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輕柔披灑在綿延萬里的山脈之上。月光下,灌木搖曳,盪出一分暗淡光澤,像是一層風(fēng)霜。偶有一陣清脆鳥鳴或哧哧蟲鳴之音交織。於萬籟俱寂的深夜間,使山林也不顯得太過孤寂。
一株古樹下,陸峰閉目盤坐著。周身散落著耀眼的紫色粉末,便是紫晶被吸收後的殘留物。而此時的陸峰,竟是在衝擊升魂境。
許久許久之後,一聲嘆息之音響動在陸峰耳畔。正是魂涯,而陸峰也聞聲睜開了眼。
“你的思緒太亂,這樣盲目衝擊境界,即使成功也會留下太多缺憾。”
陸峰沉默,心頭卻無法排除那如刺入骨髓的傷痛。葉思思走了,當(dāng)著自己的面。陸峰可以笑著對賀祥說自己並不脆弱,可當(dāng)自己一個人時,那分傷痛卻如潮水般衝擊自己,讓自己難以平靜。而且,柳銘恨臨行之前,說出了讓陸峰更加難以承受的話語。
“處子之血?”陸峰嘴角掛著苦澀之笑,擡起雙手,狠狠捏拳,“就連她,都在欺騙我嗎……”
月光傾灑,流淌在陸峰冷峻面頰之上,讓那分酸澀之笑,顯得更加觸目。
至離開罪惡平原,已經(jīng)近一月之久。陸峰早已經(jīng)觸摸到升魂境的門檻,之前接連三次衝擊,均是失敗。是啊,如魂涯所說,自己的心緒太過混亂,難以成功。
這一次衝擊,依舊失敗。
感覺體內(nèi)充盈力量在澎湃流淌,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進(jìn)一步,就如同,自己的武道一途,已然崩潰,止步於此。
嘭!
陸峰面色猛然蒼白,一口鮮血噴出,夾雜著淡淡的混沌之氣,杳杳升騰,難以想象的苦痛若潮水般瘋狂刺激陸峰全身神經(jīng),讓其抽搐不斷。那顯得暗淡的眸子,是那樣無助。
魂涯暗叫不好,強(qiáng)悍無匹的靈魂力量盪出,爲(wèi)陸峰壓制這股苦痛。
這是混沌之氣的侵蝕,至陸峰甦醒之後都伴隨著陸峰。第一次是柳銘恨以強(qiáng)悍力量生生壓制,而之後,均是魂涯幫他鎮(zhèn)壓這抹混沌之氣。而追其緣由,陸峰也不知體內(nèi)爲(wèi)何會有這麼一股詭異的力量肆掠。關(guān)於他自己與淚寒一戰(zhàn)的記憶,隨著玄天本源的沉睡,陸峰也早已經(jīng)消退了那延綿萬千歲月的記憶。可是,陸峰知道,在罪惡平原內(nèi),自己一定是遺忘了許多東西。
或許,有那麼一天,還會回到罪惡平原,或許還能見到那名爲(wèi)顧念生的強(qiáng)者。
“能有那麼一天?”
陸峰臉色依舊蒼白,自言自語地喃喃著,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
許久許久之後,陸峰輕聲一拍空間戒指,一尊一尺多高的塔殿出現(xiàn),被他放在掌心。此塔赫然便是陸峰在窺天老祖辰青陽那裡得到的聖靈殿。陸峰還記得柳銘恨對自己的叮囑。柳銘恨早就發(fā)現(xiàn)陸峰心神混亂,提醒陸峰,必要時可入聖靈殿,第一層空間有靜心之力。
陸峰呆呆地盯著手心的聖靈殿,至得到這件空間聖器之後,陸峰從未踏入其內(nèi)一次。雖說,辰青陽將聖靈殿與陸峰建立了一抹詭異的聯(lián)繫。陸峰能清晰地看到聖靈殿空間內(nèi)的一切,包括聖靈殿第九層,那仍舊靜立著地古樸長鏡。
對於聖靈殿,陸峰一直保留著一分警惕,不會輕易踏入。他始終記得,那幾乎掠奪掉
自己的灰衣陸峰……鏡子內(nèi)的自己。可恍恍惚惚間,陸峰變得茫然。鏡子內(nèi)的自己是否仍在嘲笑自己,顛倒真實與虛幻。
“臭小子,你怎麼了!”
看著一臉茫然的陸峰,魂涯心頭大急。真實與虛幻,夢與現(xiàn)實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即使是到了天人間隙的魂涯都不會輕易涉足。對許多人而言,這就是一個死衚衕,很容易迷失自己。而現(xiàn)在陸峰的樣子讓魂涯心驚,嘶啞的吼聲不斷響動在陸峰耳畔。
茫然之中,多出了一分清明,陸峰迴歸神來。依舊是在山林的夜色之間,依舊是在蒼老的古樹之下,手心託著一尺許高的聖靈殿。陸峰輕聲一嘆,剛剛一瞬,似乎經(jīng)歷了很長歲月,腦袋卻又一片空白。
猛然地,陸峰看到了一張熟悉卻陌生了臉。那是,灰衣陸峰。妖異的面頰上有著詭異之笑。
“趁虛而入嗎?”
陸峰輕聲喃喃,目光卻一瞬間變得凌厲起來,“我說過,我不承認(rèn)你的存在,你便不存在!無論做怎樣的掙扎,虛幻之物,永遠(yuǎn)不可能超脫而出!”
“聖靈殿九層嗎?有朝一日,我會碾碎你的最後一分幻想!”
陸峰話語落下,灰衣陸峰的面孔明顯變得扭曲難看,在陸峰冷冷地目光中,消散了蹤影。
夜風(fēng)徐徐吹過,拂動陸峰衣襟,飄搖其長髮,透著一分清寒。陸峰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回想起柳銘恨所叮囑過的話語。
“武者,必須擁有堅韌不拔的心性,不因得失或喜怒而驕縱或沉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作爲(wèi)武者最爲(wèi)基本的!”
若同兄長的教誨,讓陸峰感到一分溫馨。可是,柳銘恨何嘗不是淪陷於無盡的仇恨之中呢?
陸峰搖了搖頭,或許柳銘恨所說的不錯,那樣的心性能成就無限的巔峰。可人終究是有情感的,或仇恨,或思念,或喜悅,或哀愁,甚至是恍惚空白的淡漠,這……全都是有意義的!所謂武者心性,不是摒棄一切情感思緒的那種忘我,而是堅守某種信念的執(zhí)著!
“如果說,這分難以割捨的傷痛讓我混亂,索性讓其亂倒極致。無盡混亂中尋求那一分清明!”
思索中,陸峰的眸子變得越加明亮,嘴角有了一分笑意。
“既然無法放下,就讓其更加清晰地銘刻在我心頭。她的淡漠,她的失落,她的傷痛都銘記於心,直至這分記憶隨我埋葬在一抔黃土之時。或許疼痛,或許苦澀,卻不會迷惘,不會沉淪。”
陸峰站起身來,抖了抖不知何時侵染在衣衫之上的露滴。盯著前方,月色覆蓋的綿延山脈,似乎眼前的世界都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清晰明瞭。
“老鬼,你能說說當(dāng)時你被霜雨前輩淡漠?dāng)?shù)百上千年的感受嗎?”
魂涯一怔,剛纔這小子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怎麼突然間就有了一分生氣。雖說不知爲(wèi)何,魂涯心頭也算是鬆了口氣。時間的洗刷下,陸峰已經(jīng)是魂涯心頭極爲(wèi)重要的人,看著其這樣淪陷,他心裡也很難受的。現(xiàn)在倒是舒暢了許多,看著陸峰,就像是在看自己晚輩一般和善慈祥。
不過,魂涯旋即想到了陸峰的問題。要說當(dāng)時在天痕,魂涯唯一的感受就是。我在看她,她沒看我……那感覺很苦澀
,魂涯一直是埋在心裡,未曾傾吐。直至自己潰敗於獸神之手,慕容霜雨隕落於滅世之劫。他都未曾說出過他心頭的傷痛。
“嗯……那感受就是,迷茫,失落,難受,不知所措。還有就是……”
陸峰認(rèn)真聽著,可到這裡,魂涯聲音一頓,聽了下來。陸峰皺了皺眉,知道魂涯不想說,可還是忍不住問:“還有什麼?”
魂涯猶豫了半響,老臉發(fā)紅,顯得彆扭。不過,還是理直氣壯,極爲(wèi)豪邁地說:“還有就是,老子一定要把她騙到手的無敵信念!”
“噶……”
陸峰一愣,旋即是笑了,陽光般的燦爛。
“無敵信念,不要臉的信念還差不多。”
陸峰打趣,而魂涯也懶得理會陸峰了,不再言語。笑罷,陸峰面色也變得認(rèn)真了不少。
或許……魂涯心頭那所謂的無敵信念,正是支撐其捱過萬千歲月的支柱。
與此同時,距陸峰數(shù)百丈外的一處灌木林間,柳銘恨靜默地盯著陸峰的方向。而其腳下,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均身著暗魔的服飾。
“銘恨哥哥,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走?”
碧佳站在柳銘恨身側(cè),很是不滿地問道。或許是經(jīng)過罪惡平原一行,這十七八歲的小妮子對於殺戮不是太過恐懼,即使身前橫亙著數(shù)具屍體,她也恍若未見。似乎是有些睏倦了,漂亮的大眼顯得有些惺忪,此時正扯著柳銘恨地衣角,嘟囔著。
“現(xiàn)在便可以走了。”
柳銘恨依舊是盯著陸峰所在的方向,輕語著。話語淡漠,不過,淡漠中明顯地有一分欣慰。似乎,是爲(wèi)陸峰高興。
“哼哼哼,一個月前就說走了,還悄悄地跟蹤了人家這麼久,真不知道你要幹什麼。”
碧佳一雙小手插著,似乎是在抱怨,一張精緻俏臉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顯得可愛。不過,當(dāng)柳銘恨將其大手撫在其頭上,將她一頭秀髮弄得一團(tuán)亂時。她恍遭電擊,一張漂亮小臉變得緋紅,半天吱唔不出半句話來。
兩人離開了這片山脈,直到很久之後,碧佳那砰砰亂跳個不停的心臟才平緩了不少。她扯了扯柳銘恨的手,笑嘻嘻地問。
“銘恨哥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窺天。”
碧佳不解,沒聽說過窺天。不過柳銘恨也沒詳細(xì)解釋,只是輕聲說道:“在窺天有人會照顧你。”
碧佳傻乎乎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她兇巴巴地叫嚷著:“你又想將我丟下,你打算去哪裡?”
柳銘恨淡漠的臉頰微微一凝,啞然失笑,說道:“我說過,我不會丟下你的。還有,我是要去衛(wèi)國。”
“衛(wèi)國?”
柳銘恨點(diǎn)頭,“在那裡,還有一個對我極爲(wèi)重要之人。”
碧佳知道,柳銘恨說的是賀祥,但卻不知,衛(wèi)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只是懵懵懂懂地點(diǎn)頭。
看著碧佳青澀小臉,那懵懂純真的傻笑,柳銘恨那永恆淡漠的面頰悄悄鬆了一下。
“陸峰,究竟是我叮囑喚回了你,還是你的執(zhí)著觸動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