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鄢一直淡然的神情終于有所波動,但見她蹙了蹙眉,眸子里的愁思更濃了一些,微微猶豫便道:“被我殺了。”
什么!娉寧一時口不能言,各種令她恐懼的臆想層出不窮,一時間驚魂甫定。
皇甫漾含笑看著娉寧和玖鄢一來一去的問答,此時才終于搭話說道:“公主息怒,不知你進去出來了一遭,可有什么話要說么?”
娉寧眼圈泛紅,不斷的刺激讓她更是情緒激動,從玖鄢臉上移開視線,狠狠的瞪著皇甫漾,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說道:“我怎么做自然是聽我父皇的,但你們也別太得意!不管今日你們有什么打算,如果我父皇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放過你們!”
“多謝公主抬舉。”皇甫漾不以為然笑笑,“不過,漾很好奇,你是如何得知你父皇在天海樓的?”
娉寧自然不會說出鳳氏兄妹之事,不過第二個問題卻答的很利索:“自然是文七舞告訴我的。七舞回來前,我曾設宴為她送行。那晚我二人在酒樓大醉,不過我早有準備,便從她酒后的口中得知了我父皇的下落。”
皇甫漾笑笑,似乎并不意外,溫和說道:“如今看來,公主似乎把小七當做了冤大頭利用,但是小七和公主所談的交易,對公主無害,說不定從中還有利可圖,希望公主能和我們聯手。”
“你們?”見將皇甫漾也知道七舞讓她幫忙的那件事,娉寧有些意外,但意外之后更是疑惑,“那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此時來日方長,要看今日縱驕殿的造化了。”皇甫漾悠然說完,然后笑著看向一直悶聲不響玖鄢,直到看的玖鄢黛眉深蹙,偏過頭去,他才笑吟吟的作罷。
“玖姑娘,你若是想要賴過去,料是我愿意,公主殿下也不會愿意,你不如給我們說說。你從苗疆前來挑撥朝廷和天海樓的關系,究竟有何意圖?”皇甫漾看似輕松愉悅的春風笑意下,埋藏著深不可測的犀利玄機。
玖鄢聞言,心知逃不掉了,本就白皙如瓷的臉頰,更是蒼白如紙!
###
莫逸炎推開卷云閣的門,一眼便可看到桌案之后,一襲布衣的中年人雙眉緊皺,正在沉思著。
“寧兒走了么?”那中年人,不,應該是當朝先帝抬頭看過來,低沉的問道。
人總是有弱點的,不管是這人素來是如何飛揚跋扈,或者睥睨眾生,一旦觸及了他
的弱點,便會如習武者被點住了死穴、如妖族異類被打回了原形。就如這眼前的廢帝,就算淪為天海樓的階下囚,也向來淡泊世事,甚至連江昱圣也不放在眼里。可是一旦事關娉寧——他唯一的女兒,便立刻六神無主,事事在心。
“還在外面。”莫逸炎深深的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但見著廢帝不過短短幾日,便眼窩深陷,雖然面容依然雍容華貴,卻蒼老疲憊了不少。
沈璟。
當初的三界之戰時,沈璟并不在位,三界風平浪靜之后,他方才登基。沈璟登基后也沒有什么大作為,只是循規蹈矩,提倡休養生息,不過五年之后,便被親弟弟七王爺沈玦聯手天海樓奪了王位,對外宣稱先帝暴斃駕崩,而沈璟便淪為了階下囚。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幾個月后,又被皇甫漾偷天換日從地牢里帶走,作為投奔天海樓的籌碼。
時隔近十年,這個溫文儒雅的先帝慢慢的已被百姓們忘懷,只有皇宮深處的后宮庭院,長公主娉寧還惦念著這位皇帝——生她養她的父皇,一步步暗中查尋著當年父皇駕崩的真相。幾年來,娉寧花了大把銀子,找盡了門路,掏空心思的接近雎鳩坊的真正的女老板文七舞,使得兩人最終成為了閨房摯友,從而一點點的接近了秘密中心。
莫逸炎再走近一些,便可以清楚的看到沈璟是被一條鐵鏈縛在椅子上的,這鏈子和禁地里鐵鏈一樣的材質粗細,散發著隱隱的寒光,無堅不摧。
當然,這也是江昱圣的意思。今日是天海樓最喜慶的日子,也是天海樓防守最疏松的日子,難不保有奸人趁虛而入。從前段日子的風波中得出教訓——與其嚴加防守禁地,倒不如將廢帝轉移出來,更加保險一些。
如此一來,相比較而言,卷云閣便成了最安全之處。
且不論閣樓四周每日皆有海部的暗衛,一旦有人入侵,便會成為甕中之鱉;閣樓匾額上有高人布下的符咒,很厲害的妖物都無法接近;更重要的是,誰人會想到江昱圣如此自傲尊貴的人物,居然會把階下囚奉為“上賓”,請到卷云閣的正把交椅上坐著呢?
兩人相對沉默了片刻,莫逸炎接著問道:“樓主已按照約定,讓你父女相見,那么我們之前所說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正如剛才我對寧兒所說,”沈璟心中有了謀略,便神采健朗了一些,“以我們父女兩人的身份,這天下恐怕哪里都去
不得,別說朝廷不肯放過我們,若再加上個你們天海樓,那便沒幾日好活了。”
“所以?”莫逸炎此時已是穩操勝券,只等著最后的答復。
“我答應你們,”沈璟忽的抬起頭,深邃的雙眼有著歲月沉淀的睿智痕跡,“不計前嫌,共謀大業,如何?”
“甚好。”莫逸炎總算笑了笑,不過只是瞬間的事,片刻就又恢復了淡漠。
這時,庭院之外傳來一聲清嘯,這聲清嘯源自遠處,正是縱驕殿的方向!沈璟只知今日是天海樓大喜,卻也不知妖界在這之間的明細,只是目露疑惑。而莫逸炎渾身一震,二話不說便沖了出去,一把推開房門。
“吱呀——”門開的聲音讓皇甫漾回過頭來,但見素來悠閑自在的皇甫漾,唇邊的笑意也消失了不少,一雙桃花眼閃著暗光。
含光劍!
外人此時皆不明所以,也情有可原,但是皇甫漾和莫逸炎長年追隨江昱圣,對這清嘯聲再熟悉不過了。
含光破日,劍嘯四淮!
江昱圣從西域歸來時,身邊就多了含光劍,據說是西域高人師傅傳承于他。近些年來,江昱圣真正用上含光劍的時候并不多,而像這樣令這上古神劍發出狠厲清嘯的,更不過寥寥數次。
殺機!莫逸炎和皇甫漾難得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知卷云閣內暗衛甚多,也顧不得娉寧和玖鄢,便飛速向縱驕殿的方向趕去了。那玖鄢頓了頓,便也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唯獨娉寧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突地向卷云閣內而去。
“父皇!我們先假意答應天海樓,之后找機會逃走吧!天海樓近日恐怕大亂,無人管得住我們的!”娉寧來到桌案后,蹲在沈璟膝旁,甚是激動的說道。
然而沈璟淡淡的搖了搖頭,望著娉寧的目光慈愛依舊,坦然說道:“我想好了,我會答應天海樓所提的條件,寧兒勿要害怕,留在我身邊吧!”
“父皇……”娉寧有些不明白。
“天海樓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就算是,也要借助它的力量,我們才能一雪前恥,明白么?”沈璟低沉的對女兒說道,言盡其意,“真正贏家并不是要鏟除所有的輸家,而且要利用輸家,來鏟除原本的贏家。”
老天有眼,讓他沈璟等到了這一天。他在地底待了這么多年,就算是善類也養出了一些困獸之性,等待著爆發的契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