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中,江延世白衣白馬,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城門,眾小廝長隨縱馬緊跟其后,直奔城外五六里處,江延世母親魏夫人時常去住一陣的流云山莊。
管事迎出流云山莊半里多地,遠遠看到江延世,急忙催馬迎上,再調轉馬頭時,江延世已經越過他,沖出兩丈多遠,管事縱馬跟上,直追到山莊門口,翻身下馬,連走帶跑趕上去。
“出事了?”江延世一邊大步流星往里走,一邊冷聲音問道。
“是,抬到一半,絆到機關,驚動了陳江。只能一人抱著些撤走了。”管事愧疚無比的垂下頭。
“陳江看到人了?留下什么線頭沒有?”江延世進了二門,轉彎直奔離二門不遠的一處精致小院。
“沒看到人,是小的帶人去的,陳江住處,和張家宅子里,肯定沒留下任何東西,外圍的線頭,沈大留下了,正在清查清理第三遍。”
“嗯。”江延世這一聲嗯,明顯舒緩了許多,“莫先生到了嗎?”
“剛到。”管事答著話,抬頭看向小院,小院門口,莫濤江一件本白細綿布長衫,已經迎到院門口了。
江延世腳步更緊幾步,離了四五步,就拱手笑道:“讓先生等候,不該得很。”
“剛剛到,我又不用應卯當差,公子客氣了。”莫濤江長揖到底,側身讓進江延世,兩人并肩往里。
“先生看過東西了?”江延世隨著莫濤江的步子,比先前慢了許多。
“還沒有,剛剛細問了一遍經過,這個陳江,心細如發,且心思機巧,那個機關,簡直防不勝防,著了道兒,真不能怪他們。”莫源江話里透著感嘆。
“陳江走的是酷吏的路子,自然以心計見長。”江延世對陳江十分鄙夷。
“嗯。”莫源江應了一聲,先讓進江延世,自己再進了屋。
三開間的屋子全部打通,四周不是窗戶就是書架,正中一張極大的書案,這會兒,書案上堆滿了卷冊。
“這些都是,拿回來不少。”莫濤江指著書案上的卷冊,看起來十分滿意。
江延世圍著書案轉了半圈,嗯了一聲,看著跟進來垂手站在門口的管事問道:“一共有多少?”
“一共六只大鐵箱子,都是一樣大小,這是從其中一只箱子里拿的,一半的樣子。”管事聲音里透著緊張了怯意,莫先生剛剛夸了句拿了不少,他這話,就是打在自己臉上,只拿了這些,就翻了船,以后只怕很難再有機會了。
江延世臉色微變,莫濤江看著江延世,輕輕嘆了口氣,“六只箱子,這是六只箱子中一只的一半……”
“十二之一。”江延世冷聲接了句。
站在門口的管事,跪到了地上。
“起來吧,我也沒想到這么多,不能怪你,出去看著。”江延世示意管事,管事連磕了幾個頭,急忙站起來,垂手退出,守在了院門口。
莫源江已經拿了本冊子,翻了幾頁,往后退了幾步,坐到椅子上,看著江延世,“雖說只是十之一不到,咱們已經是幸運之極。剛才我細問過了,六只箱子,大小一樣,他們都提起來試了試,輕重都差不多,就是說,咱們搶在最先,失了手也好,這次之后,咱們很難再有機會,別人,也一樣。”
“嗯。”江延世從莫濤江手里接過冊子,飛快的翻了一遍,輕輕抽了口涼氣。看著莫濤江,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咱們,幸運之極。”莫濤江聲音很輕。
江延世輕輕放下冊子,點了下頭,又點了下頭。
“這幾天,我留在這里,好好把這些東西理一理,真是天助公子,天助太子。”莫濤江看起來有些激動。
“辛苦先生了。”江延世坐到莫濤江旁邊,眉頭微蹙,“那個朱喜,先生那邊查出來什么沒有?”
“沒有,朱喜生在京城,長在京城,他的事,極好查,這個人能得陳江青睞,我和公子說過,我是覺得不怎么意外。他和陳江一樣,有了奇案難案,陳江是不要名不要功,只求能摻一腳進去,解開謎團,朱喜則是案子越難越奇,他要的銀子越少,甚至不要錢白替人家出力,這兩個人,脾胃相投。”
莫濤江對陳江收了朱喜這件事,并不覺得奇怪,人逢其主而已。
“不瞞先生說,我一直想找個朱喜這樣的,送到陳江身邊,做個脾胃相投的朋友,這是一。其二,先生想想,陳江只有一老一小兩個仆從,朱喜銀子是不少,可他畢竟是混在下九流的訟棍,這六只大鐵箱子,是怎么避過咱們的眼線,運進陳江那個小院的?”
江延世相信自己的直覺。
莫濤江皺起了眉,“陳江應該有這個本事,朱喜也不可小看,公子不要小瞧下九流。”
“嗯。”江延世沉默片刻,嗯了一聲,不再多說,“先生這幾天就專心整理這些卷冊,我現在趕回去,要是來得及,晚上請見太子,這事得盡快跟他稟一聲,還有陳江那邊,也許明天早上,陳江就要有所舉動了,看看他怎么應對。”
“嗯,太子那邊,公子……”莫濤江話語含糊,江延世點頭,“我知道,只是知會一句半句,不說不行,多說無益。”
“就是這樣。”莫濤江笑起來,站起來將江延世送到院門口,轉回去,埋頭卷冊中。
江延世走出幾十步,腳步放慢,吩咐跟出來的管事,“朱喜那邊,多加人手,一天十二時辰,時時刻刻給我盯死了!”
“是!”管事沉聲答應。
江延世出了流云山莊,剛要上馬,又叫過管事吩咐道:“挑幾個靠得住,字兒寫的工整的,帶給莫先生,跟莫先生說,把那些東西抄一份出來,原件須另行存放。”
“是。”管事答應了,看著江延世縱馬而去,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進了山莊,吩咐各處加人加崗,再親自挑了四五個字兒寫的好的,送給了莫濤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