什么企圖。至于這企圖為何,呂布自己也說不清。”

劉協點點頭,任紅昌給他的感覺,確實有些奇異之處,時而幼稚嬌憨,時而嚴厲精干,總是籠罩著一層迷霧。

“那她到底懷有什么目的?你現在知道了么?”

“不知道?!惫魏芨纱嗟鼗卮?,“所以這才有趣。”

劉協注意到,郭嘉談起任紅昌的表情,和楊修談起郭嘉時的神情頗為類似。郭、楊他們其實都是同一類人,厭惡平庸,渴望挑戰,困難和謎語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人生消遣。劉協甚至懷疑,郭嘉之所以對任紅昌如此熱情,多半不是因她才貌,而是因為她身上的難解之謎。

“曹公在那一次,也收了秦宜祿的老婆為外室。所謂上行下效,我稟明曹公之后,就把紅昌姑娘接走了。當夜我們便做了約定,她甘愿侍奉我,換得那幾個遺孤有立錐之地。”

說到這里,郭嘉站起身來,拍了拍手里的餅渣:“現在時候還早,劉兄你讀的書多,能幫我一個忙么?”

“但說不妨。”

“我原本想把紅昌和這些孩子放到許都,但陳群從中做梗,我只得把她們安頓在此處。這里環境尚好,就是讀書人太少。紅昌希望這些孩子能有所教化,不要像那些目不識丁的村莽之夫,渾渾噩噩過此一生。你既然到此,給他們開蒙講授一番?”

劉協略做沉思,欣然應允。若說學問,他雖不敢說比孔融、邊讓等一代大儒,但給幾個小孩子講課,還是可以勝任的。

郭嘉沖外頭比了個手勢,任紅昌很快趕著那幾個孩童過來。他們每個人都搬著一張板凳,齊齊坐在劉協身前。任紅昌端來一個沙盤和一截樹枝,放到劉協面前。

這些孩子既無父母養育,也無大族庇蔭,若再沒什么一技之長,這輩子注定只能在這屯田村里終老一生。任紅昌這也是一番苦心,希望能給他們指出一條晉身之路。

劉協決定給他們講《倉頡篇》。此篇是漢代給童子開蒙之書,乃是由《倉頡》《爰歷》《博學》三冊合編而成,語字淺顯,意喻深刻。劉協五歲的時候,就跟司馬朗、司馬懿兩兄弟學過。

于是劉協先講了“蒼頡作書,以教后嗣。幼子承詔,謹慎敬戒”,把這十六個字寫在沙盤里,逐一講解。孩子們聽得頗為認真,還不時有問題提出。無論那些問題有多幼稚,劉協都會認認真真作答。這十六個字,講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劉協把那些孩子單獨叫起來一一考校,直到所有人都會背了,方才結束。

“劉先生,你還會來教我們嗎?”最小的一個孩子仰頭問道。

劉協對這個稱呼感到十分親切,他揉揉小孩子的腦袋,柔聲道:“只要有機會,我一定常來。”任紅昌遞過來一碗甜水,他一飲而盡。

剛才那一個時辰是他來許都之后最快樂、最輕松的時刻,甚至比野外游獵還開心。他先前可從不知道,將學問傳授給人,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可以把其他一切都拋開,完全沉浸在愉悅之中。

劉協的細微變化,郭嘉盡收眼底。他走過去拍了拍劉協肩膀:“辛苦劉兄。”劉協感慨道:“孔子誨人不倦,我原以為是圣人有兼濟天下之志,如今看來,他也是樂在其中吶?!?

“劉兄能夠這么想,也就不虛此行了?!?

郭嘉別有深意地回答道,順手攬住任紅昌的細腰,輕輕摩挲片刻。任紅昌眼神復雜地看了看郭嘉,沒有掙扎。

任紅昌還要在這里多待幾天。于是郭嘉和劉協二人從屯田村出來,不再耽擱,一路飛馬趕回許都。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終于趕到城門口。

望著那高大巍峨的漆黑城門,郭嘉忽然勒住了馬:“穿過此門去,‘戲志才’與‘劉平’便不復存在了?!闭Z氣中頗有些感慨。郭嘉這話,既可以視作對這荒唐一天的懷念,也可以視為一句提醒:“戲志才”可以與“劉平”并騎出游,但郭嘉卻絕不會對劉協有什么留手。

劉協聽出其中曲折,從容答道:“昔日張敞五日京兆,過得充實完滿;我如今能做一日布衣,經歷這許多事情,已足堪安慰。”

張敞是宣帝時京兆尹,因受平通侯楊惲牽連,即將停職。張敞手底下的賊捕椽絮舜聽說以后,拒絕再聽他的命令,說你最多也就是五日京兆,還有什么意義。張敞大怒,把絮舜抓起來判了死刑,說五日京兆尹又如何?足以殺死你。

劉協這典故用得犀利。聽到這回答,郭嘉偏過頭來,輕輕咳嗽數聲:“陛下若是不舍,其實還有機會?!眲f略抬了抬眉毛,似乎對郭嘉的這句話很不解。

“戲兄……不,郭祭酒何出此言?”

郭嘉早看出他是裝糊涂,慢慢直起腰,把收斂了一整天的鋒芒陡然全放了出來:“陛下你是個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其實簡單。御駕親征,雖不可能,但倘若陛下以‘劉平’之身前往官渡,我想曹公必不會不允。”

這近乎直白的言辭,讓劉協有些沉默。他拍了拍有些躁動的坐騎,不置可否。這一天的微服出游,已經讓他摸清了郭嘉的用意。

一個御駕親征的皇帝,會引發許多問題;而一個掩蓋身份前往官渡的天子,這其中可做的文章,那可真是車載斗量。

所以從那一壇酒開始,設計便啟動了。郭嘉讓禁錮已久的劉協體驗到了游獵之樂、騎射之樂、教授之樂,甚至與他推心置腹,分享屬于自己的小秘密,讓一個皇帝體驗到了布衣之樂。一旦皇帝食髓知味,心防既破,接下來再做引導便不顯生硬,順理成章了。

白龍魚服,見困豫且。皇帝是白龍,而郭嘉則是釣龍的豫且。他想借這“一日布衣”的香餌釣起天子,鉤連到官渡去。

想到這里,劉協笑了。

這計劃巧妙而完美,可郭嘉終究還是犯錯了,一個非常微小卻無可避免的錯誤:按照郭嘉的設計,劉協將化名“劉平”,遮掩真身前往官渡。孰不知劉平是他真正的姓名,“劉協”才是假名。這一個小小的心理錯位看似細微,實則影響深遠。

要知道,這個計劃所誘導的“劉協”,并非是那個一直生活在爾虞我詐中、從未有過片刻歡愉的大漢天子,而是河內山野中長大的楊家公子對他來說,布衣前往官渡不是白龍魚服,而是蛟龍入海。

這才是劉協主動提出“御駕親征”的真正用意。他沒有別的武器,只能從身份錯位上做文章,這是他對曹氏最大也是僅有的優勢。

“陛下意下如何?”郭嘉再一次發問,目光灼灼。

劉協雙臂平抬,抱拳一揖:“那么戲兄,咱們官渡再見吧!”

說完這一句,“劉平”一抖韁繩,率先馳入許都城中,姿態堅定而豪邁。他身后的“戲志才”愣了一下,才策馬趕了上去。

第四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內容簡介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編輯推薦第三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二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一節
第四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內容簡介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一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一節第二節第一節第四節第一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四節第三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二節編輯推薦第三節第三節第三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三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二節序只是一個故事第四節第四節第二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一節第二節第三節第四節第一節
主站蜘蛛池模板: 翁源县| 滨州市| 嘉禾县| 景泰县| 青海省| 那坡县| 长海县| 余江县| 澄迈县| 昭苏县| 诸城市| 中西区| 祁东县| 英德市| 江陵县| 张掖市| 赤壁市| 萝北县| 双城市| 顺平县| 阿拉善左旗| 麟游县| 榆树市| 财经| 磴口县| 九江市| 沧源| 钦州市| 巩义市| 大埔区| 桓台县| 井研县| 延边| 得荣县| 马边| 平远县| 凤台县| 伊吾县| 饶平县| 晋城| 江西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