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紅桃三最終沒有聽從自己的建議,方塊四用手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心中的郁悶著實難以宣泄。
他心中充滿悔意:他恨自己太過托大,只以為是招攬個小雜魚,因為看不起那剛覺醒的菜鳥,除了幫忙控場的紅桃三,南方區派來配合的手下連一個都沒帶;他恨自己掉以輕心,居然連出任務時特制護甲都嫌麻煩沒帶,讓自己的史密森氏點(r點)裸露在空氣中導致被擊中,差點被能量反侵蝕……
他尤其的恨,那個蒙面男人,身手如此利落,出手何其歹毒,哪里像是初覺醒者,居然把自己這個久經訓練、生死考驗的e級巔峰異能者,斗得如此狼狽。
雖然自己犯了無數錯誤,但是他的超能力,卻是不可否認的強。
身手敏捷么?
方塊四掌控著方向盤,心思卻飄向了后面十幾里路的建筑工地上。
陸言回到羅家明昏倒的沙石堆處,心里全是疑問和苦惱。
其實之前他還在公司里面上著班,接到短信便曠工徑直趕來。結果莫名其妙過來打了一架,卻不知為了什么。
看到遠遁而去的高瘦男子那毒辣的出手、和那遠去的黑色奔馳背影,估計這次麻煩不少。
上午剛剛下了一場雨,工地上建筑材料四處散放,地上沙石泥土,泥濘不堪。羅家明躺倒的那一處地方,雖無積水,卻是十分潮濕。陸言雖然主觀認定他沒什么事,但這玩藝說到底還是得醫生說了算。
羅家明沒醒來,那么就得送他到附近的醫院去,看看有沒有受到什么內傷。
而且此地確實不宜久留,工地的管理方和工人們的居所在工地西側,與此地相隔了大半個區域,但是剛剛動靜畢竟不小,藍色鐵皮圍墻那被破開的門洞,雖然是方塊四為了耍帥而破壞的,跟陸言沒有半毛錢關系,但肇事者早已開車狂飆遠去,留著自己和羅家明兩人在這里,一會有人巡視到此,瓜田李下,有口也很難說清楚。
看著身上被飛濺四處的污漬和滿腳的泥巴,陸言一臉苦笑,掏了掏兜里,還好有幾百塊錢,可以作醫藥費。也不停留,他彎下身去,準備把羅家明抱起來,離開此處。
突然之間,眼皮間有東西在動,一種強烈到極點的恐懼感從心頭噴涌出來,然后倏地一收,堆積在心臟深處。
砰!
促不及防的一瞬間,陸言感覺自己的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緊緊地攥住,疼痛感像火山爆發一般從胸口處蔓延開去,直至全身,然后巨大的沖擊力將他狠狠往后推去。
陸言像一個被扯住線的木偶,緩慢地朝胸口看去。只見那里有暗紅色的鮮血泊泊流出,后背火辣辣的灼燒感無限地刺激著已到崩到極限的神經,陸言能想象到有個堅硬的金屬銅塊,在自己的肌肉里翻滾扭曲著。
而且,這巨大的止動能還在肆虐地破壞著陸言強悍的身體。
耳間這時才隱隱傳來悶悶的開瓶子般的響聲。
很遙遠,連被強化后的聽覺都很難捕捉。
黑暗瞬間降臨。
沒有一句話,陸言口吐鮮血,仰天倒去。
天空中飛掠過幾只灰雀,揚起一片清脆的鳥鳴。它們在天空中望著躺倒在地上的這兩個人類,彼此的小小眼睛里,滿是好奇。
一時之間,這片被遺忘的角落,有著鬼域般的寂靜,夏蟬都停止了嘶鳴,一雙雙復眼直勾勾地盯著。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敏捷的嬌小身影出現在金碧漓江基本落成的主樓的路口,試探著接近而來。
這是個十七八歲、戴著黑色太陽帽子的小女人,緊身黑色衣服外套著一件戰術背心,黑色長褲,黑色軍靴。她的兩只小手上,提著與她身體不符的巨大手槍,握姿奇特,但殺氣十足。
微風吹來,她帽子下的栗黑色長發飛揚起來,露出一抹極白的玉頸,晶瑩剔透,閃現著美好生命的動人光澤。
更近了,即使是俯身低頭,也能看到她精致的娃娃臉上,那一抹含羞的笑容,和兩粒可愛的酒窩。
方塊四所為之驕傲、自豪的“世界橋牌大會”,這個貌似龐大的國際超能力機構中的另外一個成員——紅桃三,帶著青澀的淡淡笑容,來到血跡斑斑、躺倒兩人的沙石堆前。
羅家明其實已經醒了過來。
原來這小子十分機靈,在看見方塊四一掌打來、避無可避的情況下,借著方塊四揮掌的力道,往后順勢倒去,不但騙過驚怒的方塊四,而且使得那本來可以劈金裂石的力道,被卸去了一大半。
不過饒是如此,方塊四的巔峰一擊,也將羅家明拍得暫時昏迷過去。
眼角的余光里,看見一個女人模樣的人影快速接近。
羅家明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那兩支隨著手臂搖晃的巨大手槍上:黑色中帶有烤瓷藍光,線條明快而硬朗,肆無忌憚地宣示著強大的暴力因子,散發著死亡威脅的味道。
羅家明身體仍僵硬地保持著陸言給他半坐臥的姿勢,不敢有任何動作。他生怕自己也被“砰”的來一槍,然后與世長辭,駕鶴西去。
腦子里面一片空白,唯有一個念頭:這些人,真敢殺人啊!
尼瑪的,真敢殺人啊!
想著想著,眼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朝向仰躺在地上的陸言飄去。
陸言此刻胸前已經不流血了,藍色襯衫上被染得紅了一大團的血跡。因為角度的關系,看不到背上的情況,但是想來卻不是很好。臉被半塊碎布蒙著,沒有了半分生氣。
唯有口鼻處,紅色暈染,裸露的上臉和額頭處,因為失血而導致的慘白,很是嚇人。
他死了么?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下蹦了出來,便不可抑制地噬咬著他的心靈。與陸言交集的一幅幅畫面從腦海里如蒙太奇般的飛過去……鼻頭都不由一酸起來。
羅家明從小就是屬于集體中的邊緣人物,除了父母家人外便無人重視自己,性格自然也有些孤僻。雖然他表現得也不突出,但是心靈的大門卻時常關閉。因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掙錢,作為留守兒童的他,在老家與祖父祖母、妹妹相依為命。
未曾想08年那場舉國矚目的災難,讓這兩個最疼愛自己的老人雙雙辭世而去。
后來到江城,雖然能與父母相聚,多少也緩解了心靈的孤獨,但是多年的分離、父母的不善表達,讓兩代人的心里都有著一道深深的代溝。而在學校,語言、生活習慣、教育方式的不同,使羅家明越發地感到孤寂。
他雖然有幾個與自己一樣背景的朋友,但是卻很難去敞開心扉。
這種情況在獲得能力后更加明顯。
然后陸言出現了。
羅家明實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對陸言的感情。
這是個普通溫和的男人,身手矯健,遇挫不撓,態度和藹,臉上總有著淡淡的笑容。多么困難的事情在他看來都只是小事,而且,明明很強大,但是他卻能把自己的身架放平來,沒有一點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且對自己沒有任何索求。
這一點,從小敏感的羅家明能夠在他清澈的目光中找尋。
是大哥吧。
羅家明有一個妹妹,他能想象到自己看妹妹的眼神和陸言的眼神是一樣的:寬容、真誠、相互信賴,甚至無原則的驕縱……
而此刻陸言被一顆蓄意已久的子彈擊中了,生死未卜。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是我害了他啊……羅家明心底嘶吼著。
羅家明心底大聲嘶吼著,自責、懊惱和悔恨的負面情緒,像無數的蟲子在胸腔里爬動。
突然,他感覺源源不絕的酥麻感從足厥陰穴流出來,像是有著無數老鼠般往全身各竅穴爬去。然后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臉燙得厲害,整個人越來越熱,越來越熱,仿佛被放在火上烤炙一般,唯有神臺一片清明。
羅家明感覺自己像要爆炸一般,然而實際上身體卻平穩如常。
紅桃三走近了,她走路踮著腳,一點聲音都沒有,兩支巨大手槍虛指著地上的兩個人。走到跟前,她先用黑色軍靴踢了踢羅家明。這個高中生沒有一點動靜。她放下心來,把注意力集中在血泊中的那個蒙面人身上來。
她之前在通話器里說要把兩人都帶回去,自然不會把陸言殺死。
其實在陸言還沒到達金碧漓江工地設伏之前,紅桃三便已經潛入這里的一個封頂的毛坯樓中,架設好狙擊陣地了。由于陸言和方塊四交手實在突然,勝得更是蹊蹺,使得方塊四狼狽而逃。
看到這種情形發生,紅桃三其實還是很樂意見到的。
她的超能力是超視距強化,簡單而言便是眼睛能夠看見更遠更多的物體,對于快速運動體、提前量、變量等不確定因素有著超出常人的分析和反應,所以雖然體質比普通軍人強悍,但是最適合她的職業卻是槍手,尤其是狙擊手。
她在殺手界里的匪號叫“死神凝眸”,號稱一千米之內,讓人有生死之間的不寒而栗。
然而不論是超能力者、還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對死亡總會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感、敏捷;真正的大人物,他們的專業保鏢對于狙擊的防范都有著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所以雖然紅桃三戰績累累,但是在組織中老古董看來,卻不堪入眼,遠遠沒有方塊四這些近戰強者來得重視。
畢竟在高科技、槍械和現代戰爭思想的幫助下,強悍的狙擊手好找得很。
然而能夠沖鋒陷陣、以一當十、以一敵百的猛士,卻很難找尋。
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命運之門里,靠槍械吃飯的人總是被忽視。
然而今天,紅桃三就要以自己的實際表現,來徹底反駁他們的這一謬論。
紅桃三剛剛用的是瑞士sig公司在sg550突擊步槍的基礎上研制出來的sg550狙擊步槍,發射的5.56×45mmnato彈被她進行過改裝弱化,在特意的挑選下擊中了陸言前胸,但又規避開了重要臟器,所以現在他模樣雖然凄慘,但是一時半會并無生命之憂。
分毫不差的精準,在狙擊領域里,她有足夠的自信和驕傲。
紅桃三把手中雙槍插在腰間皮套處,從背著的小袋子里面拿出一個精致的手術包,先大致檢測了一下陸言的身體狀況,然后把他扶到稍微干燥一點的地方,把蒙在臉上的碎布扯下,露出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來。
她用手術剪把陸胸前被鮮血浸染的衣服小心剪開,打了一針麻藥,技術嫻熟地幫陸言把澄黃色彈頭給挑了出來后,開始給巨大的傷口做了簡易的縫合和處理。
自始自終,她沒有說一句話,但雙手如蝴蝶般上下翻飛,動作之精準,足以成為外科大夫們羨慕和為之稱道的教科書水平。然而這手術卻實在是一件累人的活,縫完最后一針,剪斷腸線后,她抬起頭來,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長呼了一口氣。
其實她的手藝不錯,但是這里實在比不得干凈整潔、消過毒的手術室。若是常人,光傷口感染便能要人性命,然而為了止住血,留這人一條性命,她卻不得不就地手術。
只希望他能夠以超能力者強悍的身體熬過去。
不然運回一具死尸回去的話,那可真會糗大的。
忙完這些,紅桃三抽出一張潔白的手巾,把手上的血跡擦了擦,才想起要通知手下過來接人——和方塊四一樣,同樣擁有著血脈遺傳的超能力者驕傲的她,出任務時慣于享受一個人的孤獨。
絕對的自信,使得她連觀察手都沒有配備。
至于前來跑腿打雜的普通人,也是被扔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里,吹著冷風。
不過辦完事后,粗活累活,自然也不會用她來操心。
有點放心不下一旁躺著的大頭高中生,紅桃三拿出一雙鋼制手銬走過去,想把他銬起來。左手推起倒臥的那少年,提著手銬的右手想著要銬上去,卻見這個大頭男孩順著她的勁道轉過來,眼睛突然睜開。
他明亮的雙眼朝她眨了眨,臉上全是戲謔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