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層層疊疊的花林,月光紅衣少年雙眸微闔,只是一步不停的向萬嫣宮深處走去。
深夜的萬嫣宮靜謐之極,竟無人發覺花枝間行色匆匆的少年,直到早昔來到一處別苑,在苑口的花樹下停下腳步,緩緩睜開了眼睛。
蘭草別苑。
望著庭院匾額上的四個字,早昔的眸子黯了黯,唇角微微抿起來。
此時的少年沒有了晶瑩剔透的笑靨,沒有了澄澈透明的眸子,渾身清新單純的氣息被暗紅吞噬干凈,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蘭草別苑。
接著,暗紅的氣息氤氳在少年的指尖,凝結成團,幻化成形,慢慢的從紅色霧氣凝結成詭譎的鳳尾花形。不過片刻的光景,幾朵暗紅的花朵出現在白皙的掌中,懸空旋轉著,跳躍著,散發著犀利的暗紅光澤。
花紅似火,如血泣歌。
“樓主不多時便會回來,你去給其他兄弟說說,明日便要回樓了。”阿怒從別苑里傳來,只見異族少年領著手下走了出來,夜色茫茫中,兩人皆并沒有注意到樹蔭下的少年。
——那個人不在么。聞言,早昔掌中的血光黯了黯。
只見阿怒繼續吩咐手下道:“留下一半人給我,過些日子,我帶著新夫人一起回來。”
“是。”手下點頭領命。
阿怒走著,忽覺前方一抹暗紅在樹下一閃,抬眼一看,枝葉下卻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堂主?”手下武功造詣不高,并不能窺知身側的變化,只是感覺到阿怒身形一滯,奇怪的問道。
“……沒事,走吧。”阿怒搖搖頭,心忖自己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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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衣回到梨苑時,夜幕早已深沉,月色并不清明,庭院里花影疏疏。
疲倦的在軟榻上坐下,白衣女子抬手捏了捏眉心,幽幽的嘆氣。一邊的幽蘿忍了忍,卻還是說道:“宮主,江樓主今晚……”
“請江樓主進來吧。”熏衣側頭望著明月,點點頭。無論事情怎么改變發展,她花熏衣也不會亂了陣腳,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木幽蘿擔心的望了宮主一眼,終究什么都沒說,退了出去。
江昱圣站在梨苑外,望著遠遠廂房內的燭火有些出神。他此生很少
在門外等過什么人召見,如今在熏衣的房外候著,卻也不覺得如何顏面難堪。又等候了一會,看見幽蘿出來,微微點頭,男子便向里走去。
才走幾步,江昱圣便聽見身后嘶啞喊道:“江樓主!”
見江昱圣回頭,幽蘿上前幾步,遲疑說道:“江樓主,宮主她……心情不太好。”
“好。”江昱圣微微一笑。自從上次私聊后,他和幽蘿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關系,足夠互相信任。
梨苑里暗香四涌,廂房門開著,江昱圣站在月色下,一眼便看見了熏衣。
花熏衣倚著窗欄,長長的烏絲順著白色的絲衣垂至腰間。她黛眉微鎖,如秋潭般的雙眸勾人魂魄。夜風拂過,輕輕掀起她乳白的面紗,紅潤微澤的櫻唇若隱若現。
真是一幅絕世好畫,畫中的絕色女子與花好月圓相映成趣。江昱圣識得天下珍寶無數,見過名門閨秀亦是無計,而眼前的女子之美卻仍令他心內一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月亮悄悄的隱入云霧后,光線忽的暗了一些,熏衣回過神來,這才一回頭看見了房門外的江昱圣。
朦朧夜色里,長身玉立的男子氣質軒昂,銀衫比月光耀眼,仿佛是踏云而來的仙人,淡泊著這世上的一切。
“江樓主,我失禮了。”熏衣一改失落神情,禮貌的起身笑笑。
江昱圣這才記起他是來干什么的,前所未有的感覺有些不自在,抬步走近了房間。幸而逆光的臉沒有出賣他些微的窘迫,只是讓房內顯得很安靜。
“江樓主……?”熏衣走近一些,覺得江昱圣有些不對勁。
月亮從云后探出了頭,卻見眼前的男子依然如平日那般的不可一世和桀驁不馴,彌漫著霧氣的雙瞳和微勾的嘴角,讓熏衣懷疑方才是自己看走了眼。
待江昱圣坐下,熏衣親自手執茶壺,優雅的給兩人的茶盅滿上。
“你……”
“你……”卻是同時開口。
還真是有些尷尬,連一個合適的稱謂都找不到。江昱圣嘲弄的笑了笑道:“你先說吧。”
熏衣也不推辭,頷首柔聲道:“婚事你準備吧,我的事已經辦好了。”
就這樣么。
“嗯。”江昱圣嘴角依舊彎著,心里卻突然莫名的不悅起來。她怎么可以這么的云淡風輕,就這一句話完事了么,沒有不情愿也沒有喜悅,仿佛是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還有,”熏衣突然又開口道,“謝謝你。”
就這樣么。
“……你不恨我么。”江昱圣嘴角勾著永世不變的弧度,眸子里一片涼意,一口飲下杯中的茶。
“很公平,不是么。”想起早昔越發紅潤的臉色,熏衣搖搖頭,嘴角噙著笑意,反問道,“那你呢,你想說什么?”
“其實我……”江昱圣望著燭火下熏衣誠懇的雙眼,微微遲疑了一下,忽的笑道,“樓里有事,我明早就起程回去,你好好打點一下,阿怒和手下會護送你前來。”
“好。”熏衣無瑕的笑著,點點頭。
兩人一來一去,言談舉止熟絡,話語間笑意連連,仿佛多年未見的摯友,商榷著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那般,輕松自然。
離開前,江昱圣嘴角再次彎了彎,一字一句道:“一言為定,我等你前來。”
“等等。”白衣女子卻在身后叫住了他。江昱圣心里升起些許期待,雖然他心知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但見他回頭深深望住熏衣,卻見熏衣果真眸露期盼,卻有些為難道:“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含光劍?”
從她見到江昱圣第一面起,男子總是來去利落,并不曾看見隨身佩劍。因此她很是好奇,那聞名天下的絕世好劍,究竟被男子藏在哪里,又是何模樣。
“含光嗜血,不可輕易示人,往后有機會,再給你看可好?”江昱圣笑笑,隨口道,“往后有的是時間。”
不過隨口一說,在熏衣耳里卻頓感曖昧,熏衣臉驟然一燙,自知有些唐突,頷了頷首。
……
走出梨苑,回望著月色下的庭院,鼻端還縈繞著女子房內淡淡的香氣,江昱圣的笑意一點點隱沒,冷漠一點點的染上眼眸。
不是因為我,是不是我都沒關系吧。任何一個擁有暗羅鼎的人,你都會這樣對他笑的吧。那么關于以前的,我什么都不告訴你,重新認識一次的話,你會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呢。
你會不會,有一天想起今日會是心甘情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