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陸儀帶著明裡暗裡的護衛(wèi)，護衛(wèi)著秦王啓程趕往江淮兩路，金拙言將跟著隊伍送出幾十裡，掉頭往皇陵奉旨監(jiān)修。
李夏將秦王送出婆臺寺山門，回到寺裡，剛剛吃了早飯，郭勝就趕到了。
李夏站在上房門口，示意郭勝不必多禮，“王爺已經(jīng)啓程去江南了，你遞話給胡磐石，讓他盯緊海上，當初柏景寧所遇之事，也許還會有?！?
“是?！惫鶆偾飞泶饝?yīng)。
“大慈恩寺的案子，查的怎麼樣？”李夏問了一句。
“朱喜說，柏樞密的意思，大約是要推到大慈恩寺的那羣和尚身上?！惫鶆賻е鴰追中∫猓橹钕牡纳袂椤?
“他倒慈悲。”李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朱喜還說，”郭勝身形明顯有些往下矮，“陳江見過乙辛的死狀，說是覺得大慈恩寺一案，象是同一人所爲，朱喜還說，乙辛的死，當初柏喬出面掩飾，必定是知道實情的，所以，陳江覺得，大慈恩寺一案，柏家父子必定也是知道內(nèi)情的?！?
“這個陳江，我還是有點兒小瞧了他?！崩钕脑捬e透著濃濃的讚賞。
郭勝想陪笑又不敢，一臉尷尬，垂著頭，不敢擡頭看李夏，被人看的如此一清二楚，他這差使，算是辦砸了。
“柏家父子知不知道，你找個機會，和柏喬聊一聊就能知道了?！崩钕目粗鴾喩聿蛔栽诘墓鶆佟?
“要是……”郭勝看了眼李夏。
“要是明知道，卻推了大慈恩寺出來，那不是壞事?！崩钕奈⑽?cè)頭看著郭勝，“心要放寬。”
“是?！惫鶆賾?yīng)的極脆，“還有件事，柏喬昨天晚上遞了句話，說是皇上口諭，命邱賀部捉拿馮福海歸案，限期一個月?！?
李夏眉頭微皺，“馮福海還活著？”
郭勝一個怔神。
“如果是你，馮福海這案子出來，你會怎麼做？”李夏看著郭勝問道。
“殺了馮福海。”郭勝答的極快，隨即又道；“馮福海必定已經(jīng)死了，那……”
“霍連城聰明得很，至少不比你差，這頭不用你擔心，不用往舅舅那裡傳話了，舅舅心細，舅母脾氣暴了些，不知道比知道好?！?
“是。”郭勝語調(diào)輕鬆了許多。
“你現(xiàn)在人手怎麼樣？”李夏問道。
“有些人手，也不算太多?！惫鶆俅鸬暮苤斏?，人手怎麼樣，取決於辦什麼樣的差使。
“盯緊蘇燁，老三死了，動靜總是少不了，盯緊江延錦夫妻，那位馮大奶奶出門時，能找機會和她帶的丫頭婆子聊幾句最好?；噬险{(diào)盱眙等三軍往京城和北上，這三軍早就紮根當?shù)兀@個時候啓程北上，只怕要鬧譁變，有什麼動靜，咱們能早知道最好，你想想辦法。”
“是?！惫鶆俅鸬氖智?，他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早知道，不過，辦法總是有的。
“老夫人也就是這幾天了，和五哥說一聲，看緊二哥，大伯一定要回來守孝丁憂，這件事，不能出什麼意外?！?
“是?！?
“就這些事，京城多的是聰明人，你要小心些，還有銀貴他們，富貴也快回來了吧？都要小心。”李夏看著郭勝，鄭重囑咐道。
“姑娘放心。”郭勝心裡暖熱，低身欠身答應(yīng)，見李夏沒別的吩咐了，退後幾步，轉(zhuǎn)身走了。
李夏看著郭勝出了院門，端硯進來，遞了只紅銅手爐給李夏，李夏接過抱著，一邊往前面大殿過去，一邊吩咐端硯，“讓人去伯府別院看看老祖宗今天怎麼樣，要不要請?zhí)t(yī)過來看看?！?
端硯答應(yīng)了，讓人叫湖穎過來，吩咐她走一趟。
湖穎回來的很快，跪到端坐聽經(jīng)的李夏身邊，低低稟報道；“大夫人說，昨天太醫(yī)剛?cè)ピ\過脈，說是不怎麼好，大約也就今明兩天了，太醫(yī)沒開方子，只說能用的話，就用些濃蔘湯，可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一勺也沒喂進去，大約差不多了?！?
“嗯，讓人到別院守著，有事趕緊回來稟報?！?
“是?！焙f答應(yīng)了，挪到後面，起身出去叫了天青過去別院守著。
……………………
傍晚，永寧伯府，後園那座寬敞富麗的院子裡，李老太爺直挺挺躺在牀上，氣息十分粗重。
二爺李文櫟和老五李文山，老六李文嵐在屋裡或站或坐，緊張而忐忑的盯著牀上呼吸急一陣緩一陣的李老太爺。
一個時辰前，李老太爺還好好兒的，可剛剛，小廝跑的差點跌跟頭，稟報說老太爺象是不行了。
說是正含含糊糊罵著人，突然就全身繃直，兩隻眼睛也直了，接著就是眼前這樣，氣息紊亂粗重，渾身僵直。
“太醫(yī)到了沒有？還有，找到二伯沒有？還有老三?！毖劭蠢罾咸珷?shù)暮粑粫罕纫粫捍种鼗靵y，李文山擰眉再次催問道。
“太醫(yī)只怕還得一刻鐘?！惫苁麓故址A報，得了吩咐他就立刻讓人去請?zhí)t(yī)了，可到太醫(yī)家，請了太醫(yī)再到他們府上，最快也得大半個時辰。
“派了四五個人去尋二老爺，三爺那邊也派了四五個人?！绷硪粋€管事忙接著答話，找人可比請?zhí)t(yī)慢多了。
“老五別急，翁翁不會有事的。”李文櫟有些空洞的安慰了句，說不上來是安慰李文山，還是安慰他自己。
牀上，李老太爺突然劇烈抖動起來，直抖的整張牀都在搖晃。
李文櫟嚇的往後退了一步，李文山急忙上前，彎腰看著李老太爺，“老太爺咬著嘴脣了，快，把他的牙關(guān)撬開，要咬傷自己了?！?
李文嵐幾乎和李文山同時，撲前一步，看著兩眼圓瞪，抖個不停的李老太爺，嚇的往後連退了兩三步。
李文櫟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嚇的臉色都變了，他最怕死人。
“滾！潑婦，潑婦，滾！”李老太爺突然罵出了聲，話語前所未有的清晰，“潑婦，滾，別拉我，滾！”
李文山只覺得後腦勺陰風陣陣，寒毛都豎起來了?！拔涛?，翁翁！”李文山提高聲音叫道。
“不要拉我，滾！不要拉我，我不跟你走，滾！滾！”李老太爺聲音裡透著恐懼，“滾，潑婦，滾！”
“翁翁！”李文山用力按住那股子想往後逃的衝動，“翁翁你醒醒，翁翁。”
“滾！”李老太爺突然聲音高昂尖利的狂叫了幾聲，喉嚨裡一陣咯咯聲，全身繃的筆直，片刻，一陣腥臊惡臭，從下身散發(fā)出來。
“五哥！”李文嵐一把揪住哥哥李文山，驚恐的看著兩隻眼珠瞪的簡直要突出眼眶的李老太爺。
“快去看看太醫(yī)到哪兒了！快去！”李文山被李文嵐這一揪，竟然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
“老五，翁翁好象，不行了?！崩钗臋狄惨话丫咀±钗纳?，驚恐萬狀的看著李老太爺，他怕死人，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