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家。爸爸很早就給了我電話,問我安排,然后說要帶我去一個村子打漁,拔筍。
我和我爸有一個共同特點,特喜歡走在陌生的地方,有山有水更好,一路走過去,一句話也不說,亦步亦趨,是我心目中的父子關系。
而他也開始喜歡上了給我安排回家的行程,上次帶我去了一趟有500年歷史的古村落,然后站在村頭跟我和朋友們分析風水,哪里是空曠的地,哪里是盤纏的河,村落里出了多少狀元,村落的格局如何如何。每次他跟我說起這些,我就很認真地聽上兩句,越說越深奧時,我就扛不住了,蹦蹦跳跳拿著相機四處拍照了。
我爸叫了兩個家族的兄弟一起到了村落里,去的村落離郴州不過幾十公里,從進山開始也只花了半個小時,山路左環右繞,青蔥怡人,再轉一個彎,景色變幻大有不同。
我媽把車窗打開,說:這里空氣好,趕緊吸幾口,北京哪有那么好的空氣。
我媽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很喜歡讓我占便宜,各種各樣的便宜都讓我占,一切都是因為平時我沒有,而現在有了,趕緊趕緊捎上點。以前我會覺得我媽特無聊,現在我想,如果我是她,我可能會讓我的兒子把土都挖一些帶回北京去養植物。
前段時間看完關于自閉癥小孩的紀錄片《遠山遠處》,我在想,如果我有一個自閉癥小孩,我是否能夠為他顛覆自己既定的思維,像紀錄片里的父母帶著小孩去了蒙古,求助他們都不了解的薩滿巫術。孩子的父母為了治愈兒子的自閉癥而被薩滿法師用鞭子抽打渾身是傷,他們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但是仍然忍了下來,一聲不吭。我不敢肯定我會這樣做,但是我肯定如果我有自閉癥,我父母會這么做。
坐在車上,更是這樣想。
表弟背著電箱在小河里打漁的時候,爸爸提著桶在旁邊拾。他說他小時候就常常這么干,還說以前有人電太足,失手把自己電死了。他說的時候,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說到什么就希望我記住,于是扭過頭來看著我說。比如以前上山采草藥,他會湊近我,給我看各種植物的脈絡,說它們都有什么用,我什么都記不住。而現在,他自顧自地說著。反而,他說的每一句我都記下來了。
他教我扯什么樣的筍,教我怎樣把外表的皮給剝下去而不傷手。
我已經29歲了。走在爸爸后面,爸爸專注地看著河里被電擊暈而漂浮上來的魚,指揮表弟去捕撈。我對爸爸說:我來背電箱吧。他說:這個很重,你背得動?我直接就從表弟身上取了下來,背了一路。
我把電捕魚的事情發到了微博上,好多朋友問我是什么感覺,只聽說過,沒自己打過。我就很得意地說起來。
回到北京,翻閱著這些照片,心生感觸。我爸也快60歲了,50多年中,他走過很多路,看過很多風景,體驗過很多生活。我這近30年的生命,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都充斥著他雙眼看過的一切。
我身體里流淌著他的血液。
他在我身后扶著教會了我騎單車。
他托著我教會了我游泳。
他給我傳球教我三步跨欄。
然后告訴我牙疼應該買甲硝銼,同學生了病說癥狀他就給我們開藥方。
帶我去打獵,看原始地貌,陪我去漂流。
告訴我如何看風水,帶我去飯店的廚房看大師父做菜。
給我做陀螺,簡易滑板,也教我玩牌時如何算牌(哪怕他自己技術也挺一般)。
做手術時讓我換上無菌衣踩在凳子上看他在無影燈下忙碌,現在他還教我怎樣用電捕魚,拔筍。
他給了我整個人生還不足夠,他還不停告訴我如何思考如何進步如何實現自己的價值,然后,他分享了每一種他所學會的技能,他曾經因此而獲得快樂的每種體驗。
如果我是我爸,我能做到他的一半嗎?
今天采訪的張洪杰老師說:我老伴兒有腦血栓,我常常逗她,說我下輩子躲起來,不讓你找到。她就慢慢地喘著氣說,躲起來我也把你找到。我希望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夫妻。
而林坤看著李小婉說:不知道是不是圣斗士看多了,我一直覺得我媽是雅典娜,而我是星矢,我會一直在她的身邊守護她。
每個人都很幸福地生活著,我覺得我幸福的原因是,我終于完完全全體會到了和他們待在一起的快樂,尤其是當我爸看到我也喜歡打漁,而我媽看到我幫她拔筍的時候。
我真是一個好兒子。
——2012年6月29日
他真是一個好爸爸——2012/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