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的兩人同時有了動作,巧的是兩人全是守勢,黃射木劍橫于前額,這是防御劈頭砍下的經典招式,挑開劈來之劍,順勢長劍劈出,可以說攻守兼備。
就像劉璟不甚了解黃射的習慣,黃射也同樣不了解劉璟,他經驗豐富,深知料敵而后戰的重要,所以他橫劍而立,等待劉璟的進攻。
劉璟經歷于禁一戰,早已吸取了深刻的教訓,對強于自己者,他絕不會再出動出擊。
但和黃射不同的是,劉璟卻是觸劍于地,就仿佛拄一支拐杖,如篤定泰山一般,屹然不動,這讓不少人愕然,這似乎不是什么招式。
但高明者卻一眼看出,第一招亮出,兩人立刻見了高下,黃射經驗豐富,攻守兼備,暗藏殺機。
而劉璟卻神閑氣定,仿佛置身事外,明顯黃射在料敵智慧上輸一籌,要知道這可是二十斤重的木劍,橫舉額前,須雙膀較力,但又能堅持幾時?
這不是劉璟在偷懶,而是他料定黃射會用守勢,所以一開始就決定和他對峙,所以劍放在地上,不費絲毫力氣,可以無限制的持久。
那么最終肯定是黃射出擊,因為他不可能像劉璟一樣,把劍放下,眾目睽睽之下,他丟不起這個臉。
這一點,連蔡進都看出來了,低聲贊道:“好聰明!”
文聘捋須一笑,“兩軍作戰,誰也不是長勝將軍,失誤肯定難免,但作為一個良將,在發現自己錯誤時,要立刻改正,以免一錯再錯,這個黃射雖在料敵上略輸一籌,但如果他也能放下劍,或者立刻改為攻勢,也不失為一個合格將領,如果執迷不悟,那么他在戰場上不會有前途?!?
蔡進默默點頭,他也不是聰明者,師父的話他牢牢記住了。
但黃射并沒有像文聘說得那樣知錯即改,他確實知道自己判斷失誤,疏忽于重劍這個細節,對方不進攻,他只能一直橫劍于額前,他的手臂不久就會酸麻難支
。
像劉璟一樣把劍放下,黃射是萬萬做不到,這個面子他丟不起,但要他主動進攻,他卻又有些猶豫,他不知劉璟的底細,自己一劍沖殺上去,雙方就變成了一明一暗,他在明處,劉璟在暗處,他可是要吃大虧。
時間就在黃射的猶豫之間一點點過去,已經一刻鐘了,雙方還是一動不動,大堂內開始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這樣是不是僵持到天明?
劉璟手臂清閑,沒有任何壓力,他就像一個看熱鬧的閑人,笑盈盈地注視著二十余步外的黃射,這時黃射的額頭已經見汗,長劍開始微微顫抖,他兩臂酸麻,已經快支持不住。
文聘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知錯而不改,何以為大將?”
這時,就聽黃射大喝一聲,高舉木劍,如攜風帶雨一般向劉璟疾沖而來,氣勢兇猛,引來大堂上一片驚呼,連劉表也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劉表知道黃射文武雙全,此時他也看出黃射氣勢奪人,至少在劍法上浸淫十年以上,而侄兒劉璟只練武半年,他真抵擋得住黃射這一劍嗎?
他主要是想看侄兒是怎么應對,所以才同意他們比武,到目前為止,璟兒表現可圈可點,沒有令他失望,但此時劉表也由衷擔憂起來,侄兒敵不過黃射怎么辦?
陶湛驚呼一聲,一只手死死抓著黃月英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胸前,雙目睜大,緊張得心都快要跳出來,當她看見黃射迎頭一劍向劉璟劈去,她害怕得閉上了眼睛。
劉璟也終于發動了,從黃射出擊的一剎那起,他的目光就緊緊盯著黃射的一舉一動,黃射步伐敏捷,速度極快,來勢兇猛,確實有本事,但從他雙臂支撐木劍只有一刻鐘便開始發抖,說明他的力量也并不強大。
這時黃射大吼一聲,迎頭一劍劈來,劍身在空中劃過一片烏黑色,霎時間到了劉璟的頭頂,劉璟向左前方快走一步,閃開了這一劍。
按照正常的劍勢,黃射這一劍應該是劈在地上,發出重重撞擊聲,不料黃射卻一聲獰笑,手腕一翻,劍勢竟然斜劈而去,直劈劉璟的右臂
。
這也是黃射的狡猾和高明之處,他的劍法很高,卻擺出一個三流劍手的劈砍架勢,這種迎頭猛烈劈下的后果便是木劍重重劈在地磚上,雙手震痛。
幾乎所有迎戰的劍手,都會閃開這一劍,使他劍勢落空,然后反擊,但黃射卻能在中途改變力量方向,誘引對方閃身后,他隨即會一劍斬斷對方的手臂。
今天雖然是使用木劍,但沉重的木劍一樣會擊碎劉璟的臂骨,甚至斬斷他的手臂。
大堂內再次一片驚呼,連文聘也沉不住氣,霍地站起身,他也沒有想到黃射竟然能中途改變劍勢方向,劉璟閃身躲開這一劍,顯然是中了計。
但意外卻在這時發生了,黃射一劍砍在劉璟的右臂上,劉璟的手臂傳來一聲金屬悶響,并沒有骨裂聲。
而劉璟回馬一劍,劍勢不快不慢,卻異常準確,重重地斬在黃射的小腿上,黃射悶哼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很快,小腿被斬中所引發的劇烈痙攣疼痛使他已顧不上形象,渾身縮成一團,木劍丟在一邊,滿頭大汗,臉都疼得變形了,嘶聲大叫起來.
大堂內鴉雀無聲,只有黃射的痛苦大叫聲,格外刺耳,幾名隨從連忙將黃射抬下去醫治。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劉璟用的是一種兩敗俱傷的戰術,拼著自己手臂中一劍,但同時也劈中了黃射,只是黃射倒地,但劉璟卻似乎毫發不損,這是為什么?
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疑惑,只有黃承彥心里明白,心中暗暗贊賞,‘這個臭小子,果然有頭腦?!?
劉璟淡淡一笑,慢慢解開長袍,答案立刻解開了,寬大長袍里面竟穿了一件緊身鎖子甲,連兩邊手臂也遮得嚴嚴實實。
眾人頓時明白過來,大堂內響起一片喝彩聲和鼓掌聲,這場比劍中蘊藏的計謀令所有人都大開眼界,這完全就是一種兵法的勝利。
連蔡瑁也不得不高聲宣布,“比劍,劉璟勝,黃射??!”
喝彩聲再次響徹大堂,陶湛歡喜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絕美的雙眸中儼如寶石一般明亮,心中愛意交集,有他在,自己又何懼黃氏兄弟,劉璟給了她一種強大的依靠感
。
黃月英輕輕嘆息一聲,她忽然有點羨慕陶湛,能擁有這么一個勇武善謀的情郎,她覺得有必要讓孔明也去練練劍,畢竟在戰亂時代,一個男人只有擁有強大的武力,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
劉表沉思不語,他心中有點奇怪,璟兒怎么會穿一身鎖子甲來赴宴?旁邊黃承彥低聲笑道:“剛才在比武準備之時,璟公子找到我的管家,借了一副鎖子甲,估計那時他就想到了破黃射之策?!?
劉表這才恍然,原來如此,他捋須欣然點了點頭,看來把璟兒派去江夏,確實是明智之舉。
如果說劉表之前還有些猶豫,擔心侄兒不是黃祖的對手,遲遲下不了決心,但今晚一戰,他終于明白,只有璟兒才能對付黃祖,收回江夏軍隊的控制權,這一刻劉表下定了決心。
群星漸漸隱沒在淡淡的輕煙薄霧之中,月亮尚未滿盈,寒光閃閃,清輝四瀉,月光如淡藍色的流水,流遍天空,跌落在連綿起伏的山林之上,使山巒仿佛抹上了一層銀色的亮粉,官道和兩邊的山林也變得格外清晰。
一輛馬車在隆中北部的丘陵山谷中不緊不慢地奔跑,劉璟騎馬護衛在馬車一旁,他不時警惕地向兩邊山林望去,他擔心黃射會惱羞成怒,派人伏擊他們。
黃府的客人幾乎都是走南面回襄陽,而走北道回樊城的人,就只有他們兩人。
陶湛坐在車內,雙手托著下巴,透過輕紗車簾默默注視著馬車外的劉璟,劉璟高大而英武的體格使她格外著迷,還在她是小女孩時就有過這么一個夢想,將來有一個英武高大的男子護衛在她身邊,在月光下陪她散步,一直向沒有盡頭的遠處走去。
隨著她慢慢長大,這個夢想也就淡了,卻沒有想到,在她十五歲這一年,這個夢想卻成了真。
陶湛沒有說話,靜靜體會著這種靜謐月夜中獨有的美妙滋味,她還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全身心所感到的騷動的情緒,這種如癡如醉的快樂,這種內心深處的激動。
但是他似乎還不理解自己的這種感受,或許他也品嘗到了這種滋味,只是他在用另一種方式表示,那就是全身心地保護她
。
只是,少女的矜持還是使陶湛不愿拉開眼前這幅薄薄的紗簾,她心中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害怕,她害怕一旦拉開這幅紗簾,她就會失去他。
她也說不清這種擔心是什么,或許是她不愿過早面對,這種擔心就像藏在她內心深處的一團迷霧,使她的甜蜜中總帶有一絲淡淡的憂愁。
馬車很快從隆中渡口過了漢水,向樊城駛去,不多時,馬車終于停到了陶記商行的門口,分手的時刻終于來臨。
“璟公子,你會來柴桑嗎?”陶湛小聲地問他。
“當然會來,我答應了,肯定不會失信,你怎么會問這個問題?”劉璟滿臉笑意。
“萬一你師父要你練箭,不準你來怎么辦?”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
劉璟笑著安慰她,“他會給我布置任務,然后約定時間,到時檢驗我的成績,至于我去外地,他倒不會干涉?!?
陶湛嫣然一笑,眼中又恢復了一貫的調皮笑意,“那說好了,如果你膽敢不來,我就斷了你的藥,讓你到時后悔莫及。”
“既然這樣威脅我,我怎敢不來?”
劉璟微微一笑,策馬退了幾步,“九娘,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晚還有兩百箭的任務等我呢!”
“既然這么可憐,本姑娘就放你一馬,去吧!撒歡跑?!?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掩口‘嗤!’的一笑,劉璟心情大好,調轉馬頭向軍營奔去,遠遠聽他喊聲傳來,“九娘,一路順風!”
陶湛望著他走遠,低低聲道:“希望能和你在柴桑相見?!?
說完,她眼中涌起了無盡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