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四射而出,就像驟然綻開的煙花。每個方向都有幾人趕去,快的躍在空中的是身負武功的,慢的只能奔跑的是練道術的——無論武功、道法都是博大精深,為了避免精力不足,門規只讓每人研習一門。
南二叔并沒有跟著,反而留在原地發號施令,派手下幾個弟子迅速將在場的所有人聚攏過來。
俯視著底下眾人,站在臺階上的南二叔冰冷的道:“你們之中誰管的這院子的灑掃?”
人群中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擠了出來,躬身行禮。
“回二爺,小的徐水。”瘦高個兒道。
“小的李福。”李福圓胖臉,但身子一樣單薄。
“你們誰先發現失火的?”南二叔問道。
“這······”兩人都遲疑了,南二叔見狀,怒道:“有什么就快說!”
徐水吞了口口水,道:“回二爺,我們倆正收拾器具,就看見后堂冒了煙,我們就趕了過去,瞧見沒多大火,就沒擔心,我留下撲火,李福就去打水了。然后就有人說藏書閣失火,我們也是撲完火,就來這邊幫忙了。別的小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南二叔緊皺的眉頭一刻也沒有松開過,兩人在下邊戰戰兢兢。“你們有誰看見哪個混蛋叫的?”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做聲。南二叔氣急反而笑了:“你們都不愿意說是不是?”
還是沒有聲音,“好好,你們不說是不是,那我寧愿殺錯不會放過!來人啊,把藏書閣附近所有的奴才打斷雙腿,帶回山下發賣!”
底下眾人嚇得跪了一地,不停地磕頭,哀求聲此起彼伏。
南二叔冷眼看了半晌,道:“我再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你們中后來者只要指出比你先到者,或者幾人能相互證明的,都說出來,我要是查得出,就免了你們,要是查不出,哼!”
底下的人一聽,有人喜有人驚,后來的人不斷檢舉先來的。
“二爺明察,在我前邊來的是小山子。”
“我前邊的是劉老二。”小山子就立刻供出。
這樣不一會,整個脈絡就捋清了。這一通下來,把若夕若月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只剩下一個小廝沒有人可提,南二叔一招手,立刻有兩名弟子上去扭了胳膊。南二叔神色終于緩下一點,對眾人道:“你們做的不錯,今日的是若不是情況特殊,你們就是立了功了。既有功就不能不賞,每人多發一個月月錢,至于王進,額外賞一兩銀子。”王進就是供出最后一個人的那個。
眾人大喜過望,紛紛謝了二爺就各自散了,面上的喜色濃得要溢出來。
若夕若月看了這樣一出“打一棒給一甜棗”的戲碼,深覺二叔粗中有細,很是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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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塵端著剛沏好的龍井來到六角亭中,夫人正在那里看書。將茶水放在石桌上,轉身給夫人披上帶來的杭錦的披風。
“輕塵,我真是虧了你照顧。”南夫人怔怔的感慨道。
“這都是奴婢的本分,夫人謬贊了。”輕塵輕聲說,兩手交于小腹處站在南夫人身后。
好一個本分,這南家的人還有多少人記得自己?只有自己帶來的丫鬟才在自己面前還記得本分。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東家的大小姐,在這里就像個人質一樣,從自己身體越來越差,南家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淡。想到這,南夫人嘆了口氣,自己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她并不怕死,可是放心不下子女,尤其是玉兒的腦子還是糊涂的。
“輕塵,你多大了?”南夫人莫名地問道。
“回夫人,輕塵三十六了。”輕塵回答道。
“三十六了,你跟我來時才十五歲,已經二十年了,是我耽誤了你,你可想下山去尋個夫婿?”南夫人微笑道。
“輕塵愿意陪夫人一輩子。”輕塵依舊垂著頭輕聲道,她知道夫人心中的想法,止不住陣陣心酸,夫人還很年輕。
“唉,你這丫頭死心眼。罷了,我也活不久了,你在陪我兩年,等我死了,你就下山去吧。”南夫人嘆息道。
“夫人莫說喪氣的話,您要替少爺和小姐想想。”輕塵忍著心痛勸道。
南夫人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陣詭異的香味飄來,好像活的一般向她的鼻子鉆去,南夫人一恍惚,覺得突然很困,撐著胳膊睡了過去,留下輕塵恍恍惚惚,站在那里,不知睡了還是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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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不愿說?”南二叔狠狠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腳。
男人血肉模糊,已經被用了許多刑罰,他囁嚅著,抱著南二叔的大腿不松手。
南二叔低頭細聽,“······我不······知道······我睡著了······醒來······就······在這······了······我沒有······沒有喊······”他邊說著邊抽搐,時不時咳出些血沫。
南二叔一腳踢開他,從開始他就一直這樣說。南二叔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只是想逼出那東西罷了,看來,那東西已經乘亂逃走了,南二叔神色凝重的想。
“來人,將他壓下去。”南二叔吩咐完就離開了藏書閣,并沒有向若夕若月那里看上一眼。
若夕吐吐舌頭,對若月說:“看來二叔有難題了,我們現在怎么辦?要不要去幫忙?”
“幫忙?你會嗎?”若月反問道。“討厭,不要說那么直嘛,那我們回去吧。”兩人慢慢往回走,不時的碰上匆匆而過的長輩們,整個莊子的氣氛都凝重起來。
兩人看著情況越演越烈,都沒有心情說笑,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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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你做什么啊?”若月問這個背對著她蹲著的南沉玉,南沉玉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南若月有些奇怪,左手搭上他的肩膀,拉他回頭。南沉玉回過頭來,若月一看。
“啊——”尖叫著退坐在地上。
南沉玉陰沉著臉,慘白慘白的面色,眼角、鼻孔都流著血,好像已經很長時間,血跡都是黑色的,無神的瞳孔倒映著若月驚恐的臉。若月雙腿使勁蹬著,使自己遠離南沉玉,南沉玉慢慢的又轉過頭去不知擺弄什么。
若月爬離南沉玉身邊,顫抖著站起來,踉蹌著跑開,嘴里嗚咽著,眼淚使勁的往下流。她跑向附近母親的院子,南夫人就坐在六角亭中撫琴,南若月拖著虛軟的雙腿跑過去,一邊跑一邊喊:“娘,娘,四哥出事了······”跑到亭子附近,南若月猛地站住了,南夫人抬頭微笑著問:“怎么了?玉兒出什么事了?”南若月僵直著身子,恐懼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她正在用一雙腐爛的露著森森白骨的手撫琴!
南若月搖著頭后退,背上撞到什么東西,南若月回頭,是輕塵,她端著托盤,上面放著南沉玉七竅流血的頭顱!
“啊——”南若月猛地推開輕塵,奪路而逃,從托盤上掉下的頭顱咕嚕嚕轉了幾圈不動了,睜著無神的眼睛直直的望著。
“姐姐,姐姐。救我啊——姐姐——”南若月喊著回到與若夕住的日月閣,使勁地拍打若夕的房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南若夕正坐在圓桌旁不知在干什么,南若月叫她也不答應。這時,若夕身后出現一個身影,由淡到濃,慢慢化為實體,是輕塵!
“姐姐,姐姐,我是月兒啊!”南若月大聲叫著,眼淚流個不停,“快跑啊,快跑,姐姐——”
輕塵手中的刀朝著若夕的脖子砍了下去。
“姐姐——”南若月猛地坐了起來,“呼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白色的中衣被汗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二小姐,你怎么了?”云柳坐在床邊替若月擦去額頭的汗。
驚魂未定的若月看著云柳關切的神色好一會兒,才知道是做夢,松了一大口氣,說道:“做了個噩夢。”
云柳了然的點點頭,正準備扶她再睡下,若月掀開被子,趿著繡鞋,跑了出去。云柳大驚,忙拿上披風跟了出去。
等云柳追上時,若月已經來到若夕門口,抬著手使勁的拍打著門,著急的叫著:“姐,開門,我是月兒,姐,快開門吶······”
里面響起若夕沒睡醒的聲音,“來了,就來了······”
門吱呀開了,若月驚恐的抖了抖,越加緊張。門里伸出若夕的臉,半閉著眼睛,估計還沒有醒吶。
“姐姐,我做了個非常不好的夢,你和我一起去娘那里看看好不好?”若月哀求著。
“噩夢?”南若夕莫名其妙地問,但看見若月蒼白的臉,到嘴邊的拒絕又咽了回去,“好吧,你等我穿件衣服。”
趁著大小姐穿衣服,云柳忙將披風替二小姐披上。
若月看著夜空中的月亮,心底寒意更重,希望噩夢不會變成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