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姐姐,你是個好人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馬謖下了山,駐足山腳躊躇不定。
環顧四下,頭頂殘月弱光,群星璀璨,四下里涼風習習,偌大的居延海全都籠罩在一片光幕之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千家燈火,明滅閃爍不定。
馬鈴鐺聲和犬吠聲在遠處此起彼伏,更令這夜顯得靜謐幽寂。
馬謖知道河西之地的夜晚很不安全,時有來自西北地區野狼出沒,鮮卑族人通常天一黑就緊閉門窗,不再隨意走動。
所以將帳篷扎在野外是一種很冒險行為,最好的辦法是找一戶人家借宿一晚,明日再去見禿發壽闐。
正沉思間,前方不遠處處傳來一陣小孩無助哭聲。
張休燃起火把,走近一看,發現是兩個小孩子,一個正蜷在地上哇哇大哭,一個則站在邊上一臉無奈。
蹲在地上那個小孩大約有五六歲,站在地上那個小孩大約有八九歲。兩人頭上都梳著鮮卑族特有的沖天小髻,大孩子手里拿著一把短劍,正在溫言安慰小孩子。
聽到有人靠近,兩個小孩一齊抬頭來看,俱被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四人嚇了一大跳,小孩慌忙站了起來,躲在大孩身后,不敢再發出哭泣聲。
“你們是哪家的孩子,這么晚怎不回家?”張休甕聲甕氣的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和善。
但他那張又糙又兇的大臉和魁梧壯實的身軀,反而讓人更加害怕。
兩個孩子嚇得退后兩步,緊張地看著他,不敢說話。
大孩抽出短劍,橫在胸前:“你不要過來!”
“我的劍很鋒利的。”
張休呵呵一笑,對這種程度的威脅絲毫不在意,緩緩走過去,盡量把聲音放緩:“兩位小朋友,別怕,俺不是壞人。”
兩個小孩又往后退了兩步,大孩瞪大眼睛,一臉不信:“我祖父說過,相由心生,你相貌那么猙獰,看著不像好人!”
“你……”張休頓時語塞。
你這小屁孩嘴巴咋這么欠?
長的丑就沒人權了是嗎?
信不信老子一拳頭捶死你們兄弟兩個。
馬謖聞言,心下一動,拿手指頭輕輕戳了一下羌女,示意她出場。
羌女會意,摘下面紗走上前:“小弟弟,你們家住那里呀?”
兩個小孩借著火把的光亮仔細瞧了眼羌女,又相互對望一眼,異口同聲說:“姐姐你真好看,你一定是好人。”
“我家住在西面的湖邊,天太黑,我們迷路了,你能送我們回去嗎?”
你們特么的……張休氣呼呼的退了回來。
馬謖與趙云對望一眼,忍俊不禁。
要說這個時代,還真就是看臉的時代,連這么小的小孩子,三觀都跟著五官跑了。
羌女莞爾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兩個小孩子的臉蛋,注意到大孩手中的居然是一把金刀,借著火把光亮,依稀能看清上面寫著一個“樹”字。
“你叫樹么?”她柔聲問。
大孩點了點頭:“我叫禿發樹機能。”
禿發樹機能?!
馬謖迅速接過話頭:“你爹…哦不,你祖父是不是叫禿發壽闐。”
大孩――禿發樹機能明顯吃了一驚,緊張地打量了一下馬謖:“你猜錯了,我祖父不叫禿發壽闐。”
“那就是拓撥壽闐!”馬謖很篤定。
聽到這名字,禿發樹機能大驚,舉劍指向馬謖,問道:“你是何人?”
馬謖擺手:“你先別管我是誰,你祖父可是禿發鮮卑部落的首領?”
“不告訴你!”
禿發樹機能露出警惕的神色,昂起頭,一臉傲然。
馬謖略一沉吟,對羌女使了個眼色,后者拉住禿發樹機能的小手,說:“小弟弟,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的。”他乖巧的點點頭,緊緊回攥住羌女的手,指著西北方向:“姐姐,我家就住那邊,我帶你去!”
說罷,拽著羌女的手就朝那個方向走去,羌女微微掙了一下,發現手被緊緊攥著掙脫不開,只好跟上他的拖力往前走。
看上去,他一點都不像迷了路的樣子。
三個大老爺們對望一眼,連忙抬腳跟上。
氣氛忽然有點詭異。
走出一小段,趙云忍不住說道:“幼常,這孩子不簡單。”
“我知道。”馬謖點頭,那可是禿發樹機能,攪動十年涼州之亂的風云人物,能簡單嗎。
小小年紀,談吐舉止就異于常人。
不愧是未來的鮮卑雄主。
這么小都知道撩女人了……
我女人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嘛。
要付出代價的,小朋友!
馬謖暗戳戳的想。
眾人一路上再未言語,很快來到一個巨大的庭院門口。
禿發樹機能深吸了一口氣,松開羌女的手,上前拍了拍大門。
院子里立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后傳出一個渾厚的聲音:“樹機能,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
“哎呀,你可回來了,大王都急壞了,正要出去找你們呢……”那人嘮叨著拉開大門,先看到的卻是黑暗中不著面紗的羌女。
夜風微瀾,伊人暗香疏影,如真似幻。
壯漢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眼立在羌女身前的兩個孩子,詫異地問:“姑娘你是?”
說罷似覺不妥,便連忙補充道:“貴客登門,快請,里邊請!”
說著把兩扇門全部打開,然后沖羌女深施一禮:“有勞姑娘護送我兩位侄兒歸來,我父王已在客堂等候。”
頓了頓,他又自我介紹道:“姑娘,在下禿發元立,今年二十五,尚未婚配……”
禿發樹機能驚訝的看著壯漢:“二叔,你……”
他本想說“二叔你怎么傻乎乎的”,想了想覺得不妥,便牽起弟弟,噔噔噔跑了進去。
壯漢這時候才看到不遠處的馬謖三人,微微驚訝就下,就格外殷勤的邀請四人入內。
眾人魚貫而入,不及行到前廳。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迎了出來,將眾人接進前堂。
“貴客進門,禿發壽闐未能遠迎,失禮失禮,敢問閣下是?”
“壽闐兄,連我都認不出了么?”馬謖大大咧咧拱了下手。
禿發壽闐一臉迷惑,瞪大眼睛對著馬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甚至湊到臉邊瞇著眼仔細端詳,還是沒認出來。
父子倆對望一眼,俱是搖頭:前者遲疑道:“請恕本王眼拙,實在認不出閣下。”
馬謖哈哈一笑:“在下馬謖。”
一聽到這個名字,禿發壽闐不由得大驚失色,連忙后退兩步,拿起架子上的佩劍,“滄啷”一聲抽出,如臨大敵。
“你……你是來殺我的?來人,來人……”禿發壽闐的聲音充滿了惶恐與震驚,
禿發元立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都在發抖。
人的名,樹的影,馬謖是什么人,都干過什么事,他們豈能不知?
唯獨不到十歲的禿發樹機能格外鎮定,他看了自己的祖父和二叔一眼,操著一副小大人的口氣說道:“貴客,請坐。”
此言一出,禿發壽闐迅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旋即冷靜下來,收劍還鞘,示意馬謖入座。
馬謖看到禿發樹機能年紀如此之小,就這般聰慧鎮定,心里大為佩服,遂自顧自入了席,跪坐于毛氈之上。
禿發壽闐看眼孫子,又望向兒子,吩咐道:“樹機能,回屋歇息去吧,祖父要與貴客談些事情。”
禿發樹機能撇了撇嘴,不等二叔禿發元立來推他。就轉身往里屋走,走出兩步,又扭回頭看了馬謖一眼。
眼神異常明亮,猶如兩顆璀璨的星辰。
馬謖羨慕地說:“禿發壽闐,你有個好孫子啊。”
禿發壽闐一臉得意地擺了擺手:“馬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你此次來,不是為了夸我有個好孫子的吧?”
“當然不是。”
“我是來勸你們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