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中,許多觀眾都在等待著樂曲的開始,這些觀眾中本來就有一部分是因為赫黛莉才來的,對于音樂也是有一定的了解。
幾個俏皮歡快的音符響起,流暢的的節(jié)奏中充滿了歡樂輕松的氛圍。西爾維婭的指法相當專業(yè),即使是不懂音樂的人,也一樣能夠感覺到曲中蘊含的愉快。
然而,真正理解音樂的人,卻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帶著疑惑與不解,細細思索起來。
這樣的節(jié)奏,似乎并不對。
而聽到這段音樂的閃金·亞克,眼前一亮,這樣輕松的節(jié)奏也讓他緊繃的心放松了下來,仿佛傍晚時分,看著路上幾個孩子正在打鬧嬉耍一般。
然而接下來,音樂的節(jié)奏一緩,短暫的歡悅之后第一小節(jié)結(jié)束,帶出一種淡淡的憂傷。
亞克怔住了,忽然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過去。
那是在數(shù)年之前,亞克還只是小亞克的時候。
母親是一個小貴族的女兒,隨著家族沒落嫁給了還算富裕的商人家族。但是,亞克的父親繼承了家族之后,好賭如命,不斷的揮霍著家產(chǎn)。原本還有些金錢的家庭很快就變得貧窮了起來。
母親開始變得節(jié)儉起來,雖然出身小貴族,但如今卻連漂亮的新衣服都無法購買。但父親卻依舊并不滿足,仍舊癡迷于賭博之中,妄圖依靠賭博翻本營利。
家中的生意變得更加蕭條。
漸漸的,居住的房子不斷變小,傭人也逐漸變少,身上的衣服也逐漸變得樸素起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亞克終于成為了窮人的孩子了。
然后,曾經(jīng)的伙伴,也終于失去了。
“我媽媽說了,不要跟你玩,說跟著賭鬼的兒子玩,會學壞的!”
“到時候就沒有新衣服穿,沒有大房子住,傭人也都跑過了。”
“我不要,沒有傭人,誰來給我穿衣服啊。我還不會穿衣服啊。”
理所當然,曾經(jīng)的朋友,依舊是貴族與富人的孩子。但如今的自己,卻已經(jīng)不再是貴族和富人的孩子了。
黃昏的余暉之中,小亞克朝著家中走去,眼淚卻抑制不住的流淌了下來。
淡淡的憂傷之后,音樂的節(jié)奏變得恬靜而優(yōu)美,令人油然而生一種溫馨的感覺。
懂得音樂的人終于覺得有了黃昏的味道。
這當然是黃昏的味道。
倚在母親的懷里,小小的腦袋貼著母親的柔軟的胸脯,看著夕陽中母親的金發(fā)融入余暉,嗅著母親身上好聞的淡淡香味。
這就是小亞克心中黃昏的味道了。
而這個時候,音樂再一次的變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憂傷沉悶的節(jié)奏接踵而至。
那是同樣的某個黃昏,小亞克回到家中,卻再也無法倚靠在母親身上了。接下來的事情,他怎么也記不清了,只是記得,病床上母親勉強流露出的微笑,與流瀉于潔白床單上的金色長發(fā),一起永遠的流進了他的記憶深處。
而無法流入記憶中保存的母親,卻住進了山原下一方小小的墓地。
而母親留下的最后話語,卻成了亞克心頭的魔咒。
“閃金,太陽一般的金色光芒,這就是你的名字。這個名字,是剛出生的時候,你的父親給你起的。所以,請不要怨恨他。”
怎么可能不怨恨,失去地位,失去金錢,失去朋友,這些都可以忍受,可是失去了母親這種事情,怎么可以不怨恨。如果還有足夠的金錢,就可以治療母親的病情,不,如果不是落魄到這樣的地步,母親根本就不會需要辛苦勞累,心力憔悴。母親根本就不會有病情!
既然無法復(fù)仇的話,那就只能遠離。
失去了母親的話,這里不再有容身之地。
年少的亞克,終于離家出走。而閃金的名字,他也準備放棄。
曲調(diào)變得緊張而急促,不斷的轉(zhuǎn)折多變,西爾維婭的手指在琴鍵上飛速變幻,極快節(jié)奏的音樂從鋼琴中跳躍而出。
眾多的聽眾,即使是最挑剔的聽眾,此時也不由得為西爾維婭精彩的指法而在心中喝彩。
而當這一連串變幻的音樂之后,曲調(diào)一轉(zhuǎn),終于,再次恢復(fù)了恬靜,不,那不是恬靜,而是一種蘊含著生命的寧靜。就仿佛,只是看見了黃昏,就預(yù)見了黎明。
亞克回憶起了到達‘金色陽光’的情景,那是與店長的第一次見面。
也是在一個黃昏之中。
“店長,有個孩子倒在門口了!”正準備關(guān)門的巫師學徒報告道。
“什么!我去看看。”
壯年的男人走到店門口,街道上倒下了一個小小的少年,以趴著的姿勢倒在了‘金色陽光’的門口。
壯年店長走上前去,卻看到少年倔強的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只是看了一眼,壯年店長就斷言道:“別白費力氣了,你的體力不夠了。是餓壞了吧。去給他拿點吃的過來。拿軟一點的面包,再帶上水。”
很快,學徒就拿來了面包和水,遞給了亞克。亞克大概是肚子餓壞了,接過來就往嘴里塞,差點哽咽又連忙去喝水。
“小鬼準備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的父母呢?”
“沒有了。”
“你的名字呢?”
“亞克。”
“不,我問的是你的名字。”
“亞克。”
店長蹲在了亞克的面前,緊緊的盯著亞克的眼睛,終于說道:“我問的不是那個名字,是完整的名字,你知道我問的是什么的吧。”
“沒有了。”
然后亞克就看到壯年的店長伸出手來,揉弄著他那跟自己很相像的金發(fā)。
“既然這樣的話,我來給你起個名字怎么樣,就叫閃金好了,閃耀著金色光芒,太陽一般的金色光芒。真是不錯。小鬼,要不要來我這里。”
“為什么要收留我?”亞克問道。
“你看,我們不都是一樣的金色頭發(fā)嗎。我覺得這肯定是一種命運。”
“那為什么要給我取名叫做閃金?”
“一看到你的頭發(fā),不由自主的就會想到這個名字了哈哈。還不錯吧。”壯年的店長不再揉弄自己的頭發(fā),而是改成了伸手揉弄著亞克的頭發(fā)。
此時此刻,亞克卻真的感覺到了一種命運的存在。
無法擺脫的閃金之名。
也許注定了他要閃耀吧。
黃昏的余光照耀在街道上兩人的金色頭發(fā)上,這也一樣,是一種黃昏的味道吧。
亞克這樣想著。
而西爾維婭的鋼琴曲,終于也在這個時候奏響了最后一個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