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羅自幼便是個瘋丫頭,喜和姐妹們出去郊游,并愛好蕩秋千、劃船等多種戶外活動。
她很享受清晨的朝露和涼風,自覺地加入到晨練的隊伍中。不過,她不舞劍,也不跳扇子舞和打太極,一大清早起來,單衣薄衫的她來到后花園,將秋千蕩得老高,將鞋子都踢飛了。語涵總笑她說,女孩子要矜持文靜些,這樣才有人喜歡。
她不以為然,把頭翹得老高,并說:別人不喜歡我,瞧不起我,還有涵哥哥對我好呀。還撒著嬌:我不要別人喜歡,只要涵哥哥喜歡就行。
語涵牽著她的小手,走過臺階,似笑非笑地開口:“你啊,何時才會長大?”
霓羅倚在窗口,打開了一扇窗,就看到了凡塵——那一片霧海。
霓羅止不住偷偷瞥了下下界,只見云霧飄渺中,一座座棱角桀驁的山脈蜿蜒高聳在神州大地,青山上雖少有人煙,但寺廟繚繞,各門派旗幟在蜿蜒的群山中四處隱隱豎立飄揚。
霓羅忍不住問:“語涵,紫霞說人都很自私,朝代一更改,便會有諸侯叛亂,烽煙四起。還有門派之爭,學術之爭,商場之爭,無利而不往。但又聽說凡世,每當夜幕降臨,家家炊煙,戶戶笑語,夫妻恩愛,孝順父母,長兄有序。但凡界究竟是什么樣子?我真的很好奇。”
普修墜爾大陸,這里妖魔橫行,弱肉強食,王朝爭霸,這就是沒有現代文明的古戰場。
“你啊,小老袋瓜子里裝的東西可不少。”語涵輕輕地抱了抱她,吻了她光潔而散發著清香的額,對她說。他體溫微燙,讓她禁不住害羞,臉蛋紅成了小蘋果。
她輕輕地推開了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哥哥,告訴我,你有沒有去過凡界嘛?”
語涵背過身去,臉蛋不再對著霓羅,他說:“我去過。”
“那兒好玩嗎?”霓羅有些興奮。
“好玩。”語涵用一種較深沉的語調說著:“沒有父親的令牌我們是不能擅自離開天界的。那次,是因為父親有命令,他要我去北溟采集圣雪蓮四葉草之果,來作為謹獻給師尊的供禮。于是我穿越冰冷的洲界線和寂寥深沉的大洋,徒步翻越烈日下的沙漠和棱角桀驁的山脈……”
“然后你找到了嗎?”
“你知道,整個地域共九洲,而種族不等。人族分金木水火土五族,四海還有龍族、冰族,原始森林中還有羽族、獸族。我下凡時,人間還算和平,只是,五族間嚴厲不準男女通婚,婚姻制度極其苛刻。”
“那你去到北溟了嗎?”
“去了。我終于在預約的時間內,找到了極北之地。我飛翔在極光絢燦的蒼穹之上,下面是被極光照的黯然出黑色陰影的嚴寒帶針葉林,像是忠誠的戰士。”
“那地方應該很冷吧!”
“對,每年的大部分時間都籠罩在漫長而寒冷的冬季里。”
“那里應該很美!”
“它靠近冰海,但并不是冰天雪地,而是有數不盡的湖泊、江河、溪流和森林。在這片湖泊森林里,有一個最遼闊最湛藍的上蒼饋贈,就是黑色淚滴之湖。”而開始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湖,直到遇到一個黑衫少年。他的背上有一雙巨大的黑色羽翅,紛飛如黑色夜空中的星辰。開始,他以為他是惡系天使族的男孩……
那個風雨交加的里,他頹廢地走著,想要尋找供自己睡覺的居所。
暴風雨越來越大,他因為饑餓而感到昏沉,他看到前方有隧道,漆黑地看不到盡頭。他隱隱感覺有危機,他用最后一絲信念走了過去,挪到不透風的角落,把大衣脫下來蓋在身上,用手緊緊護住心臟的部位,然后沉沉睡去。
晚上,深夜。一個人影路過隧道,帶來一群蝙蝠,紛紛飛過山崖。一陣響聲過后,人影跌落在隧道邊緣,站起,然后轉身。溪水的光芒映照出她窈窕的身姿,是一個紫衣女郎。她裹緊了衣服進入暫時能躲避暴風雨的隧道,就在那里看見了一個昏昏睡去的男人。
隧道很黑,但隧道外打過閃電,閃電亮起來的時候她能看清這個男人頹廢藝術氣質的臉龐。
“你是什么人?”語涵驚醒。
“請問這里叫黑色淚滴之湖嗎?女子幽然道。
“我不知道。”
或許是因為饑餓還是對未知的恐懼,語涵的回答有些褻慢。女子穿著長裙一步一搖,瀲滟如花,向他走來,他忽而看到她的臉散發出不可一世的容光,便不再注目,道:“姑娘遠道而來,想必也是來找什么東西的。”
“對,我來找人。”
后來,語涵才知道,她是魔族公主,離暗,她來黑色淚滴之湖找他的弟弟,離厭。離厭從小受到魔族的歧視,被其他兄弟姐妹喻為魔界的半妖,只有姐姐離暗比較關心他。
語涵和離暗似乎很投緣,兩人呆在同一個洞穴,聊得比較起勁起來。離暗說:“離厭的媽媽是羽族人,也可以稱得上是位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公主,名稱璇兒。她的姿容美艷,膚若美瓷,唇若櫻花,金發垂腰,是羽族最美麗的公主。”
“開始她來魔界的時候,我還只有六歲。她的一雙纖手皓膚如玉,映著霞波,便如透明一般。烏黑的頭發,挽了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著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父王說,要我叫她璇姨。”
后面的事情,語涵是后來聽離厭親口說的。他認識離厭也是緣于她的姐姐離暗公主。剛開始,他還和離厭在湖上交手,幸虧姐姐離暗來得及時,不然兩敗俱傷。
離厭說:“母親嫁給魔君其實是去竊取資料,救她的另一個孩子。”那時,剛生下他的時候,母親常帶他來黑色淚滴之湖外的森林里玩耍。有時,父親也常來捕獵,那里隨處可見麋鹿、山貓和狼獾,以及鰷魚。鱒魚和北極茴魚。
在他四歲的時候,從父親那回來,閑暇時母親似乎開始晃神,常常要比去練功的離厭還起得早。早晨模模糊糊的青色天光里,離厭還沒走近,就驀地發現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一片晨光里替藤蘿澆著水。
母親有著立體秀氣的側臉線條,只是那么無言地站在光影中,就已然是一幅畫了。
他不知道母親和父親為什么就走到了這一步,明明不是有多大的家仇國恨,明明相互間也沒什么積怨成淵,但一家人就這么散了。佛語說,愛別離苦。他也不是不懂得,曾經那樣篤定跟隨的父親,就這樣隨著母親的離去,而各自離散。
離厭,離開厭倦,那就是開始喜歡了。霓羅不禁這樣想。
再一次聽起語涵談及離厭是在一個溫暖的冬日。冬季里略顯干燥的氣候在暖陽的熏陶下初綻溫情,稀薄的空氣時不時的吹來絲絲北風,有一點兒些微讓人清醒的冷。霓羅穿著色澤飽滿而純凈的艷色棉裙在羅藤椅上蕩秋千,而語涵敦厚地站在她的身后,為她推蕩。
語涵說道:“韶光無情,很快又將冬去春來,我們又長了一歲。”
霓羅思緒紛飛,目不轉睛地望著語涵:“我喜歡夏的浮華熱烈,喜歡春的五彩斑斕,而今冬的古樸深邃寧靜是我一個小女孩無法望穿的。只知秋天亦觀作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語涵笑了,笑得矜持而淡定。
霓羅繼續說:“我很想知道也很好奇哥哥以前那位叫離厭的背上有巨大羽翅的朋友,既然他這么愛他的父親,為什么他的父親這么不顧人倫,要驅逐他呢。”
語涵走至窗戶邊,目光遙遙望著遠方:“這是一個秘密,其實離厭兄弟一直在希冀他的父親能向他懺悔自己的過錯,他一直在等待那一抹傷害過后的擦痕,它應該會隨著時間的浸染沉淀更濃郁的色澤。”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離厭的母親璇兒為救她的另一個與別人生的孩子,借與魔君聯姻暗自潛入魔界。在魔界深處有一片未被開墾的伊利園,那里有陽光和雨交接的最美的顏色,并有無數仙草和靈藥在陽光和雨露里生長。璇兒救兒心切,不惜在夜晚獨闖伊利園。
殊不知,一物克一物,有藥草的地方就有毒草,有善良溫順的獸類就有兇狠的惡獸。
尋找中,璇兒在凄風冷雨的夜晚爬上陡峭的山崖去采摘那一朵像夜明珠一樣閃爍光芒的仙草靈藥的時候,被一株叫亞拉托的毒草割傷了腳腕,很不幸,她沒有采到花藥,便失足墜下了山淵。
離厭用僅有的一點魔法算及母親在伊利園中有難,便不顧眾人阻攔硬闖伊利園。他用感心術找到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母親并懇求父親用魔界貴重的魔藥之花救治她,可是他的父王拒絕了,只說:已經沒救了,救了也只是殘廢。
她母親的憧憬美好得太單薄,脆弱得沾染不得塵埃。以為魔君對她好便是一心一意愛她,以為愛一個人便可以不顧年齡,不顧身份,不顧種族,甚至不顧生死作生死相許。
離厭不信母親沒救了。魔界不是有最美的曼陀羅花嗎?它可以醫治病痛也可以制成毒藥害人。還有伊甸園內不是有治各種疾病的靈芝仙草嗎?怎么可能會沒救?離厭不信,與父親爭執。
他的母親在臨死之前告訴他,他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哥哥,現在隨獵戶居住在湖泊森林里,他得了一種怪病,不能進食,每天靠允/吸淚滴之湖中的清水扶持而生,現已全身器官顯現出衰竭跡象,希望你取得仙藥救治他,這是母親最后的愿望。
離厭抱著母親璇兒血淋淋的身體痛苦哭泣道:“好,好。”可是他那狠心的父親在知道這個秘密后,用最高魔法徹底關閉了伊甸園之門。他氣極,母親病危之際,在空中與父親拼殺。
父親扣住了他,并驅逐擁護他的人,把他鎖在了黑色淚滴之湖。
美麗的母親與病重的哥哥在危急關頭死去。至此,他不能原諒他的父親——魔界之王。
“最后呢?離厭出來了嗎?”語涵悄悄窺視她似火的炯瞳,卻選擇了笑而不語。不去袒露,不去傾吐。
在那一個朝花零落的初晨,十八歲的霓羅獨自在紅蓮開放的碧波上起舞。她穿著繡滿荼蘼花的霓裳裙,旋轉,蜻蜓點水般的起舞。她有點口脂,描秀眉,手指上涂彩丹寇。她的秀發已長至腰間,用紅絲帶輕纏,輕逸飄揚。
偶爾,她想到了哥哥語涵和猜想中的神秘的離厭。離厭,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想到他,她突然有些羞澀。父王說她會嫁給大英雄,而離厭,聽語涵說,他要緊握手中的槍和劍,凌絕天下,無人能及,當大英雄呢!