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說:“乳腺癌,剛查出來的,已經(jīng)到了晚期,醫(yī)生說了,不讓我動,姐活不了幾天了,想見你最后一面,你把廠子里的事兒放放,來見我最后一面吧,要不然,咱倆就永別了。”
“哇——!”素芬哭的更厲害了,差點暈過去:“姐,你挺住,一定要挺住,我馬上去,你千萬別死啊,姐!”
二丫可是素芬的閨蜜,兩個人好了十幾年,那關系比親姐妹還親。
忽然聽到二丫病重的消息,素芬悲痛欲絕,立刻把廠子里的事兒交代了一下,當天就坐火車,趕到了S市。
這邊的二丫放下電話,捂著肚子笑得爬不起來。
心說:素芬啊,我讓你有來無回,這次說什么也要讓你嫁給寶栓哥,成就你倆的好事!
素芬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終于趕到了S市。
走進二丫辦公室,她氣喘吁吁,幾乎是沖進來的。但是沖進來就傻了眼。
按照素芬的估計,二丫病的那么重,一定在醫(yī)院。沒想到就在辦公室,而且衣冠楚楚,風采依舊,臉色紅潤,根本看不到一絲病態(tài)。
素芬進門,二丫一下拉起了她的手,說道:“妹,你可來了,想死姐了。”
素芬一下子推開了她,問道:“姐,你不是說病了嗎?怎么好好的?你不是有乳腺癌嗎?”
哪知道二丫笑了,捂著肚子腰都直不起來,說:“你還真信啊?騙你的,不騙你,你肯到我這兒來嗎?”
素芬恍然大悟,這才知道上了二丫的當。她的心里又急又氣,差點又哭了,怒道:“張二丫,你好狠的心!竟然騙人家!說你快要死了。這玩笑怎么開得?
你知道人家為你哭了多久?在車上我的眼淚都沒有斷,足足流了兩公升的眼淚。沒想到你這樣,浪費我的感情,折磨我的表情,你真壞,真壞啊!”
素芬在二丫的肩膀上拍打,將一路上的擔心,痛苦,一股腦的發(fā)泄。
他知道二丫想她了,想見她,才出此下策。可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她沒病,自己差點嚇病。
素芬余怒未消,端起辦公室的暖壺,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一氣飲進,這才道:“你說,千里迢迢把我騙來,到底啥事兒?把人家嚇個半死,想不到你卻活蹦亂跳。
前幾天在電話里,還以為你快死了,氣都要斷了……我那邊廠子里那么忙,啥事也放下不管了,專門過來看你,還以為真的要死了……。”
二丫趕緊賠不是,說:“妹子,我的好妹子,都是姐姐我的不是,行了吧?對不起。我讓你來是好事,這樣,晚上聚豐德,我請客,為你接風洗塵行了吧?……妹妹,別生氣了,笑一個,笑一個嘛?”
二丫跟大人哄小孩子一樣,安慰著素芬。
素芬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她當然不想看著二丫姐真的得病。
別看二丫姐騙了她,她還挺高興的。
“算了,饒了你,就該你請客,說吧,把我叫來,到底啥事?”
二丫抿嘴一笑:“好事,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素芬說:“怕了你了,看你能出什么幺蛾子。”
這天晚上,在S市的聚豐德,二丫果然宴請了素芬。
這頓飯說白了就是相親飯,讓寶栓跟素芬深入了解一下。
其實也不用了解,素芬跟寶栓已經(jīng)是老相識了,兩個人在一個工廠里共事了好幾年。
他們低頭不見抬頭看,一起跟客戶談判,簽約合同,一同陪著客戶吃飯,一起在車間里干活,一起下班。
那時候,素芬,寶栓,二丫,不但是三聯(lián)罐頭廠的主要骨干,也是股東,更是最要好的朋友。
寶栓管素芬叫妹,素芬管栓寶叫哥。
近幾年,他們雖然不在一塊了,三聯(lián)罐頭廠跟三聯(lián)貿(mào)易公司分開了,可還算一個體系。經(jīng)常有來往。
進了雅間,叫了滿滿一桌子菜,還是他們?nèi)齻€。
多年不見的朋友,忽然聚在一塊,他們的話很多,都在談論著生意上的各種經(jīng)歷,各種見聞,也訴說著離別以后的思念之苦。
他們談起了十五年前,剛剛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素芬是個城里丫頭,二丫是鄉(xiāng)下來的打工妹,至于寶栓,只是一個小型鍋爐廠的鍋爐工。
他們聚在一起,完全是緣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丫找個理由離開了,說:“素芬,寶栓哥,你們聊,我出去打個電話。”
素芬甩開腮幫子,一邊吃一邊擺擺手:“去吧,去吧。”
二丫一走,包間里只剩下的素芬跟寶栓。
素芬一點也不客氣,寶栓哥不是外人。
寶栓抽搐了很久,才說:“素芬……。”
“咋了,寶栓哥。”
寶栓吭哧吭哧,臉紅脖子粗,好一會兒才問:“你……至今還是……單身?”
素芬點點頭“是啊。”
“就沒想著……成個家?”
忽然,素芬停止了動作,嘴巴不再嚼動,筷子也停止了。說:“寶栓哥,你知道的……我不想結婚。”
“你……還在想著王海亮?”
素芬一愣,問道:“寶栓哥,你啥意思,想說啥就說啥唄,跟妹子還客氣啥?”
寶栓說:“素芬,我知道你還在想著海亮,可王海亮早就成家了,跟你是不可能了。再說他又是你姐夫。
實不相瞞,我也喜歡二丫,我跟二丫也不可能了,因為二丫的心里根本沒我,同樣掛著王海亮。
我不知道王海亮給你們這幫子女人使用了什么法術,你們一個個全都纏著他。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其實我也很苦,咱倆都是一樣的苦命人,都是甘心為別人做嫁衣。
其實咱們倆才是同病相憐,素芬,你不小了,我也不小了,如果你不嫌棄,那咱倆……不如……交朋友吧。”
“你說啥?”素芬楞了一下,嘴巴里的菜差點吐出來。“寶栓哥,你的意思,咱倆……湊一對兒?”
栓寶還是紅著臉,點點頭:“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金鳳凰,我是山雞,山雞根本配不上鳳凰。
不過,你可以考慮一下,其實咱倆……挺般配的。”
素芬一聽,臉也紅了,她終于明白二丫把她騙來,是啥意思了,就是要撮合她跟寶栓哥。
二丫不是出去打電話,就是想避開,給他們兩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素芬苦苦一笑說:“寶栓哥,我沒嫌棄你是山雞啊,你很優(yōu)秀的,誰說你是山雞?可你……今天忽然提這個……我沒準備啊。……你給我出的這道題太難,容我考慮一下……”
素芬的腦子轟隆一下,心亂如麻。
她無法拒絕寶栓,因為寶栓也很優(yōu)秀,完全配得上她。
她也不想答應栓寶,從始至終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跟栓寶湊成一對。
十五年的時間,她的夢中情人依然是王海亮。她相信終有一天,她的心上人王海亮會來娶她。
在眾目睽睽下,男人騎著一匹白馬,身穿鐵甲圣衣,威武超群。將她抱上他的戰(zhàn)馬。
從十來歲情竇初開那天起,她就一直做著同樣的夢,到現(xiàn)在,這個夢依然沒醒。
十九歲那年,第一次見到海亮,是去往罐頭廠的路上,被兩個匪徒劫持。
當時,兩個匪徒要搶走她的錢,占她的便宜。
是海亮哥從天而降,三拳兩腳將兩個匪徒打倒,救下了她。
從那時候起,她的夢中情人就是王海亮。
她相信自己等了十幾年,在夢里夢到的那個英雄人物也是海亮哥。
他是她期盼了一輩子的男人,她的心屬于他,靈魂屬于他,身子當然也屬于他。
當她知道海亮成親的一瞬間,猶如五雷轟頂。心靈受到了撞擊。
她很難過了一段日子。
但是后來,她的夢想又繼續(xù)了下去,她覺得玉珠早晚會死。她死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嫁給海亮哥了。
她可以等他,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可以等。
再不然就下輩子,下輩子做他的女人也無怨無悔。
但是,再后來,當她知道玉珠是自己的親姐姐,更是猶如當頭一棒。
她知道自己的夢想徹底碎裂了,她盼著誰死,也不能盼著自己的親姐姐死。
就算是姐姐死了,從倫理,道德上講,她也不能嫁給他。
素芬知道自己完了,跟海亮徹底完了,那時候,她再次陷入了痛苦跟糾結。
她在工廠里干活,回家跟父母團聚,表面上喜笑顏開,內(nèi)心的痛苦只能獨自品嘗。
現(xiàn)在,整整過去了十五年,素芬覺得這個夢該醒了,人總要面對現(xiàn)實。
海亮哥永遠是別人的,不可能是自己的。再癡迷下去,只能是痛上加痛。
而想要擺脫這個夢,只有先成個家,或許自己成個家,身邊有了別人的男人,就可以徹底忘記海亮哥。
栓寶哥人不錯,知道疼人,他跟自己一樣,對愛情無比執(zhí)著。只不過寶栓哥喜歡的不是他素芬,而是二丫。
寶栓跟她表明愛意,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跟寶栓哥走在一起,日子怎么過,他倆之間根本沒感情的。
寶栓說:“素芬,我知道咱倆之間沒感情,不過,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可我等不到那個時候,我想咱倆先結婚,再戀愛。因為咱倆都不小了,兩邊的老人等不及。”
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從別人的嘴巴里說出來,素芬一定會啐他一臉唾沫。可從寶栓的嘴巴里說出來,素芬沒有感到惡心,反而感到寶栓哥很可憐,也很無奈。
素芬說:“寶栓哥,你別急,我想想,你讓我想想,行不行?”
寶栓說:“行,你想想,我也想想,我相信咱倆結合到一塊,不會比別人過得差,同是天涯鄰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這頓飯沒有怎么吃好,素芬本來想大吃一頓,好好宰二丫一下,誰讓她千里迢迢把自己騙過來的。
可寶栓的求愛,一下子勾起她的傷心往事,再也沒食欲了。
吃過飯回家的路上,三個人上了車,二丫在前面開,寶栓跟素芬坐后面。
三個人誰也不說話,各懷心事。
本來他們的關系很融洽,卻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感情事兒給攪合了。
寶栓有點后悔,今晚是不是太唐突,有些話不能說,說出來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給了素芬考慮的時間。
素芬在S市整整呆了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以后,寶栓接到了素芬的電話。
素芬說:“寶栓哥,俺同意你的意見,咱倆先結婚,再戀愛,你娘等不及,俺爹跟俺娘也等不及了。不如,咱倆馬上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