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已經過去,雖然場上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故,但比武還沒有結束。
風鬼僵尸張牙舞爪,奈何腿被壓住,掙脫不得,周六指一腳的膝蓋以下被卡住了,一時也拔不出來。看起來場上出現了逆轉,但優勢仍屬于周六指,他離虞娘不過兩三步之遙,他只要隨隨便便將匕首擲出去,想要不中她的腦袋都難,而只要虞娘死了,這場比武就可以宣告結束了,殺不殺謝燕九就不重要了。
他也正是這么做的,他對著躺尸中的虞娘飛出了匕首!
陳挽風仰著腦袋,一臉蒼白,那匕首自周六指手上脫出劃風而過的瞬間,仿佛定格在了他的眼中。
他聽著自己的心跳,心中默念隔空咒,隔空咒亦是《茅山道法》中的一技,與御風術、裂土決一同列于茅山七絕之中,他之前僥幸施展出了裂土決,那么這次能夠再次讓奇跡發生嗎?
顯然奇跡不會每分每秒發生,陳挽風的隔空咒并未奏效,可是就在周六指脫手之后,一個劍一般的黑影箭一般的飛了過來,從半空中打掉了匕首,落地之后,竟然入地三分的插-在石磚地面上,地面上頓時自中心向四周裂開數道裂紋!
又是神轉折!
待到陳挽風看謝燕九顫巍巍的站在周六指之后,他剛剛緊繃的神經突然就松開了,只覺得渾身無力,身上如被水洗過一般濕濡濡的,原來方才那片刻,他已經給自己的冷汗浸透了。
謝燕九站起來了,方才就是他拋出鐵骨傘打掉了周六指的匕首,周六指回頭去看,只見謝燕九懶洋洋的沖著他笑,笑容染血。
謝燕九失血過多又傷了肺腑,這會兒雖然站起來了,雙腿卻在不斷顫抖,看得出他已經撐到了極致。
周六指扭身看他,腳下突然一松開,被卡主的那條腿終于從地縫中抽出來了。
周六指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虞娘,又看了一眼被石柱困住的風鬼僵尸,這場戰斗到了這個地步,突然叫人覺得勝負已經不重要了,周六指彎腰抽出地上的鐵骨傘向著謝燕九一拋,謝燕九揚手險險的接住。
鐵骨傘平日在謝燕九手中揮灑自如,然而此法器乃鐵石精煉而成,重量較于尋常刀劍數倍,謝燕九方才為了救虞娘投出的一擲已經用盡全力,這會兒接過的時候差點因脫力而掉在地上。
“我敬你是條漢子,我親手殺你?!敝芰刚f著,放過了虞娘,轉身向謝燕九走去。
現在兩方的僵尸都不能參戰了,接下來的勝負便取決于這兩個養尸人之間的爭斗了,從某種意義上,周六指這算是給了謝燕九一個機會,在他看來,虞娘一死,謝燕九作為飼主必然反噬,而他離虞娘不過兩三步,如果要再殺虞娘一次,已經失了鐵骨傘的謝燕九是無法阻止的,但他沒有這樣做,他要跟謝燕九堂堂正正的比一場。
堂堂正正你妹啊!謝燕九都傷成這樣了,怎么比都不能算堂堂正正吧!你們江湖中人的思維要不要這么異常?。。?!
謝燕九以鐵骨傘點地,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道:“陳小子……喊醒虞娘,不要停……”
原來他發現陳挽風已經沒有喊虞娘了,這一次,他不復狂妄,連說話的力氣都虛弱了許多。
他喃喃道著:“我們要相信她……”
陳挽風從未想到,謝燕九會為他們做到這種程度,在他心里其實并未真心將他當做同伴,最難過的是,直到謝燕九上場之前,他對他都還心懷防備。
陳挽風眼紅了,扭頭對壓著他的先行者道:“兩位大哥,你們松開吧,我不會再沖過去了,我就坐在這里。”
兩位一直按住他的先行者大哥表示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也很累,關鍵是比武到了現在,他們心底也很敬重謝燕九這個漢子,因而才對他的同伴網開一面,道:“你若說話不算數,我們便只好帶你離場了,不要為難我們?!闭f罷便放開了陳挽風。
陳挽風便爬了起來,也不知他動了什么手腳,之前壓在身下的裂土符竟然不見了。
這是必須的,這件事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東臺上立在魏惜金身邊的沐長老身子往前傾,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被魏惜金抬手阻止了,魏惜金道:“沐長老稍安勿躁,比武還沒結束。”
他是尸王城主又是養尸門總門主,他說沒有結束,自然就沒有結束。
“可是剛才……”沐長老欲言又止,他分明看出剛剛的地震并非自然天相,而是人為干擾。
“一切等比武結束之后定奪。”魏惜金少有的嚴肅起來。
沐長老只好忍了,繼續觀望場上的局勢,比武場上的謝燕九拖著受傷的身體勉力迎戰周六指,看起來勝負只是時間問題,此時魏惜金的目光卻并沒注意場上,而是望著場外的少年。
那少年盤腿坐在原地,雙手合攏,嘴中念念有詞,不知是在做些什么,魏惜金皺眉暗道,觀此人的面向以及姿態,頗有些道家風范,莫非剛剛的地震是他弄出來的?這樣一想,他便招來一人,前去看看那少年人又在做什么?
不一會兒那人便踏階而上,回報魏惜金道:“那人在……唱誦?!?
唱誦?魏惜金又問:“唱誦的什么?”
那人道:“屬下也沒聽出內容,但好像是冥文。”
冥文又稱尸語,最早是刻在板上燒給死人看的,據說能通地府直達鬼域,是專供死人看的文字,幾百年前的養尸門盛行冥文,然而后來在滅頂之年中許多古代書籍都被焚燒,大批的養尸人被殘殺,故而時至今日冥文已經失傳,現在養尸門中能夠認得冥文的通共沒有幾個人,而且也都只認識幾個簡單的符號而已,聽到說場外打坐的少年在唱誦冥文,魏惜金便知道了,這少年可能是想要喚醒小尸妖。
沐長老這時候又道:“此人坐在場外唱誦冥文,對這場比武施以干擾,請城主定奪。”
沐長老果真耿直,照理來說比武是場上雙方之事,若能令對方僵尸昏迷不醒,也算是周六指的本事,哪里容一個場外人去喚醒場上的僵尸,所以陳挽風坐在邊上唱誦冥文,就算是逾越了。
卻不想魏惜金寒起一張俊臉,道:“沐長老,本城主行事必然有本城主的道理,待到這一局結束之后我自會說與你分曉?!?
魏惜金平日待人和氣,脾氣溫潤,少有發怒的時候,此時臉色一寒,周圍的氣氛突然驟冷了下來,沐長老只好告了罪,站一旁靜觀其變了。
話說這陳挽風又為何唱誦起冥文來了?他之前用裂土訣奏效之后,突然想起《茅山道法》上記載過的一段奇怪的文字,那段文字其實是一段冥文的音譯,當日他被這一小斷音譯的冥文弄得頭昏腦漲,不解其意,嘴里念出來的時候正好被虞娘聽到,沒想到虞娘竟然聽懂了,并且告訴他,這是一首小歌,講得是一個婦人盼著在邊關打仗的丈夫歸家的故事,婦人日日在窗前盼,而遠去的良人早已經客死他鄉,婦人日日聲泣血,良人為何不歸,為何不歸……
陳挽風久喚虞娘不醒,突然靈機一動,將這段冥文唱誦了出來,期望虞娘能聽到他的呼喚。
瀕死夢境中的虞娘已經漸漸失去了抵抗,夢境虞娘與她抱在一起,而夢境中的親爹與親娘也將她們摟住,這種詭異的一家團聚感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歌聲打破。
歌聲飄渺,不知從何處傳來,那詞兒虞娘聽得耳熟,而那唱歌的聲音更是令她熟悉:
越千年黃沙漫過我家后院
百次千回在夢中
良人騎白馬至我面前
仍見腐銹的鐵衣一腔熱淚含怨
何不歸何不歸
我已化為了枯骨
良人歸良人歸
依舊待著良人歸
因為是冥文歌的緣故,用詞皆與凡人不同,虞娘聽著這般哀婉的歌謠,聽到那唱著歌謠飽含著深情的沙啞男音,已然認出了唱歌的是陳挽風,她松開了夢境虞娘,細細的傾聽。
越千年黃沙埋不下我的志愿
百次千回在夢中
娘子著嫁衣至我面前
還見一朵西域的雪蓮露水是我的思念
我披戰甲站在城門下仰面
呼喚城門開眼中含淚
我已等待了太久,為了回我家的后院
我的娘子依舊美
盼我歸盼我歸
即便我的骨與肉成了灰
陳挽風嗓音沙啞,又因為太過期望以及太過害怕,唱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還有幾處被他唱破了音,可是聽得虞娘忽喜忽悲,那些曾經一起經歷的種種不禁浮上了面前,漸漸目感酸澀,淚意沾上眼睫。
“……是你等的那個人,你喜歡他,不因為他高大威武,不因為他氣宇非凡,而是因為他總不會放棄你。”夢境虞娘折射的是虞娘的內心,她沒有騙虞娘,她之所以一直在挽留她,是因為她心底是不愿面對現實世界的。
但陳挽風的歌聲猶如一絲亮光照進了黑暗,盡管唱的不盡如人意,卻充滿了眷念與不舍,唱到最后,他也落了一滴淚,這滴淚打濕了他的歌聲,也顫動了虞娘的心扉。
“他知道他唱歌不好聽,所以從不曾開口唱過,可是他愿意唱給你聽,這就是你要的嗎?可是我們該怎么辦?”夢境虞娘嘆著氣,她花了很多心思才說服了虞娘留下,而這個人的一首歌,便給了她面對現實的勇氣。
很多人不敢面對現實,不是他們不勇敢,而是缺了一個讓他們勇敢的理由,夢境虞娘感到虞娘的心思已經改變,無奈的道:“人尸殊途,終是無果,我們為什么會這么傻?”
自己與自己對話是一件奇事,虞娘含淚而笑,道:“因為我們也不能拋下他。”
夢境虞娘道:“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們……”
“我們就離開,再無牽掛?!庇菽锝恿讼氯ァ?
隨著最后一個字的落音,夢境虞娘便消失了,夢境中虞娘的親爹親娘也消失了,她站在了青崖潭面前,正是她昔日溺死成尸的地方,也是她一入夢境的初始之地。
虞娘有些不解,但她想既然這里是自己的瀕死夢境,一切由自己的意愿而生,那么此處必然便是離開夢境的關鍵。
虞娘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她站在水潭邊緣轉過身去,以背對水潭,最后看了一眼夢境中的故鄉……她突然仰面一倒,直直的落進了水潭里,激起水花無數。
在晶瑩的水花紛飛中,冰涼的潭水一波一波的襲來,再一次淹沒了虞娘的臉,虞娘睜著那雙朦朧的雙眼,在窒息中想起了后院那顆李子樹,想起了最后一次酸倒了牙的酸味。
流水緩緩,若輕歌婉唱,風和葉嘆息著,好似在將誰呼喚。
少女的衣裳柔軟浮蕩,她的頭發宛若海藻般漂亮,是誰擰斷了她溫柔的頸項,是誰將她流放?
猶如聽到了召喚,一絲亮光乍入,虞娘終于睜開了眼睛,而待到她回過神來,便看到了眼前這一幕:便是周六指將謝燕九踢翻在地,高舉著匕首向他的心臟捅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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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聽說蠟燭夠多,文中喜歡的配角就不會死→_→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試一下也不會懷孕→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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