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額不足
當晚賈仁祿坐在案前,右手托腮,低頭沉思,愁眉苦臉。貂嬋于屋中來回亂轉,數落道:“相公,你平時雖胡說八道,在人前卻是彬彬有禮。今天這是怎么了,嘴里說出來的話亂七八糟,把人于神仙給得罪了。于神仙是咱惹得起的人么,孫策多厲害,江東那么大的地盤是他一手打下來的。可又能怎么樣,還是被于神仙活活氣死。”頓了頓,又道:“不行我找于神仙去,先給他賠不是,多說好話,讓他免了這一出吧。”
曹靜坐于床邊,眼光隨著貂嬋來回直轉,聽她說完方道:“貂嬋姐姐,我覺得于神仙好象沒生仁祿的氣。還很欣賞他,這好象只是個考驗。”
貂嬋如上了發條一般,仍舊轉個不停,道:“考驗?我打聽過了,于神仙暫住在城西山上一所道觀之中,離這二十多里地呢。三步一叩,那得磕多少個頭?有這么考驗的人的么,這明擺著就是在為難人。”
曹靜一驚站起,急道:“這是真的?”
貂嬋腳步略停,點頭道:“嗯!”說完便又開轉,曹靜道:“這怎么行,二十多里,要不我們先去找找于神仙,說這符咱不要了。”
貂嬋道:“就這么辦!相公病剛好,這二十里下來哪能受得了。這符我們不要了,曹靜收收拾拾,咱這就去。”
賈仁祿一擺手,喝道:“都給我打住!”頓了頓,對貂嬋道:“兀那婆娘,你別和擰了發條似的來回亂轉,晃得我眼暈!”貂嬋依言停步,來到他邊上坐好,低頭不住垂淚。賈仁祿取出錦帕,為她拭淚,邊拭邊道:“貂嬋,這次要發大財了,別說只是二十里,就是二百里,我也要磕過去。你們明天拎著麻袋等著裝東東吧。”
曹靜笑道:“財迷!”貂嬋側頭看他,破涕為笑,道:“這是真的?”頓了頓,一臉愁容,又道:“就算真是這樣,咱也不要。你病剛好,經不起折騰。聽我的,錢再多都沒用,只要人好好的,比啥都強。”
賈仁祿道:“我既應了,就要言而有信,不然我還怎么在道上混?”
曹靜眼珠一轉,道:“這樣,我先磕,等到最后幾步你再磕,反正于神仙也未必知道。”
賈仁祿樂了,看了她一眼,道:“不行!這有些事能耍賴,這種事千萬不能耍賴。咱要么贏就贏個十足,要輸就輸個徹底。”
正說話間,外間有人叫門,貂嬋應了一聲,跑了出去,過不多時,領著劉備、呂綺、魏延三人進來。魏延依舊一副人人欠他八百吊的表情,緊跟在劉備之后。呂綺走著走著,趁劉備不注意,忽地轉過頭來,沖魏延做了一個鬼臉。魏延也只做不見,只顧走路。呂綺輕哼了一聲,轉回頭去,不再理他。
劉備甫一進屋,便埋怨道:“仁祿啊,你也是!叫你思過嘛,就好好在家呆著,你非跑到街上去。下午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于神仙可不是好惹的。”
賈仁祿笑道:“呵呵,明公沒想到這事把您老人家都給驚動了。”說完跪拜行禮,請劉備上坐。劉備一擺手,案前一坐,道:“你我之間就別來這套虛的了。這事你打算怎么處理?真磕過去?”曹靜端上茶來,劉備接過飲了一口,便將茶碗放于案上。
賈仁祿笑道:“當然真磕!我要讓他看看咱也不是泥捏的!”
劉備舉起兩指頭,在他跟前晃了晃,道:“這可是二十多里地啊!”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表情悲壯,視死如歸。
劉備徹底無語,正在盤算如何勸說。門外又有人叫門,貂嬋跑將出去,不多時便領著關公、張飛、趙云、孫禮走了進來,人人表情嚴肅,如喪考妣。賈仁祿心道:“得,這回搞大了。”
次日五更時分,貂嬋便將賈仁祿搖醒,曹靜已為他備下了香湯,貂嬋服侍他沐浴更衣。賈仁祿用過早飯,已過卯時,略一收拾,擺了個雖千萬里我往矣的POSS,一咬牙,一跺腳,邁步出門。
出了大門,走了三步,便跪了下去,咚地一聲,磕了一頭。站起身來,走上三步,又磕一頭。如此走走磕磕,漸漸來到西街。由此往西,出了西門,走上二十里,便是于吉暫時棲身的道觀。
賈仁祿其時已磕過近百個頭了,具體數字連自己都記不清了。額頭上紅印明顯,正感腳酸腿軟,頭昏眼花,心道:“當初段譽一見神仙姐姐的玉像,便磕了一千個響頭,這才取得帛書,學會了凌波微爬。日后他能縱橫江湖,跑路無敵,全在于此。可見這頭該磕還是得磕的!”
胡思亂想間,又磕了三五個頭,耳聞著人聲嘈雜,搖搖晃晃的抬起頭來,唯見西街兩旁站滿了人。原本就不甚寬闊的街道之上,更顯得擁擠不堪。好在眾人均知賈仁祿今天要上西山求符,對他極為照顧,給他讓出了容行一人的小道出來。
賈仁祿置身人群之中,依舊三步一磕。兩旁觀者無不指指點點,竅竅私語,褒的貶的,罵的夸的,什么言語都有。賈仁祿在許都裝瘋要飯之時,這陣勢倒也見得多了,不過淡談一笑,并不往心里去。
心道:“這還算好呢,在許都要飯之時,滿身果皮蛋清,臭不可聞。現在只是磕磕頭,倒沒有什么怪事發生。”走上三步,低下頭來,正要磕去,卻見當道之處,有一堆狗屎,隔著老遠便聞得異臭撲鼻。心想:“得!還真心想事成,這想什么還真就來什么了……”
賈仁祿愣了片刻,身后不遠處曹靜、貂嬋同聲高喊:“別磕!”賈仁祿不再猶豫,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下頭去。站起身來,走上三步,曹靜搶上前來,取出錦帕,為他擦拭,邊擦邊掉淚。
賈仁祿安慰了兩句,又恭敬跪下磕了一頭。此例一開,接下來便怪事不斷,當道時見瓜果梨桃。反正各色古怪物事,均放在他要磕頭之處。賈仁祿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心中操著于吉全家,表面上卻恭恭敬敬的磕頭。
一個時辰之后,西門在望,賈仁祿已磕首千余,大汗淋漓,衣袍盡濕,腰酸骨痛,頭頸僵直。每一曲膝跪地,似費萬鈞之力。行出數丈,出得西門,正欲跪地叩頭,卻見當道之處,竟放著一柄冷光森森地鋼錐。
賈仁祿跪將下來,悄聲嘀咕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念畢心下一寬,一咬牙,眼一閉,磕下頭去。就在他的額頭離錐尖僅有數寸之時,嗤的一聲輕響,一小石子破空而至,將鋼錐擊飛數尺,掉入人群之中,頓時引起一片混亂。就在這時賈仁祿已恭敬地磕完了頭,費勁的站起身來,向前走去。
曹靜、貂嬋事先已得賈仁祿吩咐,不論發生何事均不得上前攔阻。一路行來,倒也不敢出手,卻哭得死去活來。見狀互視一眼,搶上前去,將他攔住,同聲道:“不能再走了。再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
賈仁祿直了直腰,扭了扭脖子,有氣無力的道:“都磕了這么多個頭了,你們難道要我放棄?現在只有磕到道觀,好好的敲詐那老不死的,扒他一層皮,要不然虧大了都!”
貂嬋輕拽他的袍角,沖他撒嬌,不讓他再往前走了。怎奈賈仁祿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對貂嬋這種能迷死萬千男人的表情無動于衷,繼續向前走了三步,跪下叩頭。
如此行出數里,又磕了千余個頭。風越來越大,天漸漸黑了下來。初時還是睛空萬里,轉眼間便已陰云四合,暴雨轉瞬即至。
這時四下圍觀的百姓,見天公發怒,無暇看熱鬧了,忙趕回去收衣服去者。賈仁祿身邊只剩貂嬋、曹靜、趙云、關公等少數幾人而已。過不多時,雷鳴電閃,暴雨傾盆,豆大的雨點打在賈仁祿的身上,好不疼痛。雨水冰冷,加上大風一吹,凍得他牙齒格格直響。可他卻仍目視前方,邁著沉重的步伐,心中默念:“一、二、三,預備,磕!”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賈仁祿于暴風雨中仍是三步一磕,直至雨過天晴。就這樣,一路磕來,到得一處大山腳下,山間林木深處隱隱顯出一所道觀,顯然便是目的地。
此時賈仁祿早已四肢無力,麻木不仁,腦子不聽使喚。如同機器人一般,一遍又一遍執行這個枯燥的循環程序,直至到了道觀或是累死為止。沿著山路,上得山來,只見淙淙流水,涼風時習,倒也心曠神怡,磕起頭來,也似輕松不少。
行得三五里路,走路跌跌撞撞,像喝了三百瓶二鍋頭,正感頭重腳輕,雙眼發黑之際,忽地亂起了陣大風,吹得他晃晃欲倒。風過處,道旁松樹背后奔雷也似吼一聲,撲地跳出一個吊睛白額錦毛大蟲來。
這大蟲在賈仁祿原來那個時代,是一級保護動物,野外是不可能見到的。便是在動物園里見到的也是連活雞都不認得,還同它們做朋友相互戲耍的良善貨色。而這只是則是正宗野生老虎,不愛吃素專司吃肉的主,就好似《水滸傳》里寫得那樣:“毛披一帶黃金色,爪露銀鉤十八只。睛如閃電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就。伸腰展臂勢猙獰,擺尾搖頭聲霹靂。山中狐兔盡潛藏,澗下樟袍皆斂跡。”
賈仁祿從來沒見過如此兇猛的野獸,唬的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心里好似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亂響,渾身亂顫有如篩糠,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愣了半晌,心里突然又冒出那句佛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想到此便壯起膽子,忍住尿意,向前走上三步,閉上雙眼,不敢再看那寒光閃閃有如尖刀的虎牙,恭恭敬敬的磕下頭去。
那大蟲咆哮了一口,倏地一躍,從賈仁祿的頭頂之上躍過,左盤右旋,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遠處。那大蟲去了一盞茶的功夫之后,賈仁祿方始驚魂稍定,顫顫巍巍的爬將起來,哆哆嗦嗦地向前走了三步,眼一黑,便暈倒在地。
貂嬋忙搶上前去,將其扶起,攬在懷里,摟著他的脖子,不住直哭。曹靜則掐人中搓胸口,過了半晌,賈仁祿悠悠醒轉,貂嬋泣道:“相公,不能再去了,這老道明擺著是在難為人,這符咱不求了。
賈仁祿有氣無力地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差這一哆嗦了。就快到了,你麻袋帶來了沒有?到時東東太多我怕你拎不走。”心道:“娘的,今天不把那老不死劫得只剩條褲衩老子就不姓賈!”
貂嬋點了點頭,沖其嫣然一笑,將他扶好,賈仁祿重又跪好磕頭。之后一路無話,過了小半時辰便到了于吉所棲之道觀,觀前立著一位道童,見眾人來到,便迎將上去,道:“神仙有令,只許賈福一人入內。”
曹靜嗔道:“這是什么規矩?我想進去看看,難道不成?”說完便要往里闖。
賈仁祿道:“由他,曹靜,不得胡鬧,好好在這呆著!”說完便讓那道童引路,三步一叩去見于吉。
過了個小院,便到大殿,于吉立于神像之側,手捋胡須,笑呵呵的看著他。賈仁祿邁步進殿,最后走上三步,剛好到于吉跟著,恭敬的磕了最后一個頭,抬起頭來,歡呼道:“終于……到……了!”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