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并不理會身后的修羅戰士,戰斗已經進入了最激烈的時刻,他已經陷入了殺戮的無我境界。
在他的腦海里,只有幾件事情:
出矛——殺死敵人、躲避——保護自己、出矛——保護戰友。
敵方、我方,就兩個概念,他也拋棄了所有的戰斗技藝,腦海里突然有一種明悟覺醒,簡單的戰斗,揮矛、刺、挑、戮、橫檔、作鞭、回旋……
那光矛仿佛是他自己延伸的肢體,一動一靜,都直接連心。
數道模糊的身影又轉成了一個孤單的人影來,速度越來越慢,而招式卻越來越簡潔。然而當他的每一次動作發出,必然就會帶走攻擊而來的異形身體的一部分,或頭顱或四肢,血肉飛揚,他只是簡單的一偏,便閃過這富有劇烈腐蝕性的血液。
戰爭殺伐,戰斗力進步的本能。
在短暫的五分鐘里,倒在陸言光矛和骨刃之下的,足有三十頭以上的異形。
這是一個恐怖的數字,旁邊的幾個人都有些瞠目結舌。
被陸言這種純粹以身體搏斗的方式擊殺如此多的同伴,異形們高傲的兇性也被激發了起來,許多兇獸居然放棄了逃逸的想法,回轉過身形來,開始對以陸言為首的五人戰斗小組,開始了最猛烈的攻擊。
陸言不慌不忙,平靜以待。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的攻擊越來越簡練,流暢到最后每一頭異形沖將上來時,迎接它們的幾乎都是一道紅色的冷焰激光——仿佛這些家伙,都是來主動赴死一般。
陸言掀起的死亡風暴,也被匆匆趕來的數十名修羅戰士看到。
能夠第一時間趕到的,他們顯然都是其中的最精銳,尤其是當頭的那個個頭偏矮的雄性修羅,提著一柄八面重錘的他戰意燃燒,隨意便將迎面撲來的一頭異形擊飛。
金屬戰錘跟異形那堅硬如精鐵的骨骼相撞,竟然發出銅鐘轟鳴的效果。
“吼!”他狂吼一聲,周圍的空間都為之一震,大量鋒矢從密林中飛鉆出來,數道流星般的箭矢甚至直接釘入了那些異形的復眼里去。一聲招呼過后,有超過一百的壯漢,從林子中冒出,呈半月型往土丘這邊沖過來,重重地和后面奔涌而來的獸群撞擊在一起。
樹梢上,許多美麗的修羅女戰士彎弓抽箭。
密林里的許多地方,修羅戰士們正在跟逃逸走遠的異形戰斗,一個大大的包圍圈,在老練的修羅指揮官手中開始形成。
沒有一個修羅戰士向科考隊的五人攻擊,在這一刻,他們是并肩而戰的戰友。
陸言從沒有什么時候像這一刻,這般享受殺戮,也沒有一刻像此時一般與世界相連。
他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了。
世界在他的眼里成了一個整體,而他便是這個整體的一部分,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動作,都會產生一種牽引力,引導著未來的方向,盡管這影響力很弱小、很微妙,就像圍繞著太陽旋轉的行星,圍繞著各種各樣規律運動的宇宙星辰,然而,他卻能夠看懂了一部分。
明悟部分的規則。
眼中的一切,身體所有感知的一切,都化作了簡單的數學數據,大腦在飛速運轉,一個個對數據的處理公式,浮出水面,根本就不用去思考,只需要將這些數據代入,然后解答出來的數據便直接植入到他的身體里,做出一個個下意識的反應來。
陸言瞬時間變成了一臺極富有效率的殺戮機器,光矛、死光炮和骨質短刃,甚至是龍牙刃都變成了他的獠牙,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里,他一個人,便包攬了三分之一的異形。
每一個死于他手的異形,都死得簡單明了,順應自然。
大道至簡。
在戰斗的尾聲的時候,鐵盔人也剿滅了前方的殘留異形,朝這邊追尾而來。
被圍住的異形都放棄了逃脫,不要命地朝場中的最強者攻擊。
或許在它們看來,把強者殺死,或者死于強者之下,都是一種至上的榮譽。
當然,這僅僅只是旁人的揣測……至于其中真實的原因,沒有人能夠理解這些冰冷深寒的異形意識。當陸言將最后一頭異形的喉嚨破開一個圓口,然后一腳將它踹向天空的時候,他發現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
這些目光包括同小隊的四名成員、兩百來個修羅戰士和二十多名鐵盔人。
陸言此身周圍,已經層層疊疊堆積了近百來頭異形丑陋的尸體,黑紅色的血液已經趟滿了坡地,泊泊流下來的血液將大片的草地腐蝕。他雙腳如同跳芭蕾一般直立,懸浮于空中,雙手緊握著兩米長的光矛,兩把骨質短匕被念動力承載著,在半空中飛舞著,如有生命。
殺了如此多的異形,然而他身上卻并沒有濺上多少血液。
賀翰、盧俊零對陸言手中的光矛也心生羨慕,口水直流。
遠處的林子里,還傳來稀稀拉拉的戰斗聲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戰斗已經結束了。
陸言橫空一掠,到達了自己人戰陣里,淡淡地看著出現的兩隊人馬。
他平靜地看,然而每當被他目光掃到的陌生人,都會不自覺地將眼睛瞟向另外一邊,直到感覺讓他們焦慮的目光移開之后,才有膽悄悄地偷瞧過來。
仿佛這是王者的巡視,或者是來自地獄死神的問候。
只有少數幾個人敢跟陸言的目光直視。
沉默被打破了,鐵盔人中有一個青面首領站出來,開始高聲喊話了。這是一種采用鼻腔共鳴和怪異聲調組成的語言,有著如唱歌一般的古怪優雅。聶照提醒所有人,開啟了藝人面罩上的翻譯系統,可以進行即時的聽說翻譯。
這項功能是由蘭曉霖主持研發的,開關一啟動,所有人便聽到了蘭老師那蒼老的聲音:
“……之后,我們穿過了東海邊緣的荒蕪之地,來到這里,便是要告訴浩淼森林的每一個智慧種族,恐懼魔的忠實走狗——疾黑蟲子已經從封印之地地獄池中覺醒了。它們將危害到每一個在魔域中生存的種族、每一個有權利活在這個天空下的生命。我們驕傲的帕雷托獵人愿意并執著地對每一個種族的強者挑戰,但是,我們最終的使命是要守護我主ei elyon的尊嚴,永滅蟲子,所以我們來了!”
“ei elyon永在!”所有的鐵盔人狂熱地齊聲高呼。
“帕雷托挑戰者,我們曾是世仇,雖然我的父親達克雷死于你族之手,但是,這歷代的仇恨在蟲子的面前,便只是小仇恨。我克恩,以森林女神梅杰斯的名義起誓,在蟲災結束之前,取消與你族的敵對狀態!”淺林部落的首領、矮個修羅高聲呼道。
“生存面前,理當如此。我們不會放棄挑戰強者的信仰,但是在蟲災面前,除神之外,萬物皆可拋。”鐵盔人首領向克恩扶胸致意,然后目光開始看向陸言、賀翰這方:“罪惡之地的外來者,我們容許了你們借居主艦‘τιτ?ν’,然而你們卻一再挑釁了我們帕雷托獵人的耐心,甚至就在剛才,還將我帕雷托第五大隊第十四小隊的成員全部殺害……”
他將鐵盔取下來,用尖利的指甲將滑膩的額頭劃出藍色的鮮血來,恐怖的口器獠牙翻滾:“我妄月,以至高神ei elyon的名義起誓,此間事了,定然會來挑戰你們的最強者,取他的頭骨作雕飾,用來祭奠我死去的族人靈魂!你,舞矛者,說出你的名字。”
不顧臉上恐怖的傷痕,他將鮮血淋淋的手指,指向了陸言。
陸言將光矛收縮,渾不在意地說:“陸言——到時候打上門來,記得提前通知一下。”藝人面罩自會將他的普通話,翻譯成通用的古穆族語言。
所有的鐵盔人都深深看了陸言一眼,徑自離去,頭也沒有回。
陸言聳了聳肩,懶得聽那堆鳥人放狠話。他往旁邊走了兩步,將自己躲在零號機甲的陰影里,偷偷拿出一個龍椰果,敲碎后一飲而盡。
持續戰斗了這么久,雖然一直采用最省力的打法,然而能量耗盡,腳肚子都發麻,這是不爭的事實,鬼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事情,不得不防。由于陸言吸引了大部分攻擊,其他幾個還好,待鐵盔人離去,都看向這邊人馬最多的修羅眾來。
那個自稱淺林部落首領的克恩踏前一步,平攤雙手表示和平,溫和地說道:“恐怖船的掌控者,今天雖然我們有并肩殺敵的情分,但是,我仍然想向你們討回我的女兒。一別半年,我的妻子十分想念洛麗塔,我的戰士告訴我,她跟你們這些古人的后裔走了。”
除了在機甲里面的聶照之外,其他四個人都是頭覆面罩,所以他的目光牢牢盯著戰斗力和表現最為強悍的陸言。
而這邊的所有人,包括在機甲里面的聶照,卻都將視線集中在了賀翰身上。
弓弦緊緊拉起,周圍的修羅戰士呈半圓包圍狀。
陸言感到自己遭受的目光是在太過集中,不由得咳嗽道:“咳、咳,賀隊,現在是老大談判時間,是不是該你出場了?”
饒是賀翰一向緊繃地冷臉,此刻也不由得一紅。
不過面罩遮著,也沒人看清楚他的表情,踏前一步,他義正言辭地說:“我們確實是在半年前的森林中收養了一個迷路的修羅小女孩,也帶回了古艦。至于回家……我們從來沒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若想回家,隨時可以回去;若想返回我們那里,隨時都可以返回。她是天使,也是我們的朋友,所以,一切,都取決于她的意識和決定!”
克恩狐疑地看著賀翰,疑問道:“你說的可是當真?”
賀翰梗著脖子說道:“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派一個洛麗塔熟悉的族人隨我們返回恐怖船,讓她給予你們最直接的答案。當然,紅河東面的荒蕪之地,屬于恐怖船的領地,沒有經過允許就擅自進入的每一個智慧生物,都會遭受恐怖船的打擊,這個請你們記得。”
“我想看看你!恐怖船的掌控者。”克恩將手中的錘子遞給隨從。
賀翰將面罩拿下,露出他冷酷的臉來。
克恩遙遙看著賀翰黑色的眼睛,沉默地看了有兩分鐘之久。
而后,他點了點頭,轉頭吩咐了一聲,一個提弓的極品美女從林子中縱身跳下來,走到他的身旁,俯下身子。克恩撫摸著美女的金發后,高聲說道:“外鄉人,蜜雪兒是我女兒的家庭教師,由她陪伴你們回恐怖船,帶來我們的消息吧。”
他說完,旁邊那個被稱為蜜雪兒的極品美女抬起頭,大步走了過來,顫顫巍巍的**迷花了幾個男人的眼睛。
陸言眼睛倒沒花,他只是在感嘆:有緣啊有緣!
原來這個美女正是他剛才俘虜過的女獵手。
當蜜雪兒走到這邊時,賀翰瞇著眼睛瞄了瞄淺林部落的修羅戰士,低聲吩咐零號機甲將這個女獵手、洛麗塔的家庭教師放到身后的搭載位上后,將身上的裝備收拾一番后,一聲命令之后,五個人縱身飛躍,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夕陽的余暉照耀著克恩游離不定的臉,這張丑陋的臉上,竟然有一種意想不到的智慧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